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順利,將軍似乎并不開心?”
祁術看著長孫墨。
后者緊抿著嘴,臉上沒有哪怕半點可以稱之為'喜悅'的神色,眼神更是不自覺就會瞟向他們來時的方位,下一刻又立馬移開,像是在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祁術,我只是,那些東夷殘余中也有無知稚兒,他們不過剛剛降生于世,還什么都不知道?!?/p>
七八歲的孩子能牢牢記住仇恨,五六歲的孩子勉強也能記著,那三四歲的呢?還尚在母親襁褓里咿呀學語的呢?
稚子無辜。
難道因為他們身上流著東夷人的血,就活該一生下來就被殺去嗎?
可如果不殺他們,邊關的百姓不會接納他們,軍營里那些和東夷人有血海深仇的士兵不會接納他們,長孫墨也不可能留下他們的母親。
這是無解的局。
若是長孫墨再有一些年歲,再在戰(zhàn)場上多磨礪幾年,或許他就能冷靜的對待這件事,即便心里依舊不忍,也不會像這般表露出幾分茫然。
但他畢竟只有十八。
十八歲的少年郎滿腔熱血,也有還沒完全褪去的赤子純良。
祁術反手握住長孫墨的手。
“將軍沒錯,他們也沒錯,只是這世上總有些事不是一句'沒錯'就能解決的,真要如此,又何來父債子償一說?”
“我又何嘗不懂這些?”
長孫墨輕嘆一聲。
道理他都懂,但很多事說起來總比做起來容易,戰(zhàn)爭如此、滅國如此、感情如此。
勉強收拾好情緒,長孫墨的注意轉到兩人相握的手上,不知為何想起了那最終也沒能打成功的地鋪。
除去祁術醉酒那日,兩人至今同塌而眠。
長孫墨不是沒有想過再找其他理由,然而一日過去、兩日過去,無數(shù)種理由在腦海中轉了好幾圈,卻什么也沒說出口。
——是祁術親手把被褥抱上床的。
只要這么一想,長孫墨就好像能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也放任了不斷滋長的情愫。
“將軍在想什么?”
眼見著長孫墨的思緒又不知去了哪里,祁術輕聲開口。
“在想怎么才能追求到你……”
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人毫無防備被套了話,反應過來時神色一慌,祁術卻捧住他的臉,蹭了蹭他的鼻尖。
“喏,這就追到了?!?/p>
這是從未設想的回答和親密動作。
長孫墨直接愣住,難得顯出幾分呆傻來。
祁術捏了捏他的鼻子,有些無奈。
“將軍剛才還為了追到我冥思苦想,如今追到了,又不給反應,難道真像你們?nèi)祟愓f的,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當然不是!”
長孫墨當即回神,目光直直看著祁術。
“我只是太驚訝了。祁術,我本以為是我一人,我沒想到?!?/p>
“我自然是喜歡將軍的?!?/p>
祁術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將軍俊美非凡,又對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動心?”
“咳!我也心悅于你。”
長孫墨心里念著祁術是妖精,表達感情的方式直白一些也很正常,但還是沒忍住紅了臉,一路蔓延至耳根。
“剛才那事,不宜在外做。”
“什么事?”
眼前的人都要冒煙了,祁術偏要逗他,在他的唇上又落下一吻,祁術歪了歪頭,神色一派純良。
“將軍說的是這件事嗎?將軍不喜歡?”
“……喜歡。”
怎么可能會不喜歡?
長孫墨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簡直喜歡極了祁術的親吻,但刻在骨子里的矜持又讓他羞澀難當。
“祁術,我們、我們回帳篷再親?!?/p>
再逗下去小將軍可能會炸,祁術從善如流地應下,身子退開半步,交握的手動了動,換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長孫墨這次沒說什么。
兩人回去時東夷余部已經(jīng)被處理干凈了,牽在一起的手惹來了不少目光,長孫墨微微紅了臉,卻沒有松開的打算。
他此刻突然慶幸軍營里的人基本都把他和祁術看成一對,現(xiàn)在兩人真在一起了,反而不需要多去解釋什么,可以隨性而為。
“回軍營!”
“是!”
馬匹同樣會受到瘴氣的侵擾,因此被綁在部落的最外圍,長孫墨與祁術并肩的手走在隊伍最前方,耳邊是屬下壓低的討論聲。
“你有沒有覺得將軍心情很好?”
“那不是廢話,祁術都讓他在外牽手了,將軍心情能不好?”
“也是,剛才將軍和祁術一起回來時那個表情啊,看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還雞皮疙瘩,省省吧,將軍以前還懂得收斂,現(xiàn)在明擺著和祁術成雙成對了,以后這樣的畫面怕是不少?!?/p>
“唉,我什么時候也能找個婆娘……”
男人有的時候也是喜歡談八卦的,長孫墨平日里不會留心去聽這些,現(xiàn)在卻是一句句聽得認真,看他們言語里自然地把他和祁術湊一對,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壓不下去。
一直等回到軍營,長孫墨還是滿臉的春風得意。
他的喜悅太過明顯,以至于陳梓垚都愣了一下,繼而注意到他和祁術間的氣氛,于是了然地開口。
“恭喜將軍,殲滅東夷,好事成雙?!?/p>
“嗯。”
長孫墨收斂了一下表情,勉強正色。
“你速去寫戰(zhàn)報,向陛下稟報這件喜事,慶功宴也別忘了,讓炊房好好準備。累嗎?要不要回帳篷休息?”
最后兩句話是對祁術說的,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陳梓垚默默后退幾步,覺得自己站在這里顯得很是多余。
“好?!?/p>
祁術倒是不累,但長孫墨想回帳篷的心思太過明顯,他當然也不會拒絕。
兩人一起回了帳篷。
門簾一放下,長孫墨就抱住了祁術,兵甲相撞發(fā)出脆響,卻沒能阻止什么。
也是將人緊緊擁住,長孫墨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實處,他終于確定剛才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祁術確實說了喜歡他,兩人也真的互通了心意。
“祁術,我心悅你?!?/p>
“我也心悅將軍?!?/p>
即便不久前才剛說過一次,長孫墨想聽,祁術也不會吝嗇,他伸手回抱住人,本是想摸摸長孫墨的后腦,卻是碰到一處堅硬,只好轉而向下,拍了拍長孫墨的后背。
“將軍不妨先換身衣服?”
一身兵甲,抱在懷里也是冰涼的,而且看上去實在有點傻。
“……哦?!?/p>
長孫墨同樣反應過來,松開手的時候目光亂瞟,轉身時動作都有些同手同腳。
他大多時候是沉穩(wěn)的,但也正是因此,偶爾的無措才會顯得更加可愛,也更讓人……心癢。
再次走出帳篷的時候,兩人的唇瓣都深了一個色號。
“將軍,戰(zhàn)報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
陳梓垚的目光在長孫墨身上頓了一秒又很快移開,積極表現(xiàn)的像是個瞎子。
“嗯?!?/p>
長孫墨也極力冷靜,兩人幾乎用上了畢生的演技,祁術看得有趣,也不出聲打擾。
“那……將軍沒什么其他事的話我就先退下了?!?/p>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去想……這顏色,到底在帳篷里親了多久……打??!
陳梓垚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得了準許頭也不回地離開,長孫墨不意外的抿了抿嘴,若不是在外面,都想上手摸一摸。
“很明顯嗎?”
估計是了,剛才陳梓垚克制不住的視線他自然也有所察覺,但……親吻真的很舒服啊,那種輕飄飄的感覺,長孫墨覺得自己還想要再來一次。
“嗯,不明顯。”
長孫墨都明知故問了,祁術干脆也睜眼瞎說,他自己淺色的唇都已經(jīng)成了胭脂色,這話說出來,簡直全無可信度。
長孫墨:“……”
“將軍介意的話,下次我們小心些便是?!?/p>
見好就收,這點分寸,祁術還是把握得很不錯的。
但長孫墨哪里是介意,他剛才只是被祁術信口胡謅的模樣整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可要他現(xiàn)在去說'不介意',他又有些說不出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看著祁術沉默。
“好了,我知道將軍是不介意的?!?/p>
祁術摸了摸他的臉,長孫墨'嗯'了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走吧,慶功宴要開始了?!?/p>
這轉移話題的伎倆實在有夠生硬,不過倒也是事實,軍營里再次回到了小半個月前的場景,篝火跳躍,這一次,眾人臉上帶上了真正輕松的笑意。
“等京城那邊傳來消息,我們就能回去了?!?/p>
“這次我可砍了不少東夷人的頭,到時候回去了,定要和洪兒好好說道說道,讓他聽聽他爹的英勇事跡?!?/p>
“也不知道欣兒現(xiàn)在會不會叫爹爹了?!?/p>
上陣殺敵,心里最牽掛的,自然是留在家中等待他們的妻兒,如今戰(zhàn)亂平定,觥籌交錯間,談的自然也是妻兒。
長孫墨坐于首座,靜靜聽著屬下們暢談,心念一動,湊到祁術身邊。
“等回去后,我就帶你去見我的爹娘。”
他說著,握住祁術放在身側的手。
“好?!?/p>
周圍的士兵談天說地,言語間滿是對回京的期待,祁術和長孫墨對視一眼,自成一處氛圍,叫人看得眼熱。
“祁術這次立了那么大的軍功,等回京城述了職,怎么也有個校尉了吧?”
“噓!不可揣測。不過他和將軍坐在一處,真是說不出的般配。”
“可不是嘛,就像那天誰說的那個,天作之合……”
討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無論說些什么,眾人的言語間都滿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