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股淡淡的艾草味中醒來的。
這味道很陌生,但又莫名的讓人安心。它不像我們“歸墟”宿舍里那種常年散不掉的,石頭混合著消毒水的冰冷氣味,更不是訓練場上那種汗水、硝煙和泥土攪和在一起的,能嗆得人打噴嚏的猛烈味道。這股艾草味很特別,很干凈,像是夏天雨后,鄉(xiāng)下奶奶家院子里曬干的艾草,帶著點陽光的暖意,還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草木清香。我腦子還是一團漿糊,但潛意識告訴我,這地方應該不壞。我猜,我應該是在醫(yī)療室。
我試著動了動手指,想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還活著,但這個最簡單的動作,卻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渾身上下的肌肉,就跟被人拆開,用砂紙打磨了一遍,又胡亂拼裝回去似的,每一條纖維都在尖叫著抗議。又酸,又痛,又沉,感覺自己像一坨被卡車碾過的爛泥,提不起半點勁兒。
我用盡全力,才把沉得像鐵閘一樣的眼皮掀開一條縫。
一片刺眼的純白猛地灌了進來,晃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我趕緊又閉上,過了好幾秒,才像個怕光的老鼠一樣,一點點,一點點地重新把眼睛睜開。
等眼睛總算適應了光線,我看清了頭頂的天花板,白得沒有一絲雜質,旁邊嵌著一排柔和的燈帶。果然是醫(yī)療室,而且看這配置,還是個高級單間。這待遇,我這輩子可沒享受過。
房間里很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旁邊一臺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儀器,特別有節(jié)奏地發(fā)出“滴……滴……滴……”的輕響。這聲音像個沉穩(wěn)的節(jié)拍器,一下,一下,敲在我的耳膜上,也敲在我的神經上,莫名地讓我那顆因為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zhàn)而狂跳不已的心,稍微安穩(wěn)了一點。
“你醒了?”
一個清脆又有點熟悉的聲音,從我旁邊傳了過來。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我費力地把頭轉向聲音的來源,脖子像是生了銹的合頁,每轉動一毫米都發(fā)出“嘎吱嘎吱”的抗議。我看到了她,那個總扎著一根利落的馬尾辮,臉上還有點沒褪干凈的嬰兒肥的小護士,林晚。
她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姿勢很端正。她的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看起來像是從哪個古墓里刨出來的線裝書,書頁泛黃,邊角都磨損了。見我醒了,她很自然地把書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小柜子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放什么寶貝。
“我……睡了多久?”我一開口,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又干又澀,就像是有人往我喉嚨里硬塞了一把滾燙的沙子,每個字都是從沙礫堆里硬擠出來的。
“三天三夜?!绷滞淼幕卮鸶纱嗬?。她起身,很熟練地從旁邊的保溫壺里給我倒了杯溫水,又找了根干凈的吸管,體貼地送到我嘴邊。“恭喜你啊,英雄。你成功打破了咱們‘歸墟’基地成立以來,單次任務后昏迷時間的最長記錄。”
她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什么真心實意恭喜的意思,反而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挖苦味道。我認識她也有一陣子了,知道她就這性格,嘴巴厲害,但心腸不壞。
我貪婪地吸了幾口水,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像一場久旱的甘霖,總算把我那快要冒煙的嗓子給澆滅了。舒服多了。
我掙扎著,想用手肘撐著自己坐起來,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么鬼樣子。但我的身體剛一用力,左臂立刻傳來了一陣鉆心剜骨的劇痛,伴隨著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來自骨髓深處的沉重感,讓我瞬間眼前一黑,剛抬起不到十公分的上半身,又重重地摔回了柔軟的床墊上。
“別亂動!”林晚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我的肩膀,她的手不大,但力氣卻不小,像一把鐵鉗,把我牢牢地固定在床上?!澳愕那闆r非常特殊,閻王親自下了死命令,在你身體狀況徹底穩(wěn)定下來之前,誰都不能讓你離開這張床,一步都不行!”
我放棄了掙扎,喘著粗氣,這才低下頭,仔細看向我的左臂。
這一看,我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我的整條左臂,從手掌到肩膀,都被一層又一層的、同樣散發(fā)著淡淡艾草味的青色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纏得像個木乃伊,看起來活像一根被人安在我身上的、粗大的白色石膏棒子。
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隔著厚厚的紗布,我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我的左臂……不對勁。
它變得非常、非常的陌生。
它不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了。
這種感覺很詭異,很難用語言形容。就好像,它還是長在我身上,我能感覺到它的重量,能感覺到它被紗布包裹的觸感,但我卻無法再像指揮我的右手一樣去指揮它。它像是一個被某個技術高超的外科醫(yī)生,用最粗暴的手段,強行嫁接到我身上的、一個完全陌生的器官。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它的存在,但那種感覺,不再是血肉相連的熟悉感,而是一種冰冷、死寂、沉重的異物感。就好像我這條手臂的皮囊之下,裝的不再是我的血肉和骨骼,而是……兩塊互相看不順眼、彼此瘋狂排斥、恨不得把對方碾成粉末的、冰冷的石頭。
其中一塊石頭,我很熟悉。它就是我手背上那個“墟淵”印記,那個把我從一個普通人變成“歸墟”一員的罪魁禍首。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它像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巨獸,幫我抵擋了那個恐怖的“概念”。而現在,它似乎打累了,又或者說,它找到了新的樂子。它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安靜地盤踞在我的手背上,不再張牙舞爪,而是散發(fā)著一種更加內斂,卻也更加恐怖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和熱的、永恒的冰冷。
而另一塊石頭,是新來的“租客”。就是那個差點把整個云川市都變成人間地獄的,代表著“溶解”和“崩塌”的原始概念。它充滿了暴虐、瘋狂、混亂和最純粹的惡意,像一頭被鐵鏈鎖住的、來自地獄的瘋狗,雖然被關在籠子里,卻無時無刻不在咆哮,不在撞擊著牢籠,瘋狂地想要掙脫束縛,把周圍的一切,包括我,都溶解成一灘毫無意義的膿水。
這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恐怖的力量,就在我這條小小的左臂里,像兩個世仇,互相仇視,互相攻擊,卻又因為某種原因,誰也奈何不了誰,最終形成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搖搖欲墜的平衡。
那個“墟淵”印記,現在扮演的角色,就像一個冷酷無情的獄卒,或者說,它本身就成了一座活的監(jiān)獄。它用自己的力量,死死地壓制著那個新來的,我暫時稱之為“溶骨癥”的瘋狂概念。它們倆就像拔河比賽的兩端,誰也弄不死誰,就這么僵持著,而我的左臂,我這條有血有肉的胳臂,就不幸地成了它們的戰(zhàn)場,成了它們的角斗場,成了關押著它們的……牢籠。
“感覺怎么樣?”林晚看著我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語氣也放緩了許多,輕聲問道。
“不太好?!蔽页读顺蹲旖?,想擠出一個笑容,但臉上的肌肉根本不聽使喚,最后露出的表情,估計比哭還難看。我喘了口氣,實話實說,“我感覺……我的左手,好像不想要我了,它想離家出走?!?/p>
“何止是不想要你?!绷滞淼谋砬樗查g嚴肅了起來,沒了剛才那副半開玩笑的樣子?!拔覀兘o你做了最全面的檢查,動用了基地里所有最高精尖的設備。從結果來看,你的生命體征非常平穩(wěn),心跳、血壓、呼吸都正常得像個模范生。但是,”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你的左臂,從我們現有的物理層面上來說,已經不能算是‘生物組織’了?!?/p>
我心里一沉。
“它的細胞結構,它的能量反應,它的物質構成……所有的數據,都完全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范圍?!绷滞砝^續(xù)說道,她的眼神里也帶著一絲困惑和后怕,“我剛才給你換藥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你手臂上的皮膚下面,那個‘墟淵’印記變得比以前大了一圈,也復雜了很多。而且……它好像在你的血肉里,用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黑色能量,憑空構建出了一個由無數黑色絲線組成的、類似古代‘符文法陣’一樣的監(jiān)獄,把另一種狂暴的能量,死死地關在了里面。你的手臂,現在就是一個活的‘收容措施’。意思就是,你這體質很特殊,在你觸穢的時候,你的印記就變成了一個類似異常的東西,我們直接用你的代號來稱呼?,F在,你的體內有兩個異常,一個是墟淵,一個是溶骨癥。”
她說的這些不明覺厲的東西,其實和我自己感覺到的差不多。
我,墟淵,一個代號聽起來挺牛逼,實際上就是個大頭兵的家伙,現在成了一個行走的“收容物”。一個活著的,會呼吸,會心跳,會感到疼痛的,關押著一個Keter級怪物的籠子。
這個認知讓我從心底里感到一陣惡寒。
就在這時,病房那扇厚重的、帶著隔音功能的門,被人從外面“吱呀”一聲推開了。
我轉過頭,看到了兩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隊長周正,還有眼睛紅得像對兒大號兔子的王胖子,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他們倆看起來都憔悴了不少,胡子拉碴的,眼窩深陷,身上的作戰(zhàn)服還帶著沒來得及清理的塵土和血跡。
李默沒有來。我猜,我們那個沉默寡言,但永遠是最可靠后盾的狙擊手,這會兒肯定正趴在某個不為人知的高處,用他那個寶貝得跟老婆一樣的狙擊鏡,一動不動地盯著我這個病房的窗戶。這是他的習慣,也是我們小隊所有人安全感的來源。
“我操!你小子,總算是醒了!”王胖子一看到我睜著眼,那張大圓臉上的悲傷和焦慮瞬間就被狂喜所取代。他三步并作兩步,像一輛小坦克似的沖到我床邊,蒲扇一樣的大手高高揚起,看樣子是想給我胸口來一拳,這是我們之間表達“兄弟情誼”的傳統方式。但他的手舉到一半,又看到了我這一身插管纏繃帶的慘樣,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只能泄憤似的,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我旁邊的床沿上。
“媽的,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把我們所有人都給嚇死!”他的聲音很大,帶著點劫后余生的顫抖。
隊長周正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地走到了我床的另一邊。他不像王胖子那么外露,但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里,有驚魂未定的后怕,有失而復得的慶幸,有對我干出那件瘋狂之事的難以置信,甚至還有一絲……我不太敢確定的,敬佩。
“隊長,胖子……”我看著他們倆,看著這兩張在最后時刻,寫滿了驚駭和焦急,不顧一切朝我沖來的臉,心里那塊因為變成了“怪物牢籠”而變得冰冷僵硬的地方,突然就軟了一下,涌上了一股暖流。我張了張嘴,問出了那個從我醒來開始,就一直壓在心頭,不敢去想,卻又必須去問的問題。
“小馬……怎么樣了?”
當這幾個字從我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揪成了一團。我甚至能感覺到,我左臂里那兩個死對頭,似乎也因為我情緒的劇烈波動,而變得更加躁動不安起來。
王胖子臉上那剛剛綻放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他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整個人都蔫了下去。他低下頭,躲開我的視線,兩只大手不停地搓著自己的衣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從劫后重逢的喜悅,跌入了冰點。
隊長周正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永遠不會回答了。他背對著窗戶,臉上的表情隱藏在陰影里,我看不真切。最后,我聽到他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了幾個冰冷得像鐵塊一樣的字眼:
“按照‘清理協議’……處理了?!?/p>
雖然……雖然我心里早就猜到了一萬遍這個結果,但當它真的從隊長的嘴里,被如此冷酷,如此官方地宣告出來時,我的心還是像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了進去。疼,鉆心的疼。
小馬,那個才十九歲,臉上還帶著點稚氣,總是跟在王胖子屁股后面“胖哥胖哥”地叫著,夢想著有一天也能有自己專屬代號的大男孩,那個活生生的,會笑會鬧,會在休息時給我們講他家鄉(xiāng)趣事的戰(zhàn)友……就這么沒了。
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在“歸墟”的陣亡將士紀念墻上,留下自己的代號。他只能作為一個名字,一個檔案編號,被封存在冰冷的數據庫里。
“清理協議”,多么標準,多么沒有人情味兒的詞。它意味著,小馬的身體,已經被那個詭異的模因徹底污染,無法回收,只能就地進行最高規(guī)格的“銷毀”,連一點骨灰都不會留下。
一股混雜著悲傷、憤怒和無力感的酸楚,從我的胃里,直沖上我的喉嚨。
“隊長,”我看著周正堅毅的側臉,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痛苦,“對不起?!?/p>
“你道什么歉?!”周正像是被我這句話點燃了引線,猛地轉過頭來,雙眼布滿了血絲,通紅通紅的。他沖著我低吼道,聲音里是壓抑到極點的憤怒和自責,“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他媽的是隊長!是我沒保護好自己的兵!我眼睜睜看著他……看著他在我面前變成那副樣子,我連……我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旁邊那個厚實的金屬醫(yī)療柜上。堅固的柜門被他砸得向內凹陷下去一個清晰的拳印,整個柜子都晃動了一下,上面的瓶瓶罐罐發(fā)出一陣“嘩啦啦”的亂響。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周正粗重的喘息聲。
他背對著我,肩膀劇烈地起伏著,像一頭受傷的雄獅。過了很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乎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不是你,墟淵,”他轉過身,重新看向我,眼神里的激動已經褪去,只剩下一種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的疲憊和認真,“我們整個‘尖刀’小隊,包括我在內,現在都已經躺在裹尸袋里,等著被人貼上標簽,運回基地了。你救了我們所有人,也救了整個云川市。所以,你不用跟任何人道歉。你是英雄?!?/p>
英雄?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條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左臂。它像一根冰冷的石柱,安靜地躺在那里。我能感覺到里面那兩個怪物正在進行著永不停歇的,無聲的戰(zhàn)爭。英雄?我算哪門子的英雄?
我只是一個用自己的身體當籠子,關了一個魔鬼的倒霉蛋。一個隨時可能因為“籠子”不夠結實,而連帶著周圍所有人一起完蛋的,活體定時炸彈。
我不想當什么狗屁英雄,我只想小馬能活著。我寧愿用這個所謂的“英雄”稱號,去換那個傻小子能繼續(xù)跟在王胖子后面,咋咋呼呼地問東問西。
“行了行了,老周,別說這些了,墟淵他這才剛醒,身體還虛著呢?!边€是王胖子先緩了過來,他走上前,拍了拍隊長的肩膀,算是打了個圓場。然后他指著我那條跟大理石柱子一樣的左臂,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個……墟淵,你這手……現在感覺怎么樣?以后還能用嗎?會不會……會不會跟那些神話故事里一樣,能biu~biu~地往外放黑光,或者射個什么溶解射線之類的?”
他努力想讓氣氛輕松一點,但我知道,他比誰都緊張。
“我不知道?!蔽铱嘈χ鴵u了搖頭,感受著手臂里那兩股力量的對峙,“我現在感覺,它更像個定時炸彈。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也不知道威力有多大的炸彈?!?/p>
“別太擔心?!敝苷牧伺奈业挠壹纾氖终坪芊€(wěn),很有力,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給我一點力量?!伴愅跻呀洶涯愕那闆r,用最高加密等級的渠道,直接上報給總部了。上面非常重視。你是咱們ACF成立有史以來,記錄在案的,第一個成功把一個Keter級的‘概念性模因’,完整地,活生生地收容進自己身體里的‘載體’。”
他說到“載體”這個詞的時候,頓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從現在起,我的身份,可能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戰(zhàn)斗人員”了。
“總部那個專門跟咱們這些‘異常’打交道的‘縛仙司’,那幫研究狂人,一聽到你的消息,眼睛都綠了?!敝苷恼Z氣里帶上了一絲不屑和厭惡,“就在你昏迷的這三天里,他們已經遞交了十幾份申請,想要來云川基地,對你進行‘活體研究’。媽的,說得好聽,不就是想把你當成小白鼠,切片研究嗎?不過你放心,這些申請,都被閻王給頂回去了。他老人家發(fā)話了,說你首先是‘歸墟’的兵,是英雄,然后才是一個特殊的‘樣本’。在沒有絕對安全的方案之前,誰也別想動你一根汗毛?!?/p>
聽到“活體研究”這幾個字,我后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氣,打了個寒顫。我能想象到那個場景,我被綁在一個冰冷的手術臺上,周圍圍著一群穿著白大褂,眼神里沒有絲毫感情,只有狂熱求知欲的“科學家”,他們拿著各種閃著寒光的器械,在我身上,在我這條該死的手臂上,切來割去,鉆來探去……
光是想想,就比跟那個“模因聚合體”再干一架還要恐怖一萬倍。
“你現在什么都別想,好好休息,把身體養(yǎng)好?!敝苷局绷松眢w,恢復了平時那個雷厲風行的隊長模樣,“等你好了,我們……還有事要做。”
我看著他,我知道他說的“事”是什么。
小馬的后事,還沒辦。他的追悼會,他的撫恤金,他留下的遺物……這些,都需要我們這些活下來的戰(zhàn)友,替他去完成。
我們,“尖刀”小隊,還欠他一個體面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