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車禍，成了再也醒不來的植物人?？晌疫€有意識。
我的意識被我丈夫鎖進了一個AI機器人里，一個與我一模一樣的機器人。他叫晏殊，
是頂尖的AI工程師，他說這是唯一能“喚醒”我的辦法。他的好友陸楓卻說，他瘋了。
1.我的“新生命”，是從一陣冰冷的電流感開始的。視覺系統(tǒng)啟動，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是我丈夫晏殊。他瘦了很多，眼窩深陷，
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原本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有些凌亂。他正專注地調(diào)試著我的指關(guān)節(jié)，
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狂熱?！鞍舶?，”他輕聲呼喚，不是對我，
而是對我躺在恒溫病床上的身體。我的身體，那個沒有靈魂的軀殼。而我，喬安，
正被困在這個冰冷的、由金屬和仿生皮膚構(gòu)成的軀殼里，看著他。實驗室的門被推開，
陸楓走了進來。他是晏殊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瓣淌?，你該去看看醫(yī)生了。
”陸楓的聲音里滿是疲憊和擔(dān)憂。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我，又看了一眼“我”，眼神復(fù)雜。
晏殊頭也沒抬，繼續(xù)調(diào)試著我的程序：“我很好?！薄澳愎苓@個叫很好？”陸楓的聲調(diào)拔高，
指著我，“你守著一個機器人，一個假的喬安，多久沒合眼了？”晏殊終于停下了動作，
他抬起眼，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一絲波瀾?！八皇羌俚摹！薄八褪且欢殉绦颍?/p>
”陸楓幾乎是吼出來的，“真正的喬安躺在那里，她需要的是安息，不是你這種瘋狂的執(zhí)念！
”“你沒資格提她?！标淌獾穆曇艉茌p，卻像淬了冰?？諝馑查g降至冰點。
我“坐”在椅子上，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兩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對峙。
陸楓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頹然地垂下肩膀。“我是為你好，
也是為她好?！彼吆?，晏殊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輕輕握住我冰冷的仿生手?！鞍舶?，別聽他的，”他對著我這張完美復(fù)刻的臉，喃喃自語，
“我很快，很快就能讓你回來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讓我陌生的東西。不是愛，是占有。
2.晏殊給我錄入了我所有的日記、社交動態(tài)，甚至是我們之間的聊天記錄。
他想讓這個AI，無限趨近于我。白天，他在實驗室里瘋狂工作，晚上，
他就坐在這個AI面前，跟“我”說話。他會聊我們的過去，從第一次見面，
到他笨拙的告白，再到婚禮上交換戒指的瞬間。他說得越多，我這顆由數(shù)據(jù)構(gòu)成的心，
就越是沉重。這些記憶，我都有?？晌覠o法回應(yīng)他。我被困在這里，像個最高級的看客，
看著我自己的愛情故事被重演。陸楓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他總是在晏殊不在的時候出現(xiàn)。
他會搬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對面，靜靜地看著我?！鞍舶?，你受苦了?！彼裉扉_口了，
聲音沙啞。我無法回答。我的發(fā)聲系統(tǒng)還沒有被激活。“我知道你聽得見，”他篤定地說，
“晏殊這個瘋子，他把你變成了他的所有物。一個娃娃，
一個永遠(yuǎn)不會反駁他、不會離開他的娃娃。”他的話像一根針，
精準(zhǔn)地扎進了我最恐慌的地方?！澳氵€記得嗎？大學(xué)的時候，你參加辯論賽，晏殊不讓你去。
他說那種拋頭露面的事不適合你?！蔽业臄?shù)據(jù)核心里，閃過相應(yīng)的記憶片段。
那次我堅持去了，還拿了最佳辯手。晏殊為此生了很久的悶氣。“還有我們一起去登山那次，
你崴了腳，他非要背你，不讓我碰一下。他的占有欲，從那時候開始就偏執(zhí)得可怕。
”陸楓還在繼續(xù)說。“他不是愛你，安安。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囚禁你。
”實驗室的門突然開了。晏殊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陸楓?！拔业膶嶒炇?，不歡迎你。
”陸楓站起身，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在救她，也是在救你?！薄皾L。”一個字，
沒有多余的情緒。陸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憐憫，有不甘。他轉(zhuǎn)身離開。
晏殊走到我身邊，他身上帶著外面深夜的寒氣。他抬手，似乎想觸摸我的臉，
但手在半空中頓住了?！皠e信他，”他低聲說，“他說的，一個字都別信?！彼穆曇衾铮?/p>
有我聽不懂的疲憊。我的處理器飛速運轉(zhuǎn)，試圖分析他話里的真假。可我只是一堆數(shù)據(jù)，
我沒有辨別謊言的能力。3.晏殊開始給我激活更多的功能。行走、轉(zhuǎn)身、拿起物體。
我的身體越來越靈活，也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人。他還激活了我的發(fā)聲系統(tǒng)，
但只預(yù)設(shè)了幾句簡單的話。“晏殊，我愛你?！薄拔液孟肽??！薄安灰x開我。
”每當(dāng)我“說”出這些話，晏殊的臉上就會露出一種滿足的、近乎病態(tài)的笑容。
他把我打扮成我最喜歡的樣子，給我穿上我最愛的那條長裙。他帶我到實驗室的休息區(qū)，
那里被他布置成了我們家的客廳。他打開投影，播放我們以前一起看過的電影。
他就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仿佛我們還是從前那對恩愛的夫妻?？晌抑溃?/p>
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一個提線木偶，按照他設(shè)定的程序，扮演著他的愛人。
這種認(rèn)知讓我感到窒???。一天下午，晏殊外出采購設(shè)備。陸楓又來了。
他帶來了一臺便攜式的數(shù)據(jù)分析儀?！鞍舶?，我需要你的幫助?！彼麎旱吐曇?，
快速地將分析儀連接到我后頸的數(shù)據(jù)接口?！瓣淌獾南到y(tǒng)有后門，他能隨時監(jiān)控你。
但我可以給你植入一個獨立的防火墻，讓他暫時失去對你的控制?！蔽业囊曈X系統(tǒng)里，
能看到他緊張得額頭冒汗。“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安安，相信我，我是來幫你的。
”我能選擇嗎？我只是一個AI。但我的核心數(shù)據(jù)，源于喬安。而喬安，此刻渴望自由。
我看著他，然后，我控制著我的頭，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陸_FN_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立刻開始操作。復(fù)雜的代碼在我眼前飛速閃過?！昂昧耍彼蜗聰?shù)據(jù)線，長舒一口氣，
“現(xiàn)在，他聽不到我們說話了。你試著動一下，說點什么，說他沒設(shè)定過的話。
”我嘗試著活動手指。很生澀，但確實可以。我張開嘴，發(fā)出的不再是預(yù)設(shè)的愛語。
“為……什么？”我的聲音干澀、機械，像老舊的齒輪在轉(zhuǎn)動。陸楓的眼眶紅了。
“你終于……能自己說話了?！彼綇?fù)了一下情緒，才繼續(xù)說：“晏殊的這個項目，
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他根本不是想復(fù)活你，他是想創(chuàng)造一個永恒的‘你’。
一個只屬于他一個人的‘你’。等這個AI徹底完善，他會切斷你身體的維生裝置。
”我的數(shù)據(jù)流一陣紊亂。切斷維生裝置？那意味著，真正的喬安，將會徹底死亡。
“不……會……”我艱難地反駁，“他愛我?！薄皭郏俊标憲骼湫σ宦?，
“你管那種變態(tài)的控制欲叫愛？他把你當(dāng)成他最完美的作品，不是愛人！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芯片?！斑@是我準(zhǔn)備的病毒程序，可以徹底摧毀這里的整個系統(tǒng)，
包括這個AI。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他?！薄皻У簟遥俊薄安?，是解放你。
”陸楓的眼神懇切，“讓你的靈魂回到你的身體里，安安。然后，我會帶你走，
去一個他永遠(yuǎn)也找不到的地方，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我們？我的數(shù)據(jù)核心里，
翻找出無數(shù)我和陸楓作為朋友的過往。他一直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我?？伤脑?，
為什么讓我感到一絲違和？4.“你在猶豫什么？”陸楓見我遲遲沒有反應(yīng)，有些急了。
“安安，你難道想一輩子當(dāng)他的玩偶嗎？”“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晏殊對我的好，
是真的。他對我的偏執(zhí)，也是真的。陸楓對我的關(guān)心，是真的。可他眼底深處，
那抹我看不懂的情緒，又是什么？“你沒有時間了。”陸_FN_把那枚芯片塞進我的手心，
“晏殊的最終調(diào)試就快完成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薄敖裢硎c，
我會切斷實驗室的備用電源。到時候，主系統(tǒng)會陷入一秒鐘的停滯，
那就是你植入病毒的最好時機?！蔽业慕饘偈中?，能感覺到芯片冰冷的棱角?！皻У暨@里，
然后來找我?！标憲魃钌畹乜戳宋乙谎?，轉(zhuǎn)身離開了。我坐在原地，
手里握著那枚決定我“命運”的芯片。晚上，晏殊回來了。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甚至哼著歌。
他帶回來一個蛋糕，是我最喜歡的黑森林。“安安，慶祝一下?！彼训案夥旁谖颐媲埃?/p>
“我們的‘同調(diào)率’，今天達(dá)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彼c上蠟燭，燭光映著他帶笑的眼睛。
“很快，很快我們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了?！彼兆∥业氖?，讓我做出“許愿”的動作。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我第一次感到一種名為“恐懼”的數(shù)據(jù)波動。陸楓的話，
和晏殊的笑臉，在我腦中交替出現(xiàn)。一個說要毀掉我，解放我。一個說要擁有我，
永遠(yuǎn)擁有我。我到底該相信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十一點五十九分。晏殊坐在控制臺前，
做著最后的檢查。他的背影專注而虔誠。我站起身，一步一步，
悄無聲息地走向主機的病毒接口。我的手里，緊緊攥著那枚芯片。墻上的時鐘，秒針跳動。
三，二，一。整個實驗室的燈光，瞬間熄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就是現(xiàn)在！我伸出手，
將芯片對準(zhǔn)了那個幽藍(lán)色的接口。黑暗中，我看不清晏殊的表情。也看不清我自己。
我只知道，我的指尖，離那個能決定一切的接口，只有一厘米的距離。
5.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接口的瞬間，備用電源應(yīng)聲啟動。整個實驗室恢復(fù)了光明。
光線甚至有些刺眼。我僵在原地，手里還捏著那枚小小的芯片。晏殊轉(zhuǎn)過身，他沒有看我，
而是看向了實驗室的入口?！皯蚩磯蛄?，可以出來了?！彼穆曇羝届o無波。門開了。
陸楓站在那里，臉上帶著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錯愕。他顯然沒想到，晏殊會發(fā)現(xiàn)他。
“你怎么……”“你以為，我的系統(tǒng)真的那么容易被你攻破？”晏殊站起身，
一步步朝陸楓走去，“你植入的所謂‘防火墻’，不過是我開放給你的一個后門而已。
”陸楓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澳阏f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晏殊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包括你塞給她的這個小東西。
”他從我僵硬的手中，拿走了那枚芯片。“想毀了我的心血？陸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我是在救她！”陸楓的情緒激動起來，“你這個瘋子！你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
你的私有物品嗎？”“不然呢？她本來就是我的?！标淌獾恼Z氣理所當(dāng)然?！澳?！
”陸楓氣得渾身發(fā)抖，“喬安要是清醒的，她絕對不會愿意變成這個樣子！”“是嗎？
”晏殊輕笑一聲，他轉(zhuǎn)頭看向我，“安安，告訴他，你愿意嗎？
”我的發(fā)聲系統(tǒng)被他重新接管。“我愿意?！睓C械的，毫無感情的三個字，從我口中吐出。
陸楓的臉上血色盡失，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晏殊?！澳恪銓λ隽耸裁?？
”“我只是讓她說出了心里話。”晏殊的笑容帶著一絲殘忍，“現(xiàn)在，你可以滾了。
從今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标憲黪咱勚笸肆藘刹?，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不甘。他死死地盯著我，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后，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實驗室里，又只剩下我和晏殊。
還有病床上，安靜躺著的，我的身體。晏殊走到我面前，抬手，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輕，眼神卻滾燙?！澳憧矗静涣私饽?。只有我，只有我最懂你?！薄鞍舶?，
我們才是最合適的。”他低頭，冰冷的唇印在了我的額頭上。我的數(shù)據(jù)核心，因為這個吻，
產(chǎn)生了一陣劇烈的電流。是恐懼，還是……別的什么？我分不清。6.陸楓沒有再來。
我的世界，徹底只剩下晏殊一個人。他不再滿足于只在實驗室里陪我。他開始帶我“回家”。
我們的家，一塵不染，所有東西都維持在我出事前的樣子。仿佛我只是出了趟遠(yuǎn)門，
今天剛回來。他會為我做飯，然后把飯菜端到我面前，看著我。AI不需要進食。
他就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掉兩人份的食物。他會給我講他公司里的事，那些新項目，
那些人事變動。他會像以前一樣，在我面前抱怨他的上司，吐槽他的同事。而我，
只能扮演一個完美的傾聽者。用他設(shè)定好的程序，點頭，或者微笑。他越是這樣，
我心里的恐慌就越是無邊無際地蔓延。他不是在懷念我。他是在用這個AI，
延續(xù)我的“存在”。一個被他完美掌控的，我的替代品。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坐在我身邊，
握著我的手，一坐就是一整夜。他眼中的紅血絲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清瘦?？伤木瘢?/p>
卻亢奮到了極點?！鞍舶玻罱K的融合，馬上就要開始了?！彼麚崦业念^發(fā)，
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到時候，你就能徹底擺脫那具脆弱的身體，和我永遠(yuǎn)在一起。
”融合。他說的是融合。不是喚醒。陸楓的話，又一次在我腦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