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蹲在廢棄礦道入口的石堆后,指尖輕輕撫過巖壁上的刻痕。
月光從頭頂裂隙漏下來,在他腰間青銅燈上投下斑駁光影——這盞燈此刻正微微發(fā)燙,燈芯處跳動的幽藍火焰映著他眼底的冷光。
“三盞引魂燈,七張爆裂符,銅燈感應(yīng)陣的陣眼......”他低聲數(shù)著,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的羊皮紙。
那上面歪歪扭扭畫著礦脈走向,是他今早故意“遺落”在雜役房窗臺上的——當(dāng)然,真正的礦脈圖早被他用玄銅碎屑拓了底本,此刻正藏在青銅燈的夾層里。
山風(fēng)突然卷起一片枯葉,擦著他耳尖掠過。
陳昭猛地抬頭,目光精準(zhǔn)鎖向東南方的老松樹冠——那里有片松針在無風(fēng)自動。
他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手指在巖壁上敲了三下:咚、咚、咚。
這是他和林猛約好的暗號,巡邏弟子該去“打更”了。
子時三刻。
礦道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陳昭縮在石堆后,能清晰聽見黑疤劉粗重的喘息:“都跟緊了!
那小崽子說的赤鐵礦脈要是真能養(yǎng)到練氣十二層......“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他身側(cè)掠過,是瘦猴兒舉著火折子,正往巖壁上照。
陳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看見黑疤劉腰間的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能聽見瘦猴兒吞口水的動靜——這些人三天前在礦洞追殺他時,也是這樣的貪婪模樣。
“到了!”瘦猴兒突然壓低聲音,火折子照亮巖壁上那道半人高的裂縫。
陳昭今早特意用赤鐵碎屑在裂縫周圍畫了圈朱砂,此刻在火光下泛著妖異的紅。
黑疤劉的刀“噌”地出鞘,刀尖挑起裂縫邊緣的碎石:“都進去!
誰要是敢私藏......”
“轟!”
爆裂符的氣浪裹著碎石劈頭蓋臉砸下來。
陳昭看著黑疤劉被掀翻在地,左腿褲管瞬間被血浸透,疼得在地上打滾。
瘦猴兒的火折子掉在地上,照亮礦道里七零八落的符紙——那是他連夜在礦脈弱處埋的,每一張都對準(zhǔn)著這些人的下盤。
“走!
快走!“黑疤劉咬著牙爬起來,刀背狠狠拍在瘦猴兒后頸,”去告訴韓先生......”話音未落,礦道外突然傳來巡山鈴的脆響。
陳昭借著混亂摸出腰間的青銅燈,燈芯突然劇烈跳動——感應(yīng)陣觸發(fā)了,韓烈的院子里有動靜。
韓烈在偏廳來回踱步,茶盞里的冷茶被他碰倒,在檀木桌上洇出深色水痕。
黑疤劉的親信剛撞開院門,左腿還滴著血:“那小崽子使詐!
礦道里全是符......”
“廢物!”韓烈抄起茶盞砸過去,瓷片擦著親信耳畔撞在墻上,“不是說他才煉氣七層?”他突然頓住,目光死死盯著親信懷里染血的羊皮紙——正是今早陳昭“遺落”的那張,邊緣還沾著赤鐵碎屑。
“先生......”親信哆哆嗦嗦從懷里摸出半塊碎玉,“那礦道裂縫里嵌著這個,像是......像是玉髓礦的邊角料?!?/p>
韓烈的瞳孔驟然收縮。
玉髓礦是高階資源,破云宗內(nèi)門長老都未必能隨意調(diào)用,若真被陳昭發(fā)現(xiàn)......他猛地轉(zhuǎn)身扯開博古架,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整整齊齊放著七本賬冊,最上面那本的封皮還沾著新鮮的朱砂——那是他和內(nèi)門李執(zhí)事的交易記錄。
“燒了!”韓烈抓起賬冊就要往燭火里送,門突然被撞開。
林猛舉著巡山棍站在門口,月光從他背后照進來,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韓師兄,執(zhí)法堂說今夜要查......”
“查你娘!”韓烈抄起案上的鎮(zhèn)紙砸過去,鎮(zhèn)紙擦著林猛耳尖砸在門框上,“滾!”
林猛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
他是外門巡邏弟子,平時最恨這些礦師仗勢欺人。
此刻見韓烈鬼鬼祟祟燒東西,哪里肯走?
他一步跨進偏廳,巡山棍“當(dāng)”地砸在暗格邊緣:“我倒要看看韓師兄燒的什么寶貝!”
陳昭蹲在韓烈屋頂?shù)那嗤呱希犞珡d里的動靜,心跳得像擂鼓。
他能聽見林猛的吼罵,能聽見韓烈摔東西的聲響,甚至能聽見暗格里賬冊被扯碎的脆響。
他摸出懷里的青銅燈,燈芯突然燙得灼手——這是感應(yīng)陣啟動的信號,暗格里有礦脈標(biāo)記!
他貓著腰繞過屋檐的銅鈴,腳尖點在瓦當(dāng)接縫處——這是照脈術(shù)教他的,礦脈弱處的建筑結(jié)構(gòu)最松。
瓦片在他腳下幾乎沒有聲響,直到他看見暗格里露出半張地圖:上面用朱砂標(biāo)著七個紅點,每個紅點旁邊都寫著“李”“王”“張”等姓氏——都是內(nèi)門長老的姓氏。
陳昭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摸出懷里的玄銅碎屑按在地圖上,碎屑瞬間吸附在“李”字旁邊的紅點上——那是今早礦坊里混著的玄銅碎渣!
他快速撕下地圖角落的標(biāo)記,又把賬冊灰燼里未燒盡的紙頁塞進懷里,青銅燈突然在掌心發(fā)燙,燈芯處的幽藍火焰凝成一道細流,鉆進他的眉心。
“抓賊!”
偏廳里傳來韓烈的怒吼。
陳昭抬頭看見林猛被韓烈按在地上,巡山棍斷成兩截。
他沒有猶豫,反手甩出三張定身符,符紙精準(zhǔn)貼在韓烈后頸大椎穴上。
韓烈的動作瞬間僵住,陳昭趁機撈起暗格里剩下的半本賬冊,從窗口翻了出去。
天快亮的時候,陸長老的鶴鳴劍劈開了韓烈的院門。
陳昭站在執(zhí)法堂的高臺上,看著黑疤劉被鎖魂鏈捆著押過來,左腿的血在青石板上拖出一條紅線。
韓烈的道袍被扯得亂七八糟,臉上還留著林猛的抓痕,此刻正瞪著陳昭,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陳昭!”陸長老的聲音像敲在青銅上,“你呈的證物,可都屬實?”
陳昭摸出懷里的地圖和賬冊,玄銅碎屑在晨光里泛著幽藍:“回長老,礦坊里混的玄銅碎渣,與地圖上標(biāo)記的玉髓礦脈同源。
韓烈私通散修盜采高階礦脈,用低階礦脈掩人耳目,賬冊里記著每筆交易的時間、數(shù)量......”
臺下突然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陳昭望著被查封的礦道入口,塵土在晨霧里飛揚,模糊了黑疤劉扭曲的臉。
他摸了摸胸前的青銅燈,燈身還殘留著昨夜的熱度——但這一次,不是礦脈的溫?zé)?,而是燈芯在發(fā)燙。
深夜,陳昭坐在竹床上調(diào)息。
青銅燈擱在案頭,燈芯突然“噼啪”一聲,迸出一粒火星。
他睜眼望去,只見燈芯中央的火焰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像是被血浸過的紅珊瑚。
他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到燈身,燈芯突然劇烈跳動,在墻上投下一道影子——那影子不是燈,而是一座被黑霧籠罩的礦洞,洞壁上刻著三個大字:星隕脈。
陳昭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想起幼時滅門那晚,父親抱著他沖進礦洞時,墻上好像也刻著類似的紋路。
青銅燈突然發(fā)出蜂鳴,燈芯里滲出一滴金紅色的液體,“啪”地落在他掌心,燙得他幾乎要叫出聲。
窗外,三更梆子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