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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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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我是京城聞名的孝女陸知朝,與太傅之子沈聿定有婚約。我爹曾是當朝首輔,權傾朝野,

如今纏綿病榻,全靠我悉心照料。我爹的藥,是我親手熬的。日復一日,從未假手于人。

親手端給他時,我的未婚夫沈聿攔住了我。他攥著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眼里滿是驚惶:「阿朝,真的要這樣嗎?」我撥開他的手,舀起一勺湯藥,

當著他的面喝了下去?!覆豢?。」我對沈聿笑笑,「爹爹怕苦,我特意多加了甘草?!?/p>

他看著我,像是第一天認識我。沈聿的指尖是涼的,像淬了冰。他眼里的驚惶還未散去,

就那么直直地看著我將那碗藥端進內(nèi)室。我爹陸秉文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曾經(jīng)權傾朝野,

連天子都要禮讓三分的當朝首輔,如今只是個連呼吸都費力的老人。聽見我的腳步聲,

他費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珠轉向我,露出一絲虛弱的笑。「朝朝來了?!刮覒艘宦暎?/p>

坐在床邊,舀起一勺深褐色的湯藥,吹了吹,遞到他唇邊。他張開嘴,毫不設防地吞了下去。

第二勺,第三勺。一碗藥很快見底。我替他擦去嘴角的藥漬,柔聲說:「爹爹,睡吧?!?/p>

他順從地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穩(wěn)。我端著空碗走出內(nèi)室,沈聿還站在原地,像一尊望妻石。

見我出來,他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說。只是那雙素來溫潤的眼,

此刻像蒙了一層看不透的霧。我將碗遞給旁邊的丫鬟,對她吩咐:「拿去洗了,

晚上的藥還得用。」丫鬟應聲退下。02偌大的廳堂,只剩下我和沈聿。他終于開了口,

聲音沙啞得厲害:「阿朝,收手吧。陸伯父他……他撐不了多久了。」「是啊?!?/p>

我平靜地看著他,「所以我才要日日親手為他熬藥,不敢假手于人。為人子女,

總要盡到最后的孝心?!埂感⑿??」沈聿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上前一步,扣住我的肩膀,

「用穿腸爛肚的鶴頂紅和腐心草給他盡孝心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刀,

刮著我的耳膜。我沒有掙扎,甚至還笑了笑?!干蝽玻憧匆娏??」

他眼里的悲傷幾乎要滿溢出來:「我在后院的藥渣里看見了。阿朝,你瘋了!」「我沒瘋。」

我抬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指尖描摹著他緊皺的眉頭,「我清醒得很。每一天,每一刻,

都無比清醒。」他抓住我的手,力道很重:「為什么?他再怎么說也是你的父親!」「父親?

」我輕聲重復著這個詞,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冷,「沈聿,你真的了解我這位好父親嗎?」

沈聿被我問得一愣。在他眼里,或者說在全天下人眼里,我爹陸秉文都是個近乎完美的男人。

他出身寒微,卻憑一己之力官至首輔,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他愛妻如命,自我娘親去世后,

十幾年未曾續(xù)弦,將所有父愛都給了我。他更是個慈父,為我千挑萬選,

定下了與太傅之子沈聿的婚事,為我鋪就了一生順遂安康的路。

沈聿自小就跟在我爹身邊學習,對我爹的敬仰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父親。他看著我,

眼神困惑又痛苦:「陸伯父待你如何,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阿朝,你到底有什么想不開的?」

我收回手,轉身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里那棵半枯的梧桐。那是我娘親手種下的?!干蝽?,

你還記不記得,我娘是怎么死的?」他遲疑了一下,答道:「自然記得。伯母是積勞成疾,

憂思過重,最終油盡燈枯。」這是我爹對外宣布的死因。也是所有人都相信的真相。

我輕笑一聲,笑聲里帶著淬了毒的冰碴?!甘前?,油盡燈-枯。」我轉過身,

對上他探究的視線,一字一句地說:「那你知道,是誰一點一點耗盡了她的油,

又是誰一寸一寸燒光了她的燈嗎?」沈聿的臉色白了。他不是蠢人,

立刻就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他難以置信地搖頭:「不可能……陸伯父對伯母的情意,

世人有目共睹。伯母去后,他悲痛欲絕,一夜白頭……」「一夜白頭?」我打斷他,

嘴角的譏諷毫不掩飾,「不過是演給外人看的一出好戲罷了。他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阿朝!」沈聿的語氣重了些,帶著一絲懇求,「不要這樣說陸伯父。

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誤會?」我的心口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連沈聿都不信我。這個口口聲聲說愛我,說會永遠站在我這邊的男人,

在我和他敬仰的「陸伯父」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我爹的戲,演得可真成功啊。

我忽然覺得很累,不想再與他爭辯?!改阕甙桑刮业卣f,「這里是我家,我爹的病,

也由我來照料。與你無關?!埂赴⒊?!」「送客?!刮覔P聲,門外的管家立刻走了進來,

對沈聿做了個「請」的手勢。沈聿看著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他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轉身離開了??粗x去的背影,我知道,他會去查。

他會動用他所有的力量,去查清我話里的真假。也好。有些事,由他自己查出來,

比我親口告訴他,要來得更有力。03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鶴頂紅的毒性被我用其他藥草中和,變得緩慢而隱蔽。它不會立刻要了他的命,

只會讓他像被溫水煮著的青蛙,在無盡的病痛和幻覺中,一點點走向死亡。這天下午,

他難得清醒了一些。他拉著我的手,力氣小得像個孩子?!赋?,爹爹是不是快不行了?」

我替他掖好被角,聲音溫柔:「爹爹說什么傻話,您會長命百歲的?!顾麥啙岬难劬铮?/p>

忽然流下兩行淚。「是我對不起你娘啊……我對不起她……」他開始說胡話,

顛三倒四地念叨著娘親的名字。「青梧,青梧……你別怪我,我也是被逼的……是他們,

都是他們逼我的……」我靜靜地聽著,面無表情。逼他?當年若不是娘親拿出自己的嫁妝,

為他打通官路,他陸秉文至今還是個窮酸秀才。若不是娘親為他出謀劃策,

寫下那篇驚動圣上的萬言策,他根本不可能得到陛下的賞識。

他竊取了娘親所有的才華和心血,將它們變成自己平步青云的階梯。到頭來,

卻是一句「被逼的」。真是可笑。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小姐,靖王殿下來訪?!?/p>

我眉頭微蹙。靖王,蕭決。當今圣上的第七子,也是我爹最大的政敵。他來做什么?

我安撫好我爹,讓他睡下,才起身去了前廳。蕭決一身玄色王袍,坐在主位上喝茶,

姿態(tài)閑適,仿佛是在自己家。見我進來,他放下茶杯,對我笑了笑?!戈懶〗?,

本王冒昧來訪,還望見諒。」「王爺客氣?!刮腋A烁I?,不卑不亢,「不知王爺大駕光臨,

有何貴干?」蕭決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聽聞陸首輔病重,

本王特來探望。不知首輔大人,現(xiàn)在情況如何?」「勞王爺掛心,家父只是偶感風寒,

靜養(yǎng)幾日便好?!刮掖鸬玫嗡宦??!甘菃??」蕭決挑了挑眉,語氣意味深長,

「可本王聽太醫(yī)說,首輔大人的病,來勢洶洶,藥石罔效,恐怕……時日無多了?!?/p>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竟然連太醫(yī)都收買了。我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王爺聽到的,

恐怕是謠言?!故挍Q笑了,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身高的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他俯下身,在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陸小姐,明人不說暗話。

令尊的脈象,不像病,倒像是中毒。你說,若是本王將此事告知大理寺,會如何?」我的血,

在那一瞬間幾乎凝固。我抬起眼,撞進蕭決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里沒有威脅,

只有一片了然的平靜,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我穩(wěn)住心神,冷冷地回視他:「王爺想說什么,

不妨直言?!埂负茫就蹙拖矚g和聰明人說話。」蕭決直起身,重新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陸小姐的母親,顧青梧,曾是京城第一才女。她當年寫下的《平南策》,本王至今拜讀,

仍覺字字珠璣,振聾發(fā)聵?!顾D了頓,話鋒一轉:「只可惜,這篇奇策,

最終卻署上了陸秉文的大名。令堂,也從驚才絕艷的顧家大小姐,

變成了深居簡出的首輔夫人,最后『積勞成疾』,香消玉殞?!姑恳粋€字,都像一把刀,

精準地扎在我心上最隱秘的傷口上。這些事,除了我,除了陸家最老的幾個下人,

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蕭決,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王爺?shù)降紫胝f什么?」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副就跸牒完懶〗阕鰝€交易?!故挍Q的眼神銳利如鷹,

「你幫本王扳倒陸秉文和他背后的整個派系,本王幫你,為你母親正名翻案。」我心頭巨震。

為我母親正名翻案?這是我午夜夢回,想了無數(shù)遍,卻又覺得遙不可及的事。我爹權勢滔天,

黨羽遍布朝野,我想殺他,尚且要用這種陰私的手段,徐徐圖之。

想撼動他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勢力,為我娘翻案,簡直是癡人說夢??涩F(xiàn)在,蕭決,

這個我爹最大的政敵,卻向我遞來了橄欖枝。與虎謀皮,焉知非福?「我憑什么相信你?」

我問?!笐{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故挍Q看著我,目光灼灼,「陸秉文一黨,把持朝政,

結黨營私,早已是父皇心頭的一根刺。本王奉命查辦他們,只是苦于沒有切入點。而你,

陸小姐,就是最好的那把刀?!顾f著,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我。

「這是本王查到的一些東西,或許對你有用?!刮医舆^信,沒有立刻打開。「王爺就不怕,

我把這封信交給我爹,將你我合謀之事,告知圣上?」蕭決聞言,朗聲大笑。

「陸小姐若真有此意,就不會親手給你父親熬制那碗『孝心湯』了?!顾D身向外走去,

聲音遠遠傳來:「本王靜候佳音?!?4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我才慢慢展開了手中的信紙。信上的內(nèi)容,讓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信上寫的,

是我娘的真正死因。不是積勞成疾,也不是我爹暗中下毒。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

那年冬天,娘親病重,我爹帶我去城外的靈泉寺為她祈福?;爻搪飞?,山路濕滑,

我們的馬車意外墜下山崖。我爹為了護我,身受重傷。而我娘,當場身亡。所有人都說,

我爹情深義重,危難關頭,舍命護住了唯一的女兒。我也一直這么以為。

我恨他竊取娘親的才華,恨他將娘親囚于后宅,讓她郁郁而終。可我從沒想過,

他會親手殺了她。蕭決的信上說,那場「意外」,根本不是意外。馬車的車軸,

早就被人動了手腳。而動手腳的人,是我爹的心腹。他還查到,那天護送我們的侍衛(wèi),

也在不久后,全部「因公殉職」。死無對證。我爹用一場天衣無縫的意外,

除掉了對他已經(jīng)沒有用處的妻子,還為自己博得了一個情深義重的好名聲。一箭雙雕,

好狠的算計。信紙從我指尖滑落,我渾身都在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原來我所以為的真相,還不是全部的真相。我以為他是溫水煮青蛙,沒想到他是一刀斃命,

還要吃干抹凈。我閉上眼,腦海里浮現(xiàn)出娘親溫柔的笑臉。她教我讀書寫字,教我彈琴作畫,

她說:「我的朝朝,將來要做天底下最自由的女子?!箍伤约?,

卻死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后宅,死在了她深愛之人的陰謀里。自由……我睜開眼,

眼底的最后一點猶豫,也化為冰冷的殺意。陸秉文,我要你死。我還要你身敗名裂,

讓你經(jīng)營的一切,都化為烏有。我要讓你親手栽培的那些黨羽,都為你陪葬。這時,

沈聿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顯然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

「阿朝?!顾叩轿颐媲埃曇羲粏?,「我查到了?!刮铱粗瑳]有說話。

「你娘的事……我查到了?!顾劭舴杭t,抓住我的手,「對不起,阿朝,是我錯怪你了。

我不知道陸伯父他……他竟然是這樣的人?!顾麑⑽揖o緊抱在懷里,身體微微顫抖?!赴⒊?/p>

我們走吧。離開京城,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陪著你,我們重新開始。」

我靠在他懷里,卻沒有感受到一絲溫暖?!缸??」我輕輕推開他,「沈聿,為什么要走?

該滾出京城的,不是我們?!股蝽膊唤獾乜粗摇!赴⒊?,你還要做什么?

陸秉文他已經(jīng)快死了,你的仇很快就能報了,為什么還不能收手?」「報仇?」我看著他,

覺得有些可笑,「你以為,我只是想讓他死那么簡單嗎?」「難道不是嗎?」「當然不是。」

我走到書案前,將蕭決給我的那封信,推到他面前,「你看看這個?!股蝽材闷鹦?,

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變得比紙還要白?!高@……這怎么可能……墜崖是意外,

怎么會是……」「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刮依淅涞卣f,「為了權力,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殺妻,只是他萬里青云路上,微不足道的一塊墊腳石而已?!股蝽蝉咱勚笸肆藘刹剑?/p>

靠在柱子上,才勉強站穩(wěn)。他從小敬仰的恩師,那個溫和儒雅、教他為人之道的陸首輔,

形象在他心中徹底崩塌了。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赴⒊?/p>

就算……就算這是真的,可冤有頭債有主,你已經(jīng)報了仇,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

朝堂上的那些爭斗,太臟了,我們不要再摻和進去了?!刮铱粗煺娴臉幼?,

忽然覺得有些悲哀。「沈聿,你以為我們現(xiàn)在還能脫身嗎?」我走到他面前,

直視著他的眼睛?!肝医o我爹下毒的事,蕭決知道,你現(xiàn)在也知道了。你猜,

如果我們現(xiàn)在想一走了之,蕭決會怎么做?他會立刻將我送進大理寺,而你,

作為知情不報的同謀,沈家也脫不了干系?!股蝽驳淖齑蕉读硕?,說不出話來。

「我們已經(jīng)在這盤棋里了,沈聿。從我決定動手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沒有退路了?!?/p>

我拉起他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涼?!改愀赣H是當朝太傅,桃李滿天下,雖然從不站隊,

但在朝中德高望重。我需要他的幫助?!股蝽裁偷爻榛厥郑袷潜粻C到一樣?!覆?,阿朝,

你不能把我爹也拉下水!他一輩子清清白白,不能……」「清白?」我打斷他,眼神銳利,

「沈聿,你真的以為,你爹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嗎?」沈聿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爹和我娘,與你爹和你娘,是多年的至交。我娘的才華,你爹會不知道?我娘的死因,

處處都是破綻,你爹那么聰明的人,會看不出來?」「他只是選擇了明哲保身,選擇了沉默。

他的沉默,就是對我爹最大的縱容,也是害死我娘的幫兇!」我的聲音越來越厲,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沈聿心上。他面無人色,搖著頭,不停地后退。

「不……不會的……我爹不是那樣的人……」「是不是,你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我冷笑著,給了他最后一擊,「去問問他,當年我娘墜崖后,那幾個『因公殉職』的侍衛(wèi),

是不是都出自他太傅府?!股蝽彩桥苤x開陸府的。他失魂落魄,

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我知道我的話對他有多殘忍。一邊是敬仰的恩師,

一邊是尊敬的父親。如今,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變成了面目可憎的惡魔。

而揭開這一切的,是他深愛的未婚妻。我沒有絲毫的愧疚。有些傷疤,必須要揭開,

讓它流血流膿,才能有痊癒的可能。05當天晚上,我爹死了。他死的時候很安詳,

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我跪在靈堂里,穿著一身素白的孝衣,面無表情地燒著紙錢。

京城里但凡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他們對著我爹的靈柩三鞠躬,然后走到我面前,

說著一些「節(jié)哀順變」的廢話。我一一還禮,姿態(tài)無可挑剔。人人都夸贊首輔大人教女有方,

陸家大小姐真是京城貴女的典范。他們不知道,這個他們口中的典范,親手毒殺了她的父親。

蕭決也來了。他上了一炷香,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陸小姐,節(jié)哀?!刮姨痤^,

對上他深邃的眼?!竿鯛?shù)男囊猓倚念I了?!埂噶钭鸬膯适罗k完,就該辦正事了?!?/p>

他壓低聲音,「本王可等不了太久。」「王爺放心?!刮铱粗鴦拥臓T火,聲音平靜無波,

「陸家的這出戲,才剛剛開場?!股蝽彩窃诘谌靵淼摹K萘撕芏?,也沉默了很多。

他只是在我爹的靈前磕了三個頭,然后走到我身邊,與我并肩跪下,一言不發(fā)地燒著紙錢。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去問他的父親。也不知道他得到了怎樣的答案。但他選擇回到我身邊,

就說明,他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鸸庥持膫饶槪靼挡欢?。他忽然開口,

聲音嘶?。骸赴⒊酉聛?,你想做什么?」我將一張紙錢丟進火盆,

看著它瞬間被火焰吞噬,化為灰燼。「我爹倒了,可他的那些門生故吏還在。比如,

吏部尚書,張博遠?!箯埐┻h,我爹最得意的門生,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

我爹在位時,他就是我爹最忠心的一條狗。如今我爹死了,他就是那群無首之龍里,

最有威望站出來主持大局的人?!改阆雱铀??」沈聿問?!覆皇莿铀??!刮肄D頭,看著沈聿,

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我爹的頭七剛過,吏部尚書張博遠就遞了折子,

請求圣上追封我爹為文正公,入太廟供奉。滿朝文武,附議者過半。全都是我爹的舊部。

他們想保住陸家的榮耀,就是保住他們自己的地位。圣上在朝堂上沒有表態(tài),只說容后再議。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也等蕭決。張博遠下了朝,便帶著一眾官員,浩浩蕩蕩地來了陸府,

美其名曰「慰問」。實則是來試探我的態(tài)度,順便給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一個下馬威。

我將他們迎進前廳,親自奉茶。張博遠坐在主位上,端著茶杯,官威十足?!钢?,

你父親去得突然,我們這些做叔伯的,心里都難受。你放心,有我們在,

絕不會讓陸家就此沒落了。」他身邊一個姓李的侍郎也跟著附和:「是啊,

首輔大人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我等定會奏請陛下,為你父親爭取他應得的哀榮?!?/p>

我垂著眼,一副柔弱悲戚的模樣?!付嘀x張伯伯,多謝各位大人。家父在天有靈,

也定會感念各位的情誼?!箯埐┻h滿意地點點頭,又假惺惺地問了幾句我的近況,

無非是說我一個女兒家,撐起這么大的家業(yè)不容易,若是有什么難處,盡管開口。

我順著他的話說:「張伯伯說的是。如今爹爹去了,知朝一個弱女子,

確實有很多事力不從心。就說爹爹留下的那些藏書和手稿,整理起來都頗為費力?!?/p>

我故意做出為難的樣子。張博遠眼睛一亮,立刻上鉤?!高@有何難?你父親的手稿,

乃是國之瑰寶,豈能蒙塵?這樣吧,我派幾個人過來幫你一起整理,

也好將你父親的為政思想,發(fā)揚光大?!埂改恰窃趺春靡馑悸闊埐?。」「不麻煩,

不麻煩?!箯埐┻h笑得像只偷腥的狐貍,「你父親與我,情同師徒,這點小事,何足掛齒?!?/p>

我心中冷笑。他哪里是想幫我整理手稿。他是怕我爹在手稿里,留下了什么對他不利的東西。

我爹生性多疑,從不完全信任任何人,他有記錄黑賬的習慣。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那些官員的把柄,都被他用密文記在了一些看似尋常的手稿里。這件事,只有我和我娘知道。

張博遠做賊心虛,自然想第一時間拿到手稿,銷毀證據(jù)。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讣热蝗绱?,

那知朝就多謝張伯伯了?!刮艺酒鹕?,對他福了福。他派來的人,就是我送他上路的引子。

張博遠派來了他的兩個心腹幕僚。我將他們安排在書房,讓他們「整理」我爹的手稿。

我爹的書房,除了我和他,從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里面藏著他一生的秘密。

我在書房的香爐里,點上了特制的迷香。那香味很淡,混在書墨的清香里,幾乎難以察覺。

但只要吸入過量,就會產(chǎn)生幻覺,神志不清。沈聿知道我的計劃后,臉色很難看?!赴⒊?/p>

你這是在玩火。萬一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的?!刮铱粗巴?,語氣平靜,

「做賊的人,膽子最小?!股蝽膊辉賱裎摇K皇悄厥卦陉懜?,陪著我。我知道,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護我。萬一我失手了,他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用沈家的力量保我。

第三天,時機成熟了。我讓管家去「請」張博遠來陸府,說是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他。

張博遠以為我找到了什么關鍵的手稿,來得很快。我將他引到書房外。書房的門虛掩著,

里面?zhèn)鱽硭麅蓚€幕僚的對話聲,因為吸入了迷香,他們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興奮和含糊。

「……找到了,就是這本!尚書大人當年送給首輔的那尊玉佛,

原來是從抄家的贓款里私吞的……」「還有這個,去年江南水災,

朝廷下?lián)艿奈迨f兩賑災款,尚書大人和戶部侍郎,一人分了十萬兩……」「嘖嘖,

看不出來,尚書大人平日里一臉正氣,背地里這么貪……」門外的張博遠,

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他猛地推開門,沖了進去。「你們兩個混賬,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那兩個幕僚被他一聲怒吼驚醒,看到他,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复笕损埫?!

大人饒命!」張博遠看著散落一地的「手稿」,氣得渾身發(fā)抖。那些根本不是我爹的手稿。

而是我偽造的,記錄了他所有罪證的「黑賬」。當然,里面九分真,一分假。真的那部分,

來自蕭決給我的情報,以及我娘當年悄悄記下的東西。張博遠看著我,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陸知朝,你……你算計我!」我站在門口,對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笍埐?/p>

您在說什么?知朝聽不懂。這兩位大人,不是您派來幫我整理爹爹手稿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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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2 04: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