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guān)在這里多久了呢？五歲的約瑟夫記不清了。
每天醒來就是全白的房間，連個窗戶都沒有。時不時就有穿著白大褂的人來給他打針，還動不動就讓他躺在又冰又硬的床上睡覺。
那張床一點都不舒服，沒有鋪被褥就算了，上面還掛著一個非常刺眼的大燈。
他不明白，他的手臂上滿是針孔，為什么病還是沒有治好？
他好想念爸爸媽媽，想念克勞德……
七歲時，約瑟夫已經(jīng)很少會在半夜哭泣了，他認為這是他長大的表現(xiàn)。
現(xiàn)在的他獲得了外出走走的權(quán)利，雖然走廊四四方方的沒有什么好看的風(fēng)景，到處都一模一樣，但是總比房間里要好。
醫(yī)生們還是會每天為他治療，然后說一句“032號，你很快就會好了?！?/p>
雖然每次治療過后，渾身都會劇烈的疼痛，但是他還是很開心，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九歲生日的那一天，“醫(yī)院”突然燒起了大火，濃煙席卷了每一處，爆炸聲此起彼伏。
約瑟夫害怕極了，大火點燃了他的衣擺，灼燒著他的肌膚。但他根本不知道要逃到哪里。
門板轟然倒塌，逆光中，滿臉是血的叔叔把他護在身下：“該死的，這里怎么還有一個……”
“活下去?！笔迨宓淖詈笠豢跉猓瑸樗该髁艘粋€方向。
約瑟夫跌跌撞撞地奔跑，背后是燃燒的“醫(yī)院”，火光將夜空染成血色。
他的肺部灼痛，腳底被碎石割破卻不敢停下。
該往哪里去？
他不認得這里的街道，不認得遠處的山影。他被帶進“醫(yī)院”時年紀太小，如今連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意識模糊之際，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他。
“天啊…這孩子全身是傷…”
再次醒來時，約瑟夫躺在陌生的房間里。被單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窗臺上擺著一盆白色小花。門縫飄來燉湯的香氣，有個女人正輕聲哼著歌。
床邊傳來微小的動靜，接著一個小小的，灰色的身影跑了出去，“媽媽，哥哥醒了?！?/p>
“你醒了？”推門進來的女人眉眼柔和，手里端著熱牛奶，“我叫琳娜·卡爾，這里是我家。你發(fā)了三天燒，醫(yī)生說是吸入太多濃煙…”
她身后，一個灰發(fā)小男孩探出頭來，灰色的眼睛閃爍著好奇——那是四歲的伊索。
就這樣，他在這里住了下來。
琳娜的廚房總是飄著蜂蜜松餅的香氣。約瑟夫坐在餐桌前，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晨光透過紗簾在她的發(fā)梢鍍上金邊。
“約瑟夫，幫我擺一下盤子好嗎？”她頭也不回地翻動著松餅，聲音溫柔的像塊融化的黃油。
伊索默默挪到他的跟前，黑發(fā)睡得翹起一撮。約瑟夫伸手幫他壓了壓，然后兩人一起擺弄著餐具。
他很喜歡伊索，小小的、乖乖的，總是跟在他后面喊著“哥哥”。
兩人在相處之中關(guān)系越來越親近，甚至有些時候，琳娜都沒法插入其中。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捏著伊索的鼻子：“小壞蛋，有了哥哥就忘了媽媽。”
伊索則會撒嬌，抱著約瑟夫和琳娜的手臂，甜甜地說媽媽和哥哥都是他的最愛。
美好的時光治愈著約瑟夫，可他還是會經(jīng)常被噩夢驚醒，夢里的自己又被關(guān)在了那個白色的房間，四肢全都是窟窿。
他還會夢到那個大火，夢到那個滿臉是血的叔叔，夢到自己根本就沒有逃出來，最后在火中燃燒。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夜晚太多，竟被伊索發(fā)現(xiàn)了。沒過幾天，伊索就把一個小小的，有著灰發(fā)灰眼的布偶送給了他，“這樣哥哥就不會做噩夢了?！?/p>
“這是伊索嗎？”
“是呀，伊索陪著哥哥?！?/p>
“那哥哥也陪伊索。”
另一個金發(fā)藍眼的布偶在他的手中誕生了。
之后的很多個晚上，伊索都要和約瑟夫擠在一起睡覺，小小的手輕輕地抱著他，嘴里還要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謠。
很神奇的是，他再也沒有做過噩夢。
時間流轉(zhuǎn)的很快，眨眼間六年過去了。
約瑟夫總比伊索醒的早，他會在廚房幫琳娜煮咖啡的時候，順便偷加兩塊方糖在伊索的杯子里。
伊索發(fā)現(xiàn)的時候和他據(jù)理力爭，說自己已經(jīng)是大人了。
兩人為此展開無聲的拉鋸戰(zhàn)，直到某天約瑟夫故意把咖啡煮的極苦，伊索一口下去就被嗆出眼淚才結(jié)束。
約瑟夫還養(yǎng)起了畫畫的愛好，陽光正好的午后，他會坐在開滿黃玫瑰的陽臺，畫一幅人像——是他的家人，只是除了自己的雙胞胎弟弟，其他人的臉都是空白的。
伊索會在一旁默默地陪著他，然后給他一個長長的擁抱。
“約瑟夫……”
“嗯？”
“你最近……是不是笑的越來越少了，是我的錯覺嗎？”
約瑟夫不清楚伊索為什么會這樣問，他明明感到很幸福，怎么會笑的少呢？
離別的時候還是到來了。
約瑟夫看到那張尋人啟事時，激動的就要落淚。
他的家人沒有放棄尋找他，只是家鄉(xiāng)太過遙遠，花費了許多年的光景。
可是馬上，他又苦惱起來——琳娜阿姨和伊索怎么辦呢？
約瑟夫永遠都記得，記得他離開的那天，伊索滿眼淚水卻又強撐著的樣子。
他知道，伊索不想讓他為難。
他的鼻子酸酸的，可是好奇怪，為什么沒有眼淚流下來？
再次相見的時候，約瑟夫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他還有一年就要從歐利蒂絲學(xué)院畢業(yè)，而伊索剛剛?cè)雽W(xué)。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曾經(jīng)遭遇了什么——被某個組織拐去做人體實驗。
一場失敗的“永生”實驗。
那個實驗在多年以后終于產(chǎn)生了一些效果，賦予了他超能力，并剝奪了他的時間 ，連他的情感也慢慢得全部消散。
他不得不依靠著能力錨定時間存活，一旦某天透支力量，那他大概就會死去吧。
“約瑟夫？”
再次見到伊索時，約瑟夫想，他應(yīng)該是想要立刻抱抱他的。
可是他的心中卻沒有任何悸動。
伊索看起來難過極了，比他們分別的那天還要難過，“我一定！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方法……”
雖然沒有什么情緒，但約瑟夫還是不想看見伊索落淚。
于是他學(xué)著，學(xué)著表演曾經(jīng)自己的樣子，表演著自己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