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賈玄明、王胖子走在濕冷的街頭，路燈慘白的光線將他們的影子拉得細(xì)長扭曲，如同三個剛從地獄邊緣爬回的游魂。
“我…我他媽再也不回你那個鬼地方了！”賈玄明第一個打破沉默，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顫音。他下意識的用力搓著脖頸上那道冰冷的淡紫色勒痕，仿佛想把它搓掉，眼神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目光躲閃著不敢看畫廊的方向?！芭肿?！跟我回家！翻！把太爺那本破筆記翻爛了也得找出點保命的法子！”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一把拽住還在發(fā)抖的王胖子，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轉(zhuǎn)身就朝著自己出租屋的方向踉蹌奔去，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王胖子被拽得一個趔趄，圓臉上毫無血色，脖子上掛的槐木牌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異常的滾燙。他最后看了一眼許墨，眼神復(fù)雜，混合著恐懼、擔(dān)憂和一絲同病相憐的絕望，終究沒說什么，被賈玄明拖著消失在街角的陰影里。
許墨獨自站在原地。城市的喧囂車流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yuǎn)。晚風(fēng)卷著寒意，吹不散他心頭沉甸甸的陰霾和脖頸處那刺骨的冰冷印記。沈青寧那怨毒的笑容、畫板背面扭曲的符號、陳哲脖頸上深紫近黑的抓痕…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腦海里。陸明遠(yuǎn)擔(dān)憂的眼神和”離遠(yuǎn)點”的警告猶在耳邊，但許墨知道，自己早已無路可退。
賈玄明的出租屋內(nèi)彌漫著廉價泡面和舊紙張的霉味。他煩躁的將那本蟲蛀嚴(yán)重的太爺筆記摔在桌上，紙頁飛揚。
“操！屁都沒有！全是些對付‘小兒啼哭’‘宅基不穩(wěn)’的破方子！對付那老槐樹底下的祖宗？塞牙縫都不夠！”他焦躁的抓撓著脖子上愈發(fā)清晰的紫痕，那痕跡仿佛活物般隱隱搏動，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
王胖子也苦著臉，圓胖的身體蜷在電腦前，屏幕幽光照著他滿是油汗的臉：“玄明，網(wǎng)上那點東西也邪性…你看這個，搜‘古畫邪靈’源頭，翻到個老帖子，都成電子古董了…”
他念著屏幕上一段模糊不清、語焉不詳?shù)膫髡f：“…相傳前朝，本邑富紳張員外大婚之夜，闔府歡慶。席間有一畫師，形容癲狂，獻藝助興。其畫技詭譎，引人矚目。然宴至中宵，忽稱欲為新娘作‘傾城之像’，引新婦入僻靜畫室…良久不歸。家人尋之，驚見駭人一幕：老槐樹旁，樹枝搖曳，新婦……其皮覆于繃緊畫框，鮮血為彩，森然白骨為架！畫瘋子正蘸其血，于…皮上作畫，狀若瘋魔，口中喃喃‘唯此方得神韻’…眾賓客主家驚怒交加，一擁而上，棍棒齊下。畫瘋子遭重?fù)?，渾身浴血，然其目赤如血，竟不顧己身，猶自嘶聲力竭狂呼：‘慢些打！慢些打！還未完！還未畫完啊——！’終斃命于亂棍之下…其后，張府?dāng)÷?，怪事頻生，尤以新婚之夜，常有女子泣血索畫之聲…其所遺‘人皮血畫’亦不知所蹤，然每過一甲子上下，坊間必有類似‘邪畫噬主’、‘畫中索魂’之傳聞流布…”
念完，王胖子打了個寒顫，感覺屋里的溫度又降了幾分：“剝皮為布，血為顏料，骨為框…這他娘的就是那畫煞的祖宗？”
賈玄明臉色煞白，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脖子：“媽的…源頭這么兇？怪不得太爺筆記里都透著怕…”他泄氣的癱坐，隨手拿起筆記，無意識的拍打封面上的灰塵。
“啪嗒?！?/p>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顏色更顯古舊的薄紙，從筆記封皮的夾層里滑落出來。
兩人一愣。賈玄明顫抖著手撿起，展開。是太爺賈正清暮年所書，墨跡蒼勁，卻透著一股遲暮的悲憫與倦意：
正清留字：
余一生驅(qū)邪鎮(zhèn)魔，自詡替天行道。暮年靜思，方覺戾氣過重，剛極易折。世間邪祟，非盡惡也，其中或有可度化之魂，執(zhí)念難消，怨氣凝結(jié)。強封硬鎮(zhèn)，徒增業(yè)障，非大道也。
道觀神壇之下，埋有‘鎮(zhèn)魂鈴’一對，乃早年所得，威能甚巨，然戾氣亦重，久未敢用。今留于汝，若遇不可解之兇險，性命攸關(guān)之際，可掘取自保。切記！此物兇戾，只可用于護身，萬萬不可憑之再行鎮(zhèn)殺，更不可貪圖其力，多造惡業(yè)！切記！切記！此非饋贈，實乃無奈之托付…用之慎之，勿墜魔道…
——賈正清絕筆
字跡在最后幾個“切記”上微微顫抖，仿佛耗盡了書寫者最后的心力。
“神…神壇下？！”賈玄明一把搶過信紙，渾濁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之前的恐懼被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沖散，“太爺！您老總算留了條活路??！胖子！快！收拾家伙！去道觀！”他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什么“戾氣過盛”、“可度化之魂”，他壓根沒往心里去，滿腦子都是那“驅(qū)邪鎮(zhèn)魔之利器”。仿佛握住了那利器，脖子上的催命符就能立刻消失。
王胖子看著賈玄明狂喜的臉，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同樣刺痛的勒痕，胖臉上憂色更重：“玄明，太爺信里說…戾氣過盛，還有因果…這玩意兒…”
“管不了那么多了！”賈玄明粗暴的打斷他，將信紙珍而重之的塞進貼身的破唐裝內(nèi)袋，仿佛那是護身符，“先保住小命要緊！那畫里的東西認(rèn)得賈家血脈！它不會放過我們的！走！”他不由分說，拉起王胖子就往外沖，連攤在桌上的筆記都顧不上收拾。
棲云觀舊址坐落在一片遠(yuǎn)離城區(qū)的荒山野嶺之中。斷壁殘垣匍匐在齊腰深的枯黃野草和荊棘叢里，僅存的半截山門石柱上，“棲云”二字早已被風(fēng)雨侵蝕得模糊難辨。暮色四合，荒涼死寂，只有風(fēng)聲穿過殘破的殿宇，發(fā)出如同嗚咽般的呼嘯。
賈玄明和王胖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至此，已是精疲力竭。王胖子脖子上的槐木護身符此刻燙得驚人，仿佛在警告他們此地殘留的陰邪力量遠(yuǎn)超想象?？諝庵袕浡鴫m土、霉菌和一種淡淡的、如同陳舊香灰混合著鐵銹的陰冷氣息。
“太爺說…神壇在主殿后面…”賈玄明喘著粗氣，撥開一叢帶刺的荊棘，手臂被劃出幾道血痕。他心中充滿對鎮(zhèn)魂鈴的渴望，但身處這片荒蕪破敗之地，恐懼感也油然而生。
兩人穿過倒塌的殿墻，來到一片相對開闊的后院。這里曾是道觀舉行重要儀式的場所。一座由巨大青石壘砌、布滿苔蘚和裂縫的圓形神壇矗立在中央。神壇中央原本供奉神像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個積滿渾濁雨水的凹坑。神壇本身散發(fā)著一股沉重、肅穆，卻又帶著破敗后滋生出的陰森感。
“就是這兒！壇子底下！”賈玄明指著神壇基座，聲音因激動和疲憊而沙啞。他掏出小鐵鍬和撬棍。
王胖子捂著發(fā)燙的護身符，緊張的環(huán)顧四周。殘破的殿墻黑影幢幢，如同蟄伏的巨獸。他總覺得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倒塌的梁柱后面，藏著什么東西?！靶鳌⌒狞c，這地方感覺…不太干凈?！?/p>
兩人開始合力撬動神壇基座一塊看起來相對松動的石板。石板沉重異常，邊緣濕滑，且仿佛被地下的某種力量吸附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撬開一條縫隙。
呼——！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惡臭猛的從縫隙中噴涌而出！那味道如同密封了數(shù)十年的墓穴被打開，混合著陳年血腥、濃稠的鐵銹、腐爛的木質(zhì)以及某種動物巢穴的腥膻！這氣息比單純的陰冷更令人窒息，帶著強烈的污穢和不祥！
“嘔！”兩人猝不及防，被熏得頭暈?zāi)垦?，胃里翻江倒海。王胖子脖子上的勒痕更是傳來一陣鉆心刺骨的劇痛！
更可怕的是，這股污穢氣息似乎驚動了盤踞此地的“東西”！
嘎吱…嘎吱…
四周殘破的殿宇陰影里，傳來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摩擦的聲響！幾條粗壯黝黑、布滿粘滑苔蘚的古藤，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毒蛇，從倒塌的梁木縫隙、從神壇基座的石縫中悄然探出，帶著破空之聲，狠狠抽向正在撬石板的兩人！這些古藤常年浸潤在道觀殘留的香火愿力、后來滋生的陰邪之氣以及地底泄露的污穢中，早已異化，成為守護這片廢墟的惡物！
“小心！”王胖子驚呼，下意識抬手格擋。
“啪！”一條藤蔓狠狠抽在他手臂上，瞬間皮開肉綻，留下深紅的血痕！
另一條藤蔓則詭異的卷向賈玄明的脖頸，目標(biāo)直指那道紫色勒痕！
賈玄明嚇得亡魂皆冒，狼狽的撲倒在地，藤蔓擦著他的頭皮掃過，帶起幾縷頭發(fā)！
“操！什么鬼東西？”賈玄明連滾帶爬，臉色慘白如紙。這破觀里的藤蔓都成精了！
王胖子忍著劇痛，看到又一條藤蔓從側(cè)面襲向倒地的賈玄明。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他抓起地上撬棍時被碎石劃破還在滲血的手，用力一擠，將血珠甩向那條襲來的藤蔓！
滋啦——！
血珠接觸藤蔓的瞬間，如同滾燙的酸液潑了上去！藤蔓發(fā)出一聲尖銳刺耳、仿佛無數(shù)細(xì)碎怨靈哀嚎的嘶鳴，接觸點瞬間冒出刺鼻的白煙，變得焦黑枯萎！襲擊的勢頭也猛的一滯！
賈玄明抓住這千鈞一發(fā)的機會，手腳并用的躲到王胖子身后。他看著王胖子流血的手，又看看那冒煙枯萎的藤蔓，眼睛瞪得溜圓：“胖…胖子？！你的血？！”
王胖子也震驚的看著自己的手，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閃過：“我…我的血能傷它？”
“破魔血！太爺筆記里提過的萬中無一的破魔體！”賈玄明狂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快！用你的血！抹在撬棍上！抹在石板上！逼退這些鬼藤！”
王胖子也顧不上多想，立刻照做。他用力擠壓傷口，將鮮血涂抹在撬棍前端和那塊被撬開縫隙的石板邊緣。
嗤嗤嗤——！
血液接觸石板和撬棍的地方，再次冒出白煙。石板縫隙中涌出的污穢氣息似乎被壓制了一些。那些蠢蠢欲動的古藤在王胖子血液氣息的威懾下，也暫時停止了攻擊，只在陰影里不安的蠕動。更關(guān)鍵的是，當(dāng)王胖子帶著血的手再次嘗試撬動石板時，那股沉重的吸附感明顯減弱了！石板被緩緩撬開，露出了下方一個用粗糙紅磚砌成、內(nèi)壁布滿干涸發(fā)黑詭異紋路的暗格。紋路在王胖子血液氣息壓制下黯淡無光。暗格中央，靜靜躺著一個裹著厚厚油布、散發(fā)著令人心悸兇戾之氣的長條包裹，油布表面隱隱有暗紅色的流光如同活物般游走！
“就是它！鎮(zhèn)魂鈴！”賈玄明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恐懼交織的光芒。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
“等等！”王胖子再次阻止，他脖子上的槐木牌此刻燙得如同烙鐵，勒痕處的劇痛也達到了頂點?！靶鳎@鈴鐺…感覺太兇了！太爺?shù)木妗?/p>
“顧不了那么多了！沒這玩意兒，咱們現(xiàn)在就得死！”賈玄明一把推開王胖子的手，猛的抓住了油布包裹！
嗡——！
就在賈玄明手指接觸包裹的剎那，一聲低沉、充滿了無盡怨念與暴戾的嗡鳴瞬間響起，仿佛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震蕩！包裹上的暗紅流光猛的大盛，一股冰冷刺骨、帶著強烈殺伐氣息的兇戾能量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狠狠撞向賈玄明！
“啊——！”賈玄明慘叫一聲，感覺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砸中胸口，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幾米外的荒草里，臉色瞬間灰敗，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脖子上那道紫色的勒痕，在這股兇戾能量的沖擊下，顏色驟然加深，如同一條猙獰的毒蛇勒得更緊！他手中的包裹也脫手飛出。
“玄明！”王胖子大驚失色，撲過去扶起賈玄明。
“血…胖子…你的血…”賈玄明痛苦的呻吟著，指著掉落在地上的包裹，“抹上去…壓制它…快！”
王胖子看著那在地上兀自散發(fā)著不祥紅光的包裹，又看看痛苦不堪的賈玄明，一咬牙，沖過去撿起包裹。入手瞬間，一股狂暴的兇戾意念如同冰錐般刺入他的腦海，無數(shù)充滿殺伐、怨毒、痛苦的嘶吼在他耳邊炸響！他眼前甚至閃過尸山血海、厲鬼哭嚎的幻象！他悶哼一聲，幾乎要松手。
他死死咬住嘴唇，將流血的手掌用力按在包裹的油布上！
嗤————！??！
這一次的灼燒聲前所未有的劇烈！包裹上洶涌的暗紅流光如同遇到了克星，瘋狂的扭曲、退縮，與王胖子的血液激烈對抗，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冒出濃郁的白煙！包裹本身也在劇烈震顫，仿佛里面困著一頭狂暴的兇獸在左沖右突！
王胖子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被飛速抽離，與包裹內(nèi)的兇戾力量進行著殘酷的消耗。他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滾落，身體搖搖欲墜。但他死死按住不放，口中怒吼著：“給我…安靜下來！”
終于，在持續(xù)了近十秒的劇烈對抗后，包裹上的暗紅流光如同潮水般退去，兇戾的嗡鳴和震顫也漸漸平息。包裹變得冰冷沉重，那股令人作嘔的兇煞之氣被暫時壓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種深沉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王胖子虛脫般松開手，大口喘著粗氣，看著手上傷口流出的血幾乎染紅了包裹一角，心有余悸。這鎮(zhèn)魂鈴，根本不是什么溫和的法器，它本身就是一件飽飲了無數(shù)邪祟怨念、戾氣沖天的兇兵！太爺?shù)木娼^非虛言！賈玄明掙扎著爬起來，看著被王胖子血暫時“馴服”的包裹，眼中既有后怕，也有一種對力量的極度渴望。他脖子上的勒痕在鈴鐺兇氣沖擊下變得更加刺目，提醒著他沒有退路。
與此同時，許墨獨自回到了位于城市邊緣、塵封已久的祖宅。推開沉重的木門，陳腐的氣息混合著塵埃撲面而來。祖父許懷山去世后，這里便少有人至。空氣死寂，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老屋中回蕩。
他直奔祖父的書房。這次，他不再是被動的回憶，而是帶著明確的目的——搜尋一切與“畫煞”、與銅印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
書柜深處，一個蒙塵的樟木箱被拖出。里面并非金銀細(xì)軟，而是一摞摞泛黃的族譜、賬冊、以及一些造型奇特、用途不明的舊物：幾支筆毛堅硬如鋼針的怪異毛筆、幾塊顏色暗沉如干涸血跡的墨錠、還有一卷用特殊絲線捆扎、描繪著繁復(fù)榫卯結(jié)構(gòu)的陳舊圖紙。
許墨的心跳加速。他展開族譜，借著窗外昏沉的天光，一頁頁仔細(xì)翻看。在族譜序言及歷代先祖的簡短生平中，一段被刻意模糊、語焉不詳，卻又反復(fù)出現(xiàn)的記載逐漸清晰：
“…許氏先祖，本非尋常畫匠。古有‘畫煞師’者，以畫通幽冥，筆落驚鬼神。然畫煞之道，逆天而行，奪造化之功。歷代畫煞師，鮮有善終?；蛟夥词?，神魂俱滅；或心志被煞氣侵蝕，淪為只知殺戮的魔物；或為世俗所不容，視為妖邪，慘遭屠戮…至明末，十三世祖諱遠(yuǎn)山公，親歷同門師叔祖因強繪‘百鬼夜行役煞圖’失控，致一城生靈涂炭之慘劇。遠(yuǎn)山公心灰意冷，深感此道終將遺禍無窮。遂毅然決然，自毀‘煞墨’配方，僅留殘方警示后人；將‘赑屃印’贈予當(dāng)時香火鼎盛、以鎮(zhèn)魔著稱的棲云觀（即賈正清師承），望借道門清正之氣壓制其兇性，并以道門之力妥善保管此‘鑰匙’；將完整的‘鬼工榫’圖譜與胚料的制作方法，交予世代追隨許家、忠心耿耿且手藝精湛的木匠陳氏先祖，囑其傳承此‘囚籠’制造之法，或可在后世危急時，為蒼生構(gòu)筑一道屏障；唯余‘封靈筆’一支，藏于祖宅‘墨韻閣’梁上暗格，留待后世子孫若遇萬不得已之邪祟，或可憑血脈與覺悟，重拾此筆，行封印之事，但切記‘封’而非‘役’，慎之又慎！
“…自此，畫煞師一脈，名存實亡。后世子孫，只作尋常書畫傳家，祖上秘辛，諱莫如深…”
許墨猛的抬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書房內(nèi)供奉歷代先祖畫像的角落。他搬來梯子，攀上房梁積塵最厚的角落，手指仔細(xì)摸索。
“咔噠?！?/p>
一聲輕響，一塊活動的木板被推開。一個狹長的、以桐油密封的烏木筆匣靜靜躺在其中。
打開筆匣，一支通體黝黑、非金非木、筆鋒銳利如錐、筆桿纏繞著細(xì)密如血管般暗紅紋路的毛筆，出現(xiàn)在眼前——封靈筆！
當(dāng)許墨的指尖觸碰到冰涼筆桿的剎那，一股奇異的悸動從筆身傳來，異變陡生！
筆桿入手冰涼刺骨，一股蒼涼、古老、帶著無盡悲愴與血腥的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入許墨的腦海！
“轟——！”
許墨眼前一黑，意識仿佛被強行抽離了身體，墜入一個光怪陸離、充滿痛苦嘶嚎的幻境！
場景一：剝皮畫骨！ 他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古代被亂棍打死的畫瘋子！皮肉被撕裂的劇痛、骨骼碎裂的脆響、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畫布上的觸感…以及那至死不休的、對“未完成”的瘋狂執(zhí)念！那怨毒、不甘、對美的極端扭曲追求，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靈魂！
場景二：百鬼夜行！ 他又仿佛變成了那位失控的師叔祖！眼睜睜看著自己繪制的“役煞圖”崩潰，無數(shù)被役使的惡煞反噬而出，在城中肆虐！生靈涂炭，哀鴻遍野！耳邊是無數(shù)枉死者的詛咒和厲鬼的尖嘯，體內(nèi)是煞氣瘋狂侵蝕的劇痛，靈魂在無邊的業(yè)火中灼燒！
場景三：封印程婉君！ 畫面再轉(zhuǎn)，他看到了祖父許懷山年輕時的身影！與賈正清道長并肩站在那棵百年老槐下。地上是深挖的坑洞，坑底是那幅散發(fā)著濃烈怨氣的素色旗袍女子畫像（程婉君），被特制的“鬼工榫”畫框死死禁錮。賈正清面色凝重的布設(shè)著“陰煞鎖靈陣”，而祖父許懷山則緊握著赑屃印，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掙扎與決絕。他看到了程婉君在畫中無聲的尖嘯，看到了那股怨念試圖沖破封印時帶來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陰風(fēng)與刺骨寒意！他也感受到了祖父在那一刻，面對家族傳承之寶被用作陣眼、以及必須取走它的巨大心理壓力！
這些來自歷代畫煞師或相關(guān)者的極端痛苦記憶、怨念碎片、以及業(yè)力殘響，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許墨的意識！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頭痛欲裂，仿佛靈魂要被撕裂！他身體劇烈顫抖，冷汗瞬間浸透衣衫，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野獸般的低吼。他感覺自己的精神正在被這些負(fù)面洪流沖刷、同化，那畫瘋子對“未完成”的瘋狂執(zhí)念、師叔祖失控時的無邊絕望、程婉君被封印時的滔天怨毒…種種負(fù)面情緒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智！
“不…我是許墨…我不是他們！”許墨在精神風(fēng)暴中死死守住最后一絲清明，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他本能的、用盡全力將懷中那枚赑屃印緊緊按在心口！
嗡…
一股沉甸甸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冰涼力量，從赑屃印中涌出，帶著一種鎮(zhèn)壓八荒、穩(wěn)固神魂的古老意志，強行注入許墨即將崩潰的意識！這股力量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wěn)住了他搖搖欲墜的精神世界，將那些狂暴入侵的負(fù)面意念洪流強行阻隔、排斥！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許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色慘白如紙，渾身被冷汗?jié)裢?，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他緊握著赑屃印和剛剛?cè)〕龅姆忪`筆，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心有余悸。剛才的經(jīng)歷，無異于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這不僅僅是對血脈的驗證，更是一次殘酷的警告：繼承畫煞師的力量，就意味著要背負(fù)其沉重的業(yè)力和隨時可能被反噬、被歷代怨念吞噬的危險！封靈筆的每一次揮動，都可能喚醒沉睡的惡魔。
他看向手中的封靈筆，那纏繞筆桿的暗紅血紋，此刻仿佛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悸動，像是在渴望著什么。
“原來如此…”許墨恍然大悟，所有的線索瞬間貫通！祖父許懷山并非貪婪懦弱的小偷！他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那幅邪畫被賈正清以“陰煞鎖靈陣”封印，核心陣眼正是自家祖?zhèn)鞯内P屃?。∷钪擞〔粌H僅是封印之鑰，更是畫煞師一脈的核心，更是解開和重新封印畫煞的關(guān)鍵！若將鑰匙與鎖孔放在一處，一旦邪物沖破封印，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悄悄取走赑屃印，是出于守護，是畫煞師后裔的本能，更是對賈正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補救！他無法明言家族秘辛，只能以“鎖邪物??！碰不得！會招災(zāi)！”的嚴(yán)厲警告，試圖隔斷孫子與危險的接觸。
“祖父…”許墨握緊了封靈筆和赑屃印，冰冷的觸感卻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與責(zé)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身后是畫煞師一脈沉重的傳承。
與此同時，城西一間破舊的出租屋里。
陸明遠(yuǎn)煩躁的將手機扔在桌上，屏幕上是許墨未接來電的提示。畫廊爆炸、沈青寧發(fā)瘋、許墨卷入詭異的畫中邪靈…這一切像噩夢一樣纏繞著他。他去找陳哲，那個帶來邪畫的罪魁禍?zhǔn)?，想逼問出畫的來歷和解決辦法，卻怎么也找不到人。陳哲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媽的！一群瘋子！”陸明遠(yuǎn)灌了一大口冰啤酒，卻壓不住心頭的怒火和越來越重的不安。許墨還在往這灘渾水里跳！那幅畫！一切都是因為那幅該死的、會流血的畫！
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鉆進他的腦海：毀了它！徹底毀了它！燒成灰！扔進熔爐！只要那東西沒了，這一切就結(jié)束了！許墨就能解脫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遏制。酒精和憤怒沖垮了理智的堤壩。陸明遠(yuǎn)猛的站起身，抓起車鑰匙就沖出了門。夜色中，他驅(qū)車直奔“墨·韻”畫廊。
夜色粘稠如墨，沉甸甸的壓在畫廊所在的街道上。路燈昏黃的光暈在濕冷的空氣里暈染開，像垂死者的瞳孔，勉強照亮門前臺階上幾塊破碎的水晶殘骸，反著冷硬的光。陸明遠(yuǎn)甩上車門，劣質(zhì)啤酒的燥熱和一股孤注一擲的狠勁在血管里沖撞。陸明遠(yuǎn)甩上車門，劣質(zhì)啤酒的燥熱和一股孤注一擲的狠勁在血管里沖撞。他剛踏上臺階，腳步卻猛的釘住。
畫廊緊閉的玻璃門前，一個佝僂的影子幾乎與門框的陰影融為一體。是陳伯。他提著那個油膩膩的老舊工具箱，像一尊被遺忘的石像，僵立在死寂里?；椟S的路燈光勉強勾勒出他枯槁的輪廓和工具箱上磨損的金屬扣件。
陸明遠(yuǎn)的腳步聲像投入死水的石子。陳伯猛的一顫，如同被電流擊中，倏的扭過頭！渾濁的老眼在黑暗中驟然放大，瞳孔里翻涌著驚懼、掙扎，還有一絲…絕望的哀求？他干裂的嘴唇劇烈的哆嗦著，喉結(jié)上下滾動，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似乎想擠出什么話，但最終只化作一聲模糊的嗚咽。他像躲避瘟疫般，死死低下頭，不敢再看陸明遠(yuǎn)一眼，枯瘦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的攥緊了工具箱的提手。
“哐當(dāng)！”
工具箱蓋子因他過于劇烈的動作猛的彈開一道更大的縫隙！陸明遠(yuǎn)的目光下意識掃過——里面空空蕩蕩！沒有他常見的電工鉗、螺絲刀，也沒有那卷印著符咒的絕緣膠帶！只有幾塊切割打磨得棱角分明、顏色深得發(fā)黑的木頭，胡亂的塞在里面！
那木頭的顏色黑得邪門，在昏光下泛著一種濕漉漉、油膩膩的幽光，像是剛從某種陰冷潮濕的地窖里刨出來。紋理扭曲虬結(jié)，如同無數(shù)條瀕死掙扎的血管糾纏在一起，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性。更讓他頭皮發(fā)麻的是，其中一塊木頭嶄新的斷口處，還散發(fā)著刺鼻的、混合著新鮮樹脂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木屑的斷茬濕潤，仿佛剛剛被人用蠻力劈開。
一股寒意瞬間順著陸明遠(yuǎn)的脊椎爬升！這老頭！深更半夜跑到畫廊門口，工具箱里不裝電工的家伙，卻塞著這些邪門歪道的黑木頭？！他想干什么？！這玩意兒跟那幅流血的畫…是不是有什么鬼扯的關(guān)聯(lián)？！
陳伯仿佛被陸明遠(yuǎn)洞穿般的目光灼傷，發(fā)出一聲短促、帶著哭腔的抽噎，拖著那條跛腿，踉蹌著、近乎連滾帶爬的沖下臺階，一頭扎進旁邊狹窄幽深的小巷，瞬間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吞噬。只有工具箱金屬扣件晃動的、如同喪鐘余韻般的“?！?dāng)…?！?dāng)…”聲，在死寂的街道上空洞的回蕩，漸行漸遠(yuǎn)，最終徹底消失。
陸明遠(yuǎn)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這詭異插曲帶來的不祥預(yù)感，但心頭那股沉甸甸的寒意卻揮之不去。他粗暴的掏出鑰匙，“咔噠”一聲，擰開了畫廊沉重的玻璃門。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混合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鐵銹味，如同實質(zhì)的、腐敗了百年的血漿，猛的從門內(nèi)噴涌而出！陸明遠(yuǎn)猝不及防，被這濃稠的“氣味”狠狠撞在臉上，瞬間眼前發(fā)黑，胃部痙攣，扶著冰冷的門框劇烈的干嘔起來，膽汁的苦澀混合著那深入骨髓的腥甜，灼燒著他的喉嚨。這味道…已經(jīng)不是彌漫，而是浸透了每一寸空氣！仿佛整個畫廊都成了那東西腐爛的腔體！
他強壓下翻江倒海的惡心，顫抖著打開手機手電筒。慘白的光束刺破黑暗，像一把手術(shù)刀，割開展廳的皮肉。水晶碎片散落一地，如同被碾碎的星辰，反射著冰冷絕望的光。倒塌的香檳塔底座殘留著大片暗紅發(fā)黑的污漬，邊緣微微泛著粘稠的光?？諝饫锲≈鵁o數(shù)細(xì)微的、帶著腥氣的塵埃，在光束中瘋狂舞動，如同被驚擾的怨靈。死寂，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目標(biāo)只有一個——地下室！毀了它！
陸明遠(yuǎn)屏住呼吸，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淤泥里，穿過這片被邪異氣息浸透的展廳。通往地下室的厚重鐵門就在眼前。門…虛掩著！一道不足兩指寬的縫隙，如同地獄裂開的一道口子。更濃、更冷、帶著某種活物般甜膩腥氣的寒氣，正絲絲縷縷、源源不斷的從縫隙中滲出，舔舐著他的腳踝。
就在他距離鐵門僅一步之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得如同毒蛇鉆入耳蝸的聲音，從門縫里飄了出來！
是陳哲！
但那聲音…完全扭曲了！不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一種諂媚到令人毛骨悚然、帶著非人顫音的狂熱囈語，斷斷續(xù)續(xù)，如同瀕死者的最后禱告：
“…選…選我…我才是…您最…最忠誠的筆…比許墨…聽話…百倍…”
“…力量…給我力量…讓我畫…讓我畫出…讓所有人…都看到…我的…神…神韻…”
“…他…抗拒您…該死…我…我愿獻上…一切…靈魂…啊——??！”
聲音陡然拔高，化作一聲撕裂般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扭曲快感的尖嚎！隨即又猛的沉下去，變成了含混不清、如同野獸啃噬骨肉的嗚咽，以及…一種密集到令人頭皮炸裂的“沙！沙！沙！沙沙沙！”聲！那聲音瘋狂、怨毒、貪婪！仿佛無數(shù)只無形的、沾滿粘稠血漿的手，正用尖利的指甲在粗糙的砂紙上、在朽爛的骨頭上癲狂的刮擦、抓撓！每一次刮擦都帶著一種要將靈魂都撕扯下來的狠戾！
陸明遠(yuǎn)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這個瘋子！他在里面！他在向那幅畫獻祭自己！祈求成為它的“筆”！
“陳哲！你他媽給老子滾出來！”陸明遠(yuǎn)目眥欲裂，狂怒和一股滅頂?shù)目謶炙查g點燃了他僅存的理智。他再不顧一切，怒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五指如鉤，狠狠推向那扇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冰冷鐵門！
指尖的皮膚，距離冰冷的金屬門板，僅剩毫厘！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咯…咯咯咯…”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如同腐朽的門軸在無人推動下自行轉(zhuǎn)動，又像是頸椎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強行扭轉(zhuǎn)、骨頭與骨頭摩擦擠壓、即將碎裂的詭異聲響，毫無征兆的、無比精準(zhǔn)的，緊貼著他后腦勺的位置響起！
陸明遠(yuǎn)的身體驟然僵死！仿佛被瞬間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股冰冷徹骨、帶著濃烈鐵銹腥甜味的陰風(fēng)，如同毒蛇的信子，毫無征兆的舔舐過他裸露的后頸皮膚，激起一片冰冷的雞皮疙瘩！
他握著手機的手，如同得了瘧疾般瘋狂顫抖！手電筒的光圈在眼前劇烈的跳動、旋轉(zhuǎn)、失控！慘白的光束胡亂掃過布滿灰塵的地面、扭曲的金屬畫架殘骸…
就在那瘋狂晃動、慘白刺眼的光圈邊緣，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冰錐刺穿般，無比清晰的捕捉到了——
在自己腳下被拉長的、因顫抖而劇烈扭曲的影子上方，悄無聲息的覆蓋了另一道影子！
一道邊緣模糊、線條卻異常清晰的、穿著貼身旗袍的、窈窕女子的側(cè)影！
更恐怖的是，那影子的“頭部”，正以一種完全違背物理規(guī)律的、極其緩慢而詭異的姿態(tài)，一點一點的…向他“轉(zhuǎn)”了過來！那轉(zhuǎn)動的角度，精準(zhǔn)的鎖定了他的后頸！
“?。?！”極致的恐懼扼住了陸明遠(yuǎn)的喉嚨，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他想回頭，脖子卻像被焊死的鐵塊，僵硬得無法動彈分毫！全身的寒毛根根倒豎！
地下室里，陳哲那狂熱扭曲的囈語、痛苦的尖嚎和瘋狂的刮擦聲，在這一刻，如同被利刃斬斷，戛然而止！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萬噸冰水轟然澆下，瞬間淹沒了整個世界！
陸明遠(yuǎn)能聽到的，只剩下自己那顆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如同垂死掙扎的困獸般的心臟，在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與刺鼻的腥甜中，絕望的、沉重的搏動。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敲在墳?zāi)沟倪吘墶?/p>
“呼——”
一股更強的、帶著腐朽甜腥與濃烈鐵銹味的陰風(fēng)，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嘆息，猛的從他背后吹來！冰冷刺骨，瞬間穿透了他單薄的衣衫！
吱呀——呀——
那扇沉重的、通往地下室的鐵門，在他面前，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緩緩?fù)崎_，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悠長而空洞的呻吟。
門，徹底敞開了。
門內(nèi)，是深不見底、濃稠得如同凝固血漿般的、絕對的黑暗。那黑暗并非靜止，而是在緩緩的蠕動、翻涌，如同無數(shù)條糾纏在一起的冰冷毒蛇。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從黑暗中傳來，帶著濃烈的死亡氣息和一種…無聲的、冰冷的邀請。
陸明遠(yuǎn)僵立在門口，身體無法動彈分毫。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面，手電筒的光束頑強的向上射出，最后的光芒，照亮了門框內(nèi)側(cè)邊緣——幾滴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的、悄無聲息的滲出、匯聚、拉長…最終，滴落在塵埃里，暈開一小片不祥的深色印記。
像血。
像那晚從畫框背面滲出的東西。
門內(nèi)的黑暗，無聲的等待著他的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