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下午的時候,一般會分為早晚兩場,早場是五六點鐘,附近工地的工人們都下班了,辛苦了一天,便相約著來孟令川店里坐坐,干力氣活的人,飯量都要大點,孟令川這個時候炒的菜量會大一些,還會買些饅頭花卷類的面食,免費給工人們提供。
因此在這一片,孟老板的名字可謂是響當當,誰見了都得打聲招呼。
晚場大多是些工薪階層,和一些閑酒的男人們,這時候孟令川會把菜炒的精致些,天氣熱了還會把桌子搬到外面去,坐在梧桐樹下,吹著小風,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把酒言歡。
偶爾遇到熟客,也會提著一打啤酒陪他們喝一杯,因此飯館什么時候打烊還真說不準。
簫祺刷完最后幾個盤子的時候,外面還坐著好幾桌客人,他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九點多了,便朝還在炒菜的孟令川打了聲招呼。
簫祺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這個男人,憋了半天才道:“老...老板,我先走了...”
油煙機的聲音有些大,孟令川側(cè)了側(cè)頭問:“你說啥?”
簫祺湊到男人耳邊,大聲重復道:“我說,我先走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孟令川在簫祺還沒有說完的時候,飛快的偏了下頭,于是,簫祺的嘴唇就這樣擦到了孟令川的臉頰。
簫祺捂著嘴,瞪著男人,滿眼不可置信。
沒想到孟令川的反應比他還大,鍋鏟一扔,蒲扇似的大掌捂住臉,一副被輕薄了的模樣,委屈控訴道:“你...你個...登徒子~”
簫祺:“.......”誰能懂啊,一個一米九的壯漢像個小媳婦似的撒嬌,他只感覺渾身惡寒,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簫祺踢了渾身顫抖的人一腳,怒聲道:“你他媽別笑了??!”
孟令川大掌下移,露出笑的水光瀲滟的丹鳳眼,活像偷了腥的狐貍。
“一會兒哥哥送你去好不好”,孟令川胳膊搭在簫祺肩膀上,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簫祺一巴掌把男人呼開,拒絕道:“不用了”,說罷就解下圍裙,拿起包氣呼呼走了。
孟令川一直把人送到門外,站在臺階上,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眉頭皺了皺,盡管他不怎么想讓簫祺再去拳館了,可他也明白,如果他現(xiàn)在就大包大攬的承擔起簫祺的責任,那樣只會讓他更沒有安全感。
簫祺需要尊嚴,需要心安理得,他不能管的太多,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孟老板,喝一杯啊!”
梧桐樹下的一桌客人,沖他揚了揚手里的啤酒。
孟令川笑著沖他們擺擺手,道:“等會兒吧,忙完了一定過來陪你們喝一杯?!?/p>
北方人生性豪爽,往往在同一桌上碰一杯酒,在天南海北的吹會兒牛逼,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酒桌上都流傳著一句話,喝之前他是北方的,喝完了北方都是他的,可見是有多好(hào)喝......
簫祺一路小跑著到了拳館,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那個奇怪的西裝男就坐在大廳里,看到他來了,才起身走過來。
方哥壓低聲音道:“他等你兩天了,昨天我說你請假了,他都沒走,一直等到十點多才離開,今天又是這樣,也不打,就坐那里等......”
簫祺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你今天有點晚”,西裝男看看腕間的手表,眉頭皺了皺,明顯有些不滿。
“我換班了,以后都是九點多才過來”,簫祺一邊放下背包一邊道。
“哦?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簫祺看了男人一眼,不怎么想回答,他感覺兩人還沒有熟到可以談論私事的地步。
西裝男笑笑,也沒有再問。
簫祺耷拉著個臉,從八角籠臺上下來,有些不悅的看著男人,冷冷道:“我說了我不會格斗,也不想學,下次你還是換個人吧!”
西裝男挑眉笑笑,黑沉的眼眸里劃過一絲興味,他不緊不慢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簫祺。
“正式認識一下,我姓秦,這是我的名片”。
簫祺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男人,疑惑道:“自由搏擊訓練營?”
“不錯”,秦彥道:“你身手靈敏,力道十足,觀察也很仔細,我想正式邀請你進入我們營隊參加訓練”。
秦彥似乎看出青年臉上的抗拒,接著道:“你不需要立馬拒絕,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知道你比較缺錢,如果來我們這里,成為一名職業(yè)拳擊手,就不缺比賽資格,甚至是可以安排你出國比賽”。
“當然,你也知道,一旦你在比賽中獲得榮譽,無論是什么獎次,都會有一筆豐厚的獎金!”
簫祺抿了抿唇,眼里閃過掙扎,片刻后他將名片捏在手里,道:“我想考慮一下?!?/p>
秦彥全程保持著勢在必得的微笑,聞言點了點頭,“期待你的加入!”
簫祺捏著名片,心事重重的往家走,就連門口站著個人都沒有看到,一腦門兒撞到了一堵肉墻上。
孟令川“嘶”了聲,一把攬住簫祺的腰,將人往懷里帶了些,道:“看什么呢,走路都能愣神?!?/p>
簫祺抬頭看了男人一眼,收起名片,身子輕輕掙了掙,從男人懷里出來。
“你怎么在這?”
孟令川將手里的餐盒提起來搖了搖,無奈道:“想著你可能沒吃飯,正好做多了一份,就給你帶來了?!?/p>
其實哪有什么做多了,這湯是他文火慢燉了一晚上,就想著老婆兼職完估計會餓,才特意做的。
孟令川拉著簫祺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將門打開,手里的鴿子湯散發(fā)出誘人的肉香,還夾雜著一些中藥材的氣息。
簫祺咽了口口水,將手從男人大掌里掙脫出來,執(zhí)拗的說:“不用了,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說完就要去摸簫祺的口袋。
簫祺一看逃脫不過,只能從褲兜里掏出鑰匙打開門。
“進來吧...”
撲面而來的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讓孟令川腳步一頓,環(huán)顧四周,不大的房子,不知道歷經(jīng)了幾任房主,一眼望過去,墻面斑駁不堪,墻皮大塊小塊地翹起,像瀕死枯樹干裂的樹皮,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簌簌掉落。
孟令川深吸一口氣,壓下鼻尖的酸澀,抬腳走了進去,當看到屋子里的設施時,嘴角更是抿的筆直,太簡單了,屋子里除了一張舊沙發(fā)和桌子,就沒有其余的家具了......
孟令川回頭看著換鞋子的青年,嗓音有些艱澀,“你...晚上在哪睡?!?/p>
簫祺奇怪的看了男人一眼,“在臥室睡啊,還能在哪睡...”
孟令川沒有說話,只沉默著將手里的餐盒打開,一一擺在破舊的桌子上,瞬間,飯菜的香氣沖淡了屋子里的霉味,這才讓孟令川心里好受了些。
簫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桌子上黃澄澄的湯,只覺得肚子更餓了。
“先過來吃飯”
男人的嗓音有些嚴肅,簫祺茫然的眨了眨眼,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遲疑道:“我先去洗手......”
孟令川一把攥住簫祺的手腕,后槽牙咬的死緊,脖子上的大動脈都凸了出來,顯然是在壓制著怒火,“沒聽見嗎?我讓你先吃飯!”
簫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真讓男人的樣子唬住了,他嘴唇張合了些,最終還是坐在沙發(fā)上埋頭喝湯。
孟令川拳頭緊握,看到青年乖乖聽話了才松開一些。
長腿邁動,穿過不長的走廊,輕輕推開了臥室的門。
臥室和客廳沒有什么兩樣,同樣是發(fā)黃的墻面,裂著口子的墻皮,唯一不同的也就是多了小床而已。
孟令川走過去,掀開床單,看到下面鋪著的東西時,猛的蹲了下來,寬闊的后背微微顫動,眼眶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直到再也壓不住胸口的疼痛,熱淚才順著眼尾滑落下來.......
鐵架子床板上,只鋪著幾張紙盒子充當床墊,一塊被洗的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床單虛虛搭在上面,床上放著一床皺皺巴巴的被子。
孟令川抬手捻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在每個炎熱的夜晚,他的崽崽還蓋著棉花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