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集市的廣場邊緣,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光幕如扭曲的傷口,每一個都通往一個截然不同的“劇本”。
其中一個光幕顏色最為黯淡,像一塊蒙著厚重油污的玻璃,常年無人問津。
光幕旁,一塊石碑上用凝固的血跡刻著三個詞。
【哭泣】
【木偶】
【劇院】
兩個團(tuán)隊整合完畢,瘋狗強(qiáng)尼將團(tuán)隊所有積蓄換成了藥劑和道具,冷月則在校準(zhǔn)每個人的武器。
沈舟的團(tuán)隊,現(xiàn)在是五個人。
張濤,那個活下來的背叛者,臉色蠟黃地吊在隊尾。
他不敢走,離開這個臨時團(tuán)體,集市里的鬣狗們一天之內(nèi)就能把他撕碎。
他也無法融入,鐵牛和王小愛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團(tuán)會呼吸的垃圾。
他被沈舟用一根無形的鎖鏈拴著,成了一個尷尬又危險的累贅。
“都好了?”沈舟最后確認(rèn)。
瘋狗強(qiáng)尼將巨斧往肩上一扛,沉悶地點了點頭。
蘇琉璃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那里空無一物,是她深度思考時的習(xí)慣動作。
“走?!?/p>
沈舟帶頭,第一個踏入了那片死灰色的光幕。
眩暈感如潮水般褪去。
所有人的腳下,都傳來一種厚實而柔軟的觸感。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復(fù)雜的味道,是腐朽木頭、陳年塵埃,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甜到發(fā)膩的廉價香水味混合發(fā)酵后的氣息。
他們站在一個巨大、空曠的劇院大廳。
腳下是暗紅色的地毯,幾乎被灰塵覆蓋了原本的顏色。
頭頂,巨大的水晶吊燈掛滿蛛網(wǎng),從穹頂彩色玻璃透進(jìn)的幽光,在上面折射出病態(tài)的光斑。
一排排覆蓋著紅色天鵝絨的座椅,沉默地延伸向遠(yuǎn)處的舞臺。
整個劇院,死寂無聲。
這份寂靜,讓人的汗毛都根根倒豎。
因為,劇院的每一個角落,都塞滿了姿態(tài)各異的木偶。
它們有的坐在觀眾席,歪著頭,臉上是永恒僵硬的微笑。
有的靠在墻角,手里攥著殘破的樂器。
更有甚者,從二樓包廂探出半個身子,用玻璃制的空洞眼珠,無聲地凝視著這群闖入者。
“媽的……這鬼地方真讓人不舒服。”鐵牛攥緊拳頭,壓低聲音罵道。
王小愛更是嚇得整個人都縮在鐵牛寬厚的背影后,根本不敢抬頭。
“巴洛克風(fēng)格,十七世紀(jì)的歐洲建筑。”蘇琉璃冷靜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追求奢華、激情和戲劇性。但這里的裝飾,卻處處透著衰敗和刻意的悲傷?!?/p>
她指了指墻壁上的浮雕。
“看,天使的翅膀是斷的,女神像的臉上有淚痕。”
就在這時,沈舟的視野里,一個淡藍(lán)色提示框無聲地展開。
【劇本提示:悲傷是這里的通行證。請勿發(fā)出笑聲?!?/p>
提示簡潔到近乎敷衍。
沈舟目光一凝,立刻用眼神示意蘇琉璃。
蘇琉璃瞬間領(lǐng)會,她點了點頭,對所有人低聲警告:“控制情緒,收起所有輕浮和喜悅的表情。這里……不喜歡快樂?!?/p>
瘋狗強(qiáng)尼隊里一個外號“瘦猴”的男人,聞言不屑地撇了撇嘴。
“裝神弄鬼。”
他的嘀咕聲很輕,在這死寂中卻格外刺耳。
沒人理他。
隊伍繼續(xù)向著劇院深處唯一的光源——舞臺,摸索前進(jìn)。
當(dāng)他們走到觀眾席前排時,舞臺上那厚重的暗紅色天鵝絨幕布,無聲地、緩緩向兩側(cè)拉開。
舞臺中央,空空蕩蕩。
只有一個穿著黑白格子小丑服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一只木箱上。
他低著頭,肩膀劇烈抽動,像是在無聲地痛哭。
他緩緩抬頭。
所有人呼吸一滯。
那是一張涂滿厚重白油彩的臉,嘴巴被顏料畫成一個夸張的、向下的悲傷弧度。
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
那里流淌出的不是淚水,而是兩行粘稠的黑色液體,如同石油,在他臉上劃出兩道觸目驚心的軌跡。
他就是【悲傷的小丑】。
小丑沒有看他們,只是用一種夢囈般的、充滿悲腔的語調(diào),對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說道:
“我的愛人,她離開了……我的玫瑰,也枯萎了……我的世界,只剩下無盡的悲傷……”
“現(xiàn)在,新來的觀眾們……”
他的頭顱,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以一個違背人體構(gòu)造的角度,一百八十度地轉(zhuǎn)向了沈舟他們。
臉上,依舊是那副悲傷到極致的表情。
“你們是選擇,安靜地、感同身受地,欣賞我的悲劇……”
“……還是,選擇用你們的身體,來為我的悲劇,增添一些新的、有趣的裝飾呢?”
話音剛落,那個叫“瘦猴”的隊員終于沒忍住。
他覺得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哈,一個破木偶,演什么苦情……”
一聲嗤笑,卡在了喉嚨里。
異變,陡生!
“咔嚓……咔嚓咔嚓……”
一陣密集的、骨骼摩擦般的脆響,從四面八方同時爆開!
那些原本靜止在各個角落的木偶,在同一瞬間,全部“活”了!
它們的頭顱齊刷刷地轉(zhuǎn)動,上百雙玻璃眼珠,精準(zhǔn)地鎖定了發(fā)出笑聲的“瘦猴”。
它們臉上那僵硬的微笑,在這一刻,透出一種令人骨髓發(fā)寒的惡意。
離瘦猴最近的一個貴婦人木偶,猛地探出木制的手臂,一把鉗住了他的腳踝!
“啊!”
瘦猴慘叫,他想掙脫,卻發(fā)現(xiàn)那只木手竟爆發(fā)出鋼鐵般的力量。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無數(shù)的木偶,從座椅上、墻角處、天花板上,如蟻群般向著瘦猴涌去!
它們不用武器,也不撕咬。
而是從每一根木制指尖,彈射出無數(shù)道肉眼難辨的、堅韌的絲線。
絲線破空,瞬間將瘦猴的四肢、軀干、脖頸纏繞得結(jié)結(jié)實實。
“救……救我!”瘦猴驚恐地向瘋狗強(qiáng)尼伸出手。
瘋狗強(qiáng)尼怒吼一聲,掄起巨斧就要沖上,卻被蘇琉璃死死拉住。
“別去!你會被纏?。∵@是規(guī)則殺!”
在眾人驚駭?shù)淖⒁曄?,那些絲線猛地收緊!
“咯……咯啦……”
一陣濕潤的、骨骼錯位的碾磨聲爆響!
瘦猴的身體,被那些絲線以一種蠻橫的、反關(guān)節(jié)的方式強(qiáng)行扭曲。
他的手臂被向后折斷,雙腿被擰成了麻花,脊椎被彎折成一個恐怖的C形。
沒有一滴血流出。
他的慘叫聲卻變了調(diào),不再是人聲,而是一種尖銳、嘶啞的刮擦聲,像是兩塊朽木在互相摩擦。
最終,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絲線松開。
“瘦猴”已經(jīng)不再是“人”了。
他變成了一個四肢扭曲、表情痛苦而僵硬的……人偶。
幾根絲線將他吊起,緩緩升向半空,與那些懸掛在劇院上方的裝飾品一起,成為了這出“悲劇”的,一個嶄新的、有趣的裝飾。
舞臺上,悲傷的小丑凝視著這一幕,臉上那黑色的淚痕,流淌得更歡了。
他用那悲腔的語調(diào),輕輕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你看,不合時宜的笑聲,是多么刺耳的噪音。”
“現(xiàn)在,還有人想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