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窗沿滴落,秦音羽站在家門口,摸了摸口袋,突然僵住——鑰匙不見了。
他皺眉回想,可能在圖書館掏書時掉出來了。他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敲門,無人應(yīng)答。母親今天去醫(yī)院了,繼父出差,秦音瑤這個時間應(yīng)該還在外面玩。
他靠在墻邊,濕透的校服貼在身上,冰涼刺骨。走廊的燈忽明忽暗,像他此刻昏沉的思緒。
"學(xué)長?"
熟悉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秦音羽抬頭,易明朗正站在臺階上,手里晃著一串鑰匙——是他的鑰匙扣,上面掛著一個褪色的鋼琴掛飾,那是爸爸留給他的。
"你掉在便利店了。"易明朗三步并作兩步跑上來,"我看上面有門禁卡,猜你可能會被鎖外面。"
秦音羽伸手接過,指尖碰到易明朗的手心,燙得他下意識縮了一下。
"你手怎么這么熱?"易明朗皺眉,突然伸手貼上他的額頭,"……你在發(fā)燒。"
可能是最近秦音羽一直熬夜準(zhǔn)備數(shù)學(xué)競賽,再加上本身體質(zhì)就弱,稍微一淋雨,就開始發(fā)燒了。秦音羽偏頭躲開:"沒事。"
"這叫沒事?"易明朗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你站都站不穩(wěn)了。"
確實,秦音羽感覺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他勉強用鑰匙打開門,剛邁進去就踉蹌了一下,被易明朗一把扶住。
"你家醫(yī)藥箱在哪?"
"不用……"
"在哪?"
秦音羽閉了閉眼:"……電視柜下面。"
易明朗把他扶到沙發(fā)上,轉(zhuǎn)身去找藥。秦音羽靠在柔軟的靠墊上,聽見翻找聲、水流聲,然后是易明朗的腳步聲靠近。
"先把藥吃了。"易明朗遞來藥片和水,另一只手拿著體溫計,"量一下體溫。"
秦音羽沉默地配合,喉嚨因為吞咽而刺痛。體溫計"滴"的一聲響,易明朗拿起來看了一眼,臉色變了:"39度2?!"
他想說什么,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易明朗立刻拍他的背,力道很輕,卻讓他想起小時候生病時,母親也是這樣拍他。
"你家有退熱貼嗎?"
秦音羽搖頭。
易明朗直接脫下自己的外套:"我去買。"
"……不用。"秦音羽抓住他的衣角,"柜子里有毛巾。"
易明朗盯著他看了兩秒,轉(zhuǎn)身去衛(wèi)生間。秦音羽聽見水聲嘩嘩,然后是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
"學(xué)長,"易明朗的聲音從衛(wèi)生間傳來,悶悶的,"你家冰箱怎么是空的?"
秦音羽沒回答。冰箱里只有幾瓶礦泉水和半盒過期酸奶,那是他上周買的,忘了喝。
易明朗拿著濕毛巾回來,輕輕敷在他額頭上。冰涼的感覺讓秦音羽舒服地嘆了口氣,意識卻更加模糊。
"你經(jīng)常這樣嗎?"易明朗問,"一個人生病在家?"
秦音羽閉著眼:"……嗯。"
易明朗的手頓了一下。
"我爸去世后,"秦音羽突然開口,聲音沙啞,"我媽身體不好,常去住院。"
這是他對易明朗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雨聲敲打窗戶。秦音羽感覺額頭的毛巾被重新浸濕、擰干,再次貼上。易明朗的手指偶爾碰到他的皮膚,溫暖干燥。
"學(xué)長,"易明朗突然說,"你等我一下。"
他聽見腳步聲遠去,然后是開門的聲音。秦音羽想叫他別走,但喉嚨像被火燒,發(fā)不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門又被推開。易明朗渾身濕淋淋地回來,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
"便利店只有泡面,"他喘著氣說,"我加了雞蛋。"
熱騰騰的香氣飄過來,秦音羽睜開眼,看見易明朗正笨拙地用筷子攪動泡面,額發(fā)還在滴水。
"你……"秦音羽聲音嘶啞,"怎么又淋雨了?"
"跑太快,傘被風(fēng)吹翻了。"易明朗咧嘴一笑,把面遞給他,"趁熱吃。"
秦音羽接過,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低頭吃了一口,咸香的湯汁滑過喉嚨,暖意從胃里擴散到全身。
"好吃嗎?"易明朗問。
秦音羽點頭。
易明朗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那你以后生病了都叫我,我給你煮。"
這句隨口說出的話,卻讓秦音羽的手指微微發(fā)抖。他低頭繼續(xù)吃面,熱氣蒸騰中,他感覺有什么溫?zé)岬臇|西從眼角滑落,混進湯里。
易明朗假裝沒看見,轉(zhuǎn)身去收拾藥盒。窗外,雨聲漸小,一縷月光悄悄照進來,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像一條淺淺的銀河。
秦音羽剛放下泡面碗,玄關(guān)處突然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易明朗正低頭收拾退燒藥的包裝,聞聲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時髦的女生推門而入——黑色短裙,過膝長靴,妝容精致卻帶著幾分凌厲。她甩了甩濕漉漉的長發(fā),目光在觸及易明朗的瞬間驟然冷了下來。
"喲,家里來客人了?"秦音瑤把包往沙發(fā)上一扔,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秦音羽,你朋友?"
秦音羽的身體明顯繃緊了,他放下碗,聲音很低:"……同學(xué)。"
易明朗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主動站起身:"學(xué)姐好,我是高一的易明朗。"
"易明朗?"秦音瑤挑眉,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突然冷笑,"哦——易星辰的弟弟?"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秦音羽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沙發(fā)墊,指節(jié)發(fā)白。易明朗看了看他,又看向秦音瑤,笑容不變:"學(xué)姐認(rèn)識我哥?"
"當(dāng)然認(rèn)識。"秦音瑤走到冰箱前,一把拉開門,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嗤笑一聲,"怎么,你來我家當(dāng)保姆?"
易明朗還沒回答,秦音羽突然站起來:"他送我回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易明朗從未聽過的冷硬,"我發(fā)燒了。"
秦音瑤掃了眼桌上的退燒藥和泡面,又看了看秦音羽蒼白的臉色,哼了一聲:"裝什么可憐?你媽今晚不在,爸出差了,你最好別給我添麻煩。"
她轉(zhuǎn)身往自己房間走,路過茶幾時,突然停下腳步——秦音羽的數(shù)學(xué)筆記攤開在那里,頁角有一幅小小的涂鴉:一個彈鋼琴的簡筆小人。
那是音羽爸爸對音羽的承諾,“等你長大了,爸爸就讓你學(xué)鋼琴”。音羽生父之前是個老師,很擅長彈鋼琴,但是因為年輕時救一名陌生的女子,手腕受了傷,所以只能去工廠里做個普通工人了。雖然如此,但是他依舊會在閑暇時候拿畫的琴鍵彈奏,哼出小曲哄音羽開心。知道音羽愛彈琴,拿所有的家當(dāng)都去給音羽上鋼琴課了,也就是因為這樣,父親過于勞累,在工廠因為機器操作失誤去世了。
看到這個彈鋼琴的小人,秦音瑤的眼神陡然陰沉。
"你還惦記著音樂?"她一把抓起筆記本,"你爸都死了,你還想著學(xué)鋼琴,別做夢了。"
"還給我。"秦音羽伸手去搶,卻因為高燒動作遲緩。秦音瑤輕松躲開,當(dāng)著他的面"撕啦"一聲扯下那頁紙。
紙頁撕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
易明朗猛地站起來:"學(xué)姐!"
秦音瑤把撕碎的紙片扔在地上,冷笑:"怎么,你要替他出頭?"她逼近一步,指甲上鮮紅的蔻丹幾乎要戳到易明朗胸口,"這是我們家的事,輪不到外人插手。"
易明朗站在原地沒動,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比秦音瑤高出半個頭,此刻垂眼看著她,聲音很平靜:"學(xué)姐,他燒到39度,你連問都不問一句?"
秦音瑤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他會頂撞自己。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突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秦音羽,你挺有本事啊,這么快就找到靠山了?"
秦音羽站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的額頭還貼著退熱貼,碎發(fā)被汗水浸濕,粘在蒼白的皮膚上,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倔強。
"易明朗,"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你先回去吧。"
易明朗轉(zhuǎn)頭看他,秦音羽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淺褐色,像是隨時會碎裂的玻璃。
"……好。"易明朗最終點頭,彎腰撿起自己的書包,"藥在桌上,四小時后再吃一次。"
他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秦音瑤已經(jīng)摔門進了自己房間,秦音羽站在原地,腳下是散落的紙片。那個彈鋼琴的小人已經(jīng)被撕成兩半,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沒想到這樣美好的他,竟然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想到這里,易明朗蹲下?lián)炱鹆巳釉诘厣系男∪耍搅俗约旱目诖?,悄悄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