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古井骨謎
五更天的梆子響過三聲，桑晚跟著陸沉出了時(shí)光閣。秋雨停了，石板路上泛著冷光，像撒了把碎銀子。陸沉的九星懷表還停在七點(diǎn)零七分，表鏈隨著步伐晃出細(xì)碎的響聲，跟他腰間的銀簪碰撞，發(fā)出類似齒輪轉(zhuǎn)動的 “咔嗒” 聲。
“陸先生，您昨晚沒睡吧？” 桑晚看著他眼下的青黑，想起昨夜診療室里傳來的暗格開合聲，“您的‘記憶反噬’……”
“死不了?！?陸沉摸了摸左眼角的青色紋路，那紋路比昨夜又深了些，像被雨水泡開的靛青，“十七年了，早習(xí)慣了?！?他說話時(shí)，機(jī)械義眼突然閃過微光，像是在掃描什么，“城郊舊宅離這兒五里地，天亮前能到?！?/p>
兩人在巷口雇了輛黃包車，車輪碾過積水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桑晚裹緊身上的夾襖，后頸的胎記貼著衣領(lǐng)，涼津津的，像塊浸了水的膏藥。她想起陸沉說的 “前十六次輪回”，想起那個叫小秋的太太，后頸的曼陀羅胎記跟自己一模一樣。
“桑姑娘，” 陸沉突然開口，“到了舊宅，無論看見什么，都緊跟著我。井底的記憶磁場很強(qiáng)，稍有不慎，就會被殘像吞噬?！?他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倒出兩顆黑色藥丸，“把這個含在舌下，能護(hù)住心竅?！?/p>
藥丸入口即化，帶著股苦澀的曼陀羅香。桑晚看著陸沉也服下一顆，發(fā)現(xiàn)他指尖的青色紋路已蔓延到虎口，像株生長在皮膚上的毒藤蔓。黃包車在城郊的土路上顛簸，遠(yuǎn)處的破廟輪廓漸漸清晰，桑晚想起昨夜在破廟看見的血字，后背一陣發(fā)涼。
舊宅的朱漆大門早褪成了灰白色，門縫里長出的荒草有半人高。陸沉推開大門，門軸發(fā)出的聲響像老婦人的咳嗽，驚起幾只棲息的烏鴉。院子里的戲臺塌了半邊，臺柱上的彩繪斑駁，隱約能看見個戴青銅面具的神仙，手持齒輪與曼陀羅。
“跟緊了?！?陸沉抽出銀簪，簪頭的曼陀羅在晨霧中泛著微光，“十七具白骨，埋在井底的記憶夾層里。” 他走到井邊，井蓋早已不見，井口爬滿青苔，水面倒映著破碎的天空，像塊裂了縫的鏡子。
桑晚湊近井口，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井壁上的刻字比昨夜在破廟看見的更清晰：“民國七年冬至，十九人飲露，記憶輪轉(zhuǎn)，生生不息”，每個字都帶著血色，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水面突然泛起漣漪，倒映出十七具白骨的影子，每具白骨后頸都有曼陀羅胎記，在晨光中忽隱忽現(xiàn)。
“陸先生，這井……”
“是 chronos 閣的‘記憶熔爐’?！?陸沉將銀簪插入井口石縫，九星懷表突然發(fā)出蜂鳴，“十九人飲下‘忘川露’，記憶被攪進(jìn)井里，像面團(tuán)似的揉成一團(tuán)。每任載體死亡后，記憶就會沉到井底，變成白骨的一部分?！?/p>
桑晚看著水面，突然看見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三個：穿墨綠旗袍的在井邊燒信，穿學(xué)生裝的在撕毀縣志，穿洋裝的在夜總會被追殺。每個 “自己” 身后的陸沉都不同，有的穿長衫，有的穿西裝，有的戴青銅面具?！斑@些是……”
“前三次輪回的殘像?！?陸沉的聲音低沉，“每次輪回，chronos 閣都會給載體不同的身份，讓她們在特定的時(shí)間點(diǎn)死亡，好收集記憶殘片?！?他頓了頓，“而我，在每次輪回里，都是她們的‘記憶守護(hù)者’?！?/p>
桑晚突然想起小秋太太的尖叫：“你是 chronos 閣的人！” 她盯著陸沉的機(jī)械義眼，突然發(fā)現(xiàn)，那齒輪的紋路跟面具男袖口的一模一樣?！瓣懴壬?，您…… 真的在阻止他們嗎？”
陸沉沒有回答，只是取出羅盤，滴了三滴鮮血在中央的曼陀羅上。羅盤突然發(fā)出強(qiáng)光，水面浮現(xiàn)出十七具白骨的全貌，每具白骨手腕上都戴著青銅齒輪，后頸的曼陀羅胎記在光線下流轉(zhuǎn)，像活過來的花。
“看這具?！?陸沉指著最左邊的白骨，“民國七年的載體，我的師娘。她手腕上的齒輪，是 chronos 閣的‘記憶鎖’，每次輪回都會扣在載體手腕上，防止記憶外泄?！?桑晚看見，那齒輪上刻著 “LC” 縮寫，跟陸沉診療室暗格鑰匙的刻痕一模一樣。
突然，水面的殘像劇烈波動，穿洋裝的 “桑晚” 尖叫著墜入井底，水面濺起的水花打在井沿，變成了血珠。桑晚后頸的胎記猛地發(fā)燙，她看見陸沉的機(jī)械義眼閃過紅光，像是齒輪卡住了。
“陸先生！”
陸沉晃了晃，扶住井沿：“沒事，記憶磁場太強(qiáng)?！?他摸出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的血字又浮現(xiàn)出來：“每收集一片殘圖，就會死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包括你自己”。桑晚注意到，懷表的齒輪間卡著半根銀色發(fā)絲，跟她的發(fā)色一模一樣。
兩人在舊宅里搜索，桑晚在倒塌的廂房里發(fā)現(xiàn)個檀木匣，里頭裝著十七本診療記錄，封面上寫著 “第 X 次輪回載體診療錄”。她翻開 “民國七年” 那本，字跡工整的小楷寫著：“師娘癥狀加重，曼陀羅胎記蔓延至肩部，‘忘川露’副作用顯現(xiàn)，記憶開始吞噬現(xiàn)實(shí)。”
“桑姑娘！”
陸沉的呼喚從井底傳來。桑晚抱著診療錄跑到井邊，看見陸沉正順著井壁的凹痕往下爬，機(jī)械義眼發(fā)出的微光映出井底的白骨。她小心翼翼地跟著下去，井底的寒氣比井口更重，十七具白骨呈圓形排列，中央是塊刻著九星連珠的青磚。
“看這個?！?陸沉指著青磚上的刻字，“‘九星連珠夜，載體歸位時(shí)，十七具骨，十九道魂’?！?他頓了頓，“當(dāng)年參與實(shí)驗(yàn)的十九人，除了師娘和我?guī)煾福€有十七個活人，他們的記憶被抽干，變成了井底的白骨?！?/p>
桑晚看著白骨的后頸，突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具白骨的胎記比其他的更淡，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的?！斑@具……”
“是我?guī)煾??！?陸沉輕聲說，“他用自己的記憶做引子，才讓師娘的記憶得以輪回。可每次輪回，他的記憶就會被吞噬一部分，直到變成現(xiàn)在這樣?！?/p>
診療錄里的記載突然在桑晚腦海中浮現(xiàn)：“民國七年冬至，師父決定用十九人血祭，師娘的命盤與九星共振，成了第一個載體?！?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每任載體都叫桑晚，都長著師娘的臉，因?yàn)樗齻兌际菐熌镉洃浀娜萜鳌?/p>
“陸先生，” 桑晚握緊診療錄，“chronos 閣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了永生?！?陸沉站起身，機(jī)械義眼掃過十七具白骨，“他們想通過記憶輪回，讓自己的記憶永遠(yuǎn)存續(xù)，哪怕載體不斷死亡，只要記憶還在，他們就‘活著’?！?他指了指白骨手腕的齒輪，“這些齒輪，就是他們的記憶載體?！?/p>
突然，井上響起腳步聲，桑晚抬頭，看見井口映出幾個戴青銅面具的人影。陸沉臉色一變，拉著她躲進(jìn)白骨堆里。面具男們跳下井，其中一人舉起燈籠，燈光照在中央青磚上，桑晚看見，他后頸的曼陀羅胎記完整無缺，花瓣上的齒輪紋路清晰可見。
“陸沉肯定來過。” 面具男首領(lǐng)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第十七次載體的記憶磁場很強(qiáng)，井底的殘像都被激活了?！?他踢了踢身邊的白骨，“把齒輪收走，冬至前必須集齊十七個?！?/p>
桑晚屏住呼吸，看著面具男們收集白骨手腕的齒輪，每個齒輪上都刻著不同的年份。當(dāng)他們走到師娘的白骨旁時(shí)，陸沉的手突然攥緊了銀簪，機(jī)械義眼發(fā)出的微光幾乎要暴露他們的位置。
“首領(lǐng)，這里有本診療錄！”
桑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面具男撿起她掉落的診療錄，翻開 “民國七年” 那頁，燈籠光映在他的面具上，投出詭異的影子?！霸瓉黻懗恋膸煾覆攀鞘甲髻刚?，” 他冷笑，“可惜，第十七次載體已經(jīng)出現(xiàn)，他們的小算盤打錯了?！?/p>
面具男們離開后，陸沉拉著桑晚爬出井底，晨光已經(jīng)染紅了東邊的天空。舊宅的荒草在風(fēng)中搖曳，像極了井底的白骨在招手。桑晚摸著后頸的胎記，發(fā)現(xiàn)它又蔓延了幾分，花瓣邊緣的齒輪紋路更清晰了。
“陸先生，” 桑晚看著他腰間空了的錦囊，“他們拿走了齒輪，怎么辦？”
陸沉摸了摸九星懷表，表蓋內(nèi)側(cè)的血字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冬至子時(shí)，九星連珠，記憶歸位”?！皠e急，” 他說，“齒輪只是表象，真正的記憶，藏在《往生圖》殘片里，藏在你我的腦子里。”
兩人回到時(shí)光閣時(shí)，天已大亮。桑晚看著堂屋的七星燈，突然想起陸沉暗格里的十七個檀木盒，每個盒子里都裝著前十六次輪回的記憶。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陸沉的時(shí)間永遠(yuǎn)停在七點(diǎn)零七分，為什么他的記憶反噬越來越嚴(yán)重 —— 他在每次輪回里，都在強(qiáng)行保留師娘的記憶，哪怕自己的記憶被不斷吞噬。
“桑姑娘，” 陸沉從暗格取出 “民國七年” 的殘圖，“今晚子時(shí)，我們要做個實(shí)驗(yàn)?！?他將殘圖放在羅盤中央，滴上自己的鮮血，“我要帶你走進(jìn)師娘的記憶，看看民國七年冬至，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
桑晚看著陸沉日益嚴(yán)重的記憶反噬，看著他機(jī)械義眼越來越頻繁的故障，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比井底的白骨更讓人心疼。他被困在十七年前的冬至，困在師娘的記憶里，困在 chronos 閣的陰謀中，而她，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最后的救贖。
夜色漸深，時(shí)光閣的七星燈再次亮起。桑晚躺在診療床上，看著陸沉將銀針刺入自己眉心，銀簪頭的曼陀羅在燈光下旋轉(zhuǎn)，像朵盛開的血色花朵。她聽見陸沉輕聲說：“別怕，桑姑娘，我們很快就會知道，十七年前的井底，究竟沉了多少秘密?！?/p>
而在 chronos 閣的總部，戴青銅面具的男人們圍坐在青銅羅盤前，看著中央空位上的曼陀羅圖案越來越清晰。首領(lǐng)摘下手套，露出后頸完整的曼陀羅胎記，輕聲說：“第十七次載體已經(jīng)進(jìn)入記憶夾層，陸沉，這次你還能護(hù)住她嗎？或者，你會跟你的師父一樣，變成井底的一具白骨？”
羅盤上的齒輪突然加速轉(zhuǎn)動，發(fā)出震耳欲聾的 “咔嗒” 聲，像極了九星連珠懷表的倒計(jì)時(shí)。而桑晚不知道，當(dāng)她跟著陸沉走進(jìn)師娘的記憶時(shí)，等待她的，是比井底白骨更可怕的真相 —— 關(guān)于她自己，關(guān)于陸沉，關(guān)于十七次輪回的真正目的，即將在記憶夾層中，一一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