林若詩這話一出，整個院子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連風都仿佛停了。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在原地，嘴巴半張，眼珠子瞪得溜圓，齊刷刷地在李凡和林若詩之間來回掃視。
那叼著旱煙桿的王大爺，煙灰燒到了手指頭都渾然不覺，燙得“嘶”了一聲，才猛地回過神來，滿臉的不可思議。
換親？
不，這比換親還勁爆！
這是妹妹前腳退婚，姐姐后腳就上趕著要嫁?。?/p>
太陽底下，還能有這等新鮮事？
李凡也徹底愣住了。
開局被退婚，我反手成了她姐夫？！
李凡剛剛還在心里吐槽原主的眼光，結果下一秒，一個截然不同的“選項”就自己送上門了。
他抬起眼，目光越過人群，第一次真正仔細地打量起這個叫林若詩的姑娘。
她就站在那里，身形單薄，洗得發(fā)白的舊布衫上，袖口和肩膀處還打著整齊的補丁，看得出主人的愛惜。
可就是這樣一身樸素到近乎寒酸的衣裳，卻絲毫掩蓋不住她的風姿。
一張干凈的瓜子臉，不施粉黛，皮膚卻細膩得像是透著光。
長長的睫毛下，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里面有緊張，有羞怯，但更多的是一種豁出去的孤勇和堅定。
這是一種純粹的、未經雕琢的美，像是山間清晨帶著露珠的野花，頑強而又鮮活。
比起后世那些靠著層層濾鏡和昂貴化妝品堆砌出來的“美女”，眼前這張素面朝天的臉，真實得讓人心頭一顫。
李凡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就在他怔愣的這幾秒鐘，最先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是馮招娣。
“林若詩！你瘋了不成！”
一聲尖叫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馮招娣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個箭步沖上來，指著林若詩的鼻子就罵：“你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被豬油蒙了心？他家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你看不見嗎？”
“你妹妹好不容易才從這火坑里爬出來，你倒好，自己一頭就往里扎！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蠢貨！你是要活活氣死我??！”
林若水也回過神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姐姐，那張因為退婚成功而洋洋得意的臉，此刻扭曲得不成樣子。
“姐，你是不是有病？”
她沖到林若詩面前，聲音又尖又利，“你撿我不要的男人，還要不要臉了？你看看他家，爹癱了，娘瞎了，窮得叮當響！你嫁過來干什么？”
“當牛做馬伺候他們一家子嗎？你這是作踐自己，也是在打我的臉！”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剛把李凡貶低到泥地里，結果自己親姐姐轉頭就把這塊“爛泥”當成了寶，這算什么？
這不就是明擺著說她林若水有眼無珠嗎？
面對母親和妹妹的怒斥，林若詩的臉白了白，但身形卻站得更直了。
她沒有去看李凡，而是迎著馮招娣和林若水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媽，若水，我們林家不能這么做人?！?/p>
“當初我們家快餓死的時候，是誰把打來的獵物分給我們？是李叔?！?/p>
“我小時候貪玩掉進河里，是誰不顧危險跳下去把我救上來的？是李凡哥?！?/p>
“李叔治病需要錢，我們家拿不出錢也就算了，現(xiàn)在怎么能在他家最難的時候，上門退婚還吞了聘禮？這是忘恩負負義，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讓周圍那些看熱鬧的村民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既然若水不愿意嫁，她覺得李家現(xiàn)在是火坑，她怕了，那好，她可以退。”
林若詩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回李凡身上，眼神中的堅定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但是，我不怕。我相信李叔是英雄，李凡哥也絕不是會被這點困難打倒的人。他能撐起這個家！”
這番話，讓原本嘈雜的院子再次安靜下來。
馮招娣被堵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她沒想到，平時悶聲不響，任打任罵的大女兒，今天居然敢當著全村人的面頂撞她！
“好，好，好！”
馮招娣氣得連說了三個“好”字，怒極反笑，“你長本事了，翅膀硬了是吧！”
“我告訴你林若詩，你要是今天敢點頭，敢嫁給這個窮光蛋，你就再也不是我馮招娣的女兒！”
“我們林家，就當沒你這個人！你以后是死是活，都別想再進我林家的大門一步！”
這是要斷絕母女關系了！
村民們一片嘩然。
林若水也跟著尖聲附和：“姐，你可想清楚了！別為了個男人，連娘都不要了！你要是真嫁了，以后就別說是我姐，我丟不起這個人！”
說完，她狠狠地剜了林若詩和李凡一眼，拉著還在氣頭上的馮招娣，趾高氣揚地轉身就走。
“媽，別跟她廢話！她自己愿意跳火坑，就讓她跳去！到時候有她哭的時候！我們走，回去還得準備跟張屠戶家議親呢！”
母女倆走出幾步，馮招娣還不解氣，回頭沖著院子里的人嚷嚷：“我女兒若水，已經跟鎮(zhèn)上肉聯(lián)廠張屠戶的兒子好上了！人家里可是頓頓能吃上肉的！比某些人家強百倍！”
說完，兩人在一片意味深長的目光中，揚長而去，仿佛打了一場大勝仗。
院子里，只剩下林若詩孤零零地站著，像一株被暴雨打過的倔強小草。
馮招娣母女一走，村民們的議論聲再也壓不住了，嗡嗡地響成一片。
“這若詩丫頭，真是個好姑娘啊，有情有義！”王大爺掐滅了煙頭，由衷地贊嘆道，“李家小子，有福氣！”
“有福氣？我看是跳進了更大的火坑！”
一個尖嘴猴腮的婆子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一個癱子，一個瞎子，現(xiàn)在又多了個媳婦要養(yǎng)活。這李凡細胳膊細腿的，能干啥？怕不是要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就是啊，這姑娘太傻了。馮招娣那婆娘雖然刻薄，但有句話沒說錯，跟著李家，以后有的是苦日子過。”
“可惜了這么個好姑娘……”
祝福的，同情的，看笑話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
這些議論，像一根根細小的針，扎在林若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