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沈言向我求婚時,曾將我圈在懷里,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情。他說:“江暖,你就像我生命里的暖陽,沒有你,我的世界就是一片永恒的冬夜?!蔽倚帕?。我以為我這顆平凡的星星,真的照亮了他的宇宙。直到他的白月光蘇晴回國,我才明白,沈言的世界不是冬夜,只是那場席卷他整個青春的臺風(fēng)過境后,暫時風(fēng)平浪靜。而我,不過是他在臺風(fēng)眼里的片刻安寧。當(dāng)他為了蘇晴的一個電話而拋下我高燒的那個雨夜,我拿著驗孕棒上清晰的兩道杠,笑了。原來我不是暖陽,我只是月亮不在時,一盞被隨時吹滅的、可有可無的燈。所以,我選擇帶著我自己的小太陽,從他的世界里徹底消失,讓他和他真正的月亮,永遠共沉淪。
我的指尖輕輕撫過驗孕棒上那兩條鮮紅的線,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地狂跳。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搏動都帶著一種即將沖破桎梏的、巨大的喜悅和期待。
我和沈言結(jié)婚三年了。
這三年,我們從最初的相敬如賓,到如今的蜜里調(diào)油,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走過了所有的磨合期,正穩(wěn)穩(wěn)地駛向幸福的彼岸。而這個孩子的到來,無疑是上帝送給我們的、最完美的禮物,是我們愛情航船上最亮的一面帆。
我?guī)缀跄芟胂蟪錾蜓灾肋@個消息時的模樣。他那樣一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男人,在我面前卻總有幾分孩子氣的柔軟。他會先是愣住,那雙深邃的眼眸會難以置信地睜大,然后,巨大的狂喜會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一定會把我緊緊抱進懷里,抱得很緊很緊,下巴抵在我的發(fā)頂,用他那帶著磁性的、微微顫抖的聲音說:“暖暖,謝謝你。”
光是想到那個畫面,我的眼眶就忍不住發(fā)熱,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
我將驗孕棒小心翼翼地收進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里,這是我準(zhǔn)備送給他的“驚喜”。
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jīng)指向六點。沈言的公司最近在忙一個并購案,他已經(jīng)連續(xù)加班半個多月了。我心疼他,卻也知道那是他身為沈氏集團總裁的責(zé)任。
今晚,我要給他一個真正的驚喜。
我走進廚房,系上圍裙。冰箱里有早上剛送來的新鮮食材。我挑出他最愛吃的幾樣:澳洲和牛、深海鱈魚,還有他總夸我做得比米其林餐廳還好喝的松茸湯。
溫暖的燈光下,廚房里彌漫起食物誘人的香氣。我一邊哼著歌,一邊熟練地處理著食材。每一刀切下,每一次翻炒,都傾注了我對他滿滿的愛意和對我們未來的無限期待。我們會有個孩子,一個長得像他,或者像我的孩子。他會牽著孩子的手,教他走路,給他講故事。我們的家,會因為這個小生命的到來,變得更加完整,更加吵鬧,也更加幸福。
湯在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濃郁的菌香飄滿了整個屋子。我將煎好的牛排和鱈魚擺好盤,又開了一瓶他珍藏多年的紅酒。燭光搖曳,玫瑰芬芳,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場夢。
七點半,門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我立刻迎了上去,從他手中接過公文包,踮起腳尖在他微涼的唇上印下一個吻,聲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躍:“你回來啦!快去洗手,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菜?!?/p>
沈言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看到我時,那份疲憊便迅速被溫柔所取代。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聲音低沉而寵溺:“今天怎么這么豐盛?是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嗎,嗯?”
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我還是忍住了,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秘密!等你吃完飯就知道了。”
他輕笑一聲,沒再追問,轉(zhuǎn)身走進了浴室。
聽著里面?zhèn)鱽淼膰W嘩水聲,我的心情像是踩在云端,輕飄飄的,又充滿了不真實的幸福感。我將那個藏著驗孕棒的首飾盒放在餐桌最顯眼的位置,想象著他打開時的表情,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而,當(dāng)我把醒好的紅酒倒進高腳杯時,沈言放在玄關(guān)處的外套口袋里,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一種不同于電話和普通消息的、短促而特殊的提示音。
我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沈言對我從不設(shè)防,他的手機密碼是我的生日,我也從未想過去翻看他的隱私。我們之間,有著足夠的信任。
可今天,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或許是那聲突兀的提示音,讓我有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我拿出手機,屏幕亮著,是一條來自某個加密社交軟件的推送,發(fā)信人的名字只有一個簡單的字母:S。
消息內(nèi)容很短,只有一句話。
“阿言,我到錦城了?!?/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了一下。
阿言?
這個稱呼,親昵得讓我感到窒息。我認識沈言這么多年,他的朋友、家人,都叫他沈言,或者沈總。只有我,被他允許叫他的單名一個“言”字。
可這個“S”,竟然叫他“阿言”。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我?guī)缀鯚o法呼吸。我顫抖著手,想要點開那個軟件,可理智卻在瘋狂地叫囂著,讓我停下。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開了。沈言擦著頭發(fā)走出來,看到我拿著他的手機,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又舒展開,語氣如常地問:“怎么了?”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機塞回他的口袋,強撐著笑臉,搖了搖頭:“沒什么,剛剛好像有消息進來,我以為是公司的急事?!?/p>
他沒有懷疑,走到餐桌前,目光落在我精心準(zhǔn)備的燭光晚餐上,眼里的溫柔又深了幾分:“辛苦了,老婆?!?/p>
一聲“老婆”,瞬間撫平了我心底剛剛泛起的漣漪。
我一定是想多了。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或許只是一個合作方。沈言愛我,這三年來,他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給了我一個女人能想象到的、最安穩(wěn)幸福的婚姻生活。我不能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稱呼,就去懷疑他。
我深吸一口氣,將所有不安壓下,重新掛上燦爛的笑容,拉著他坐下:“快嘗嘗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晚餐的氣氛很好,沈言看起來心情不錯,和我聊著公司并購案的進展,還規(guī)劃著等忙完這陣子,帶我去年初就說好要去的瑞士滑雪。
我的心,隨著他的話語,一點點地安定下來。那個“S”和那條短信,被我刻意地遺忘在了腦后。
酒過三巡,氣氛正好。我看著他俊朗的側(cè)臉在燭光下顯得愈發(fā)迷人,終于忍不住,將那個首飾盒推到了他面前。
“言,送給你的禮物?!蔽业穆曇粢驗榫o張而微微發(fā)顫。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隨即伸手接過,黑眸里帶著笑意:“今天是什么紀念日嗎?”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來了,我期待已久的畫面,馬上就要上演了。
他修長的手指優(yōu)雅地解開盒子上的絲帶,打開了盒蓋。
當(dāng)他看到里面靜靜躺著的驗孕棒時,他臉上的笑容,如我預(yù)想的那樣,瞬間凝固了。
但,那不是驚喜的凝固。
而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極其復(fù)雜的,混雜著震驚、錯愕,甚至還有一絲……慌亂的神情。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是……”他的聲音有些干澀,目光從驗孕棒上移開,落在我緊張的臉上。
“我懷孕了,言?!蔽遗ψ屪约旱穆曇袈犉饋硎窍矏偟模晌惨魠s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已經(jīng)六周了,我們要有寶寶了?!?/p>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餐廳里靜得可怕,只剩下墻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像重錘一樣,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預(yù)想中的狂喜和擁抱,都沒有發(fā)生。
沈言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雙我曾以為盛滿了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卻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辨不清任何情緒。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啞得不像話:“暖暖,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p>
“……什么?”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是時候?
我們結(jié)婚三年,雙方父母催了又催,我們自己也從未做過任何避孕措施。我們都在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怎么會……不是時候?
“我的意思是,”他似乎在極力組織著語言,眉頭緊鎖,“公司現(xiàn)在正是關(guān)鍵時期,我怕……我怕沒有精力照顧你和孩子?!?/p>
這個理由,蒼白得可笑。
沈氏集團家大業(yè)大,別說一個孩子,就算十個八個,也請得起最好的月嫂和保姆。他有沒有精力,和我將要擁有一個我們的孩子,這兩者之間,根本不存在任何沖突。
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我愛了三年的男人,第一次覺得他如此陌生。
“沈言,”我一字一句地問,“你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喉結(jié)滾動間,透著一股我看不懂的煩躁和壓抑。
放下酒杯,他才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著我:“暖暖,你聽我說,我不是不想要。只是……能不能再等一等?”
等一等?
我的孩子已經(jīng)在我的肚子里了,他要我怎么等?
我再也無法自欺欺人。那條來自“S”的短信,他看到驗孕棒時慌亂的眼神,和他此刻荒唐的言辭,所有的一切都像一根根尖銳的刺,扎進我的心臟。
有什么東西,在我堅信不疑的世界里,悄然崩塌了。
就在這時,他放在一旁的手機又響了。
這一次,是電話。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瞬間一變,幾乎是立刻就按下了接聽鍵,起身快步走到了陽臺。
我坐著沒動,但我的耳朵卻捕捉到了他刻意壓低的聲音。
“……你別哭……你在哪里?……好,別動,我馬上過去?!?/p>
他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焦急和慌張,甚至帶著一絲心疼。
掛斷電話,他從陽臺走回來,看都沒看我一眼,拿起玄關(guān)的外套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我站起身,聲音發(fā)抖。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留給我一個冰冷的背影:“公司有急事?!?/p>
又是公司。
我沖過去,死死拉住他的手臂,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沈言,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到底是誰的電話?”
他終于轉(zhuǎn)過身,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和不耐。他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開我緊抓著他的手指。
“江暖,別鬧?!?/p>
他說,別鬧。
這兩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將我最后一絲希望徹底斬斷。
他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門被“砰”的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屋子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和一桌早已冰冷的飯菜,以及那個被他遺棄在餐桌上的、裝著我們孩子到來的“驚喜”的首飾盒。
我緩緩地癱坐在地上,眼淚模糊了視線。
燭光依舊在搖曳,映照著我慘白的臉,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終于明白,那條短信里的“S”,那個讓他拋下懷孕的妻子也要奔赴的人,是誰了。
是蘇晴。
是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藏了整個青春的白月光。
她回來了。
所以,我的孩子,就來得不是時候了。
所以,我這三年的婚姻,我所有的期待和愛,都成了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