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李長生與冷清雪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默契。冷清雪每日必至藏書閣,有時是真的查閱典籍,有時則更像是專門來找李長生“論道”。她提出的問題越來越深入,從金丹期瓶頸延伸到靈力本質、天地法則,甚至是一些玄之又玄的道境感悟。
李長生如履薄冰。一方面,他必須時刻謹記自己“練氣期弟子”的身份,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妖孽;另一方面,冷清雪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讓他難以完全藏拙。他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措辭,將那些從浩如煙海的典籍中領悟、甚至結合前世科學思維推演出的見解,包裝成“偶然讀到”、“自己胡亂琢磨”的淺顯想法。
然而,冷清雪的聰慧遠超他的想象。
“李長生,”這天,冷清雪并未直接上樓,而是站在李長生的桌案前,指尖輕輕拂過桌上一本攤開的《星辰衍變古錄》,“你昨日提到‘星辰之力非恒定,其芒暗合潮汐漲落之律’,此論新奇,與《天機閣星象總綱》所載‘星辰恒輝’之說大相徑庭。此書乃孤本,深藏于三樓禁書區(qū),你如何‘偶然’讀到?”
李長生心頭劇震!他昨日與冷清雪討論靈力波動與天地韻律時,一時忘形,引用了這本他研究了不下十遍的孤本禁書中的觀點!他太大意了!
“弟子...弟子整理禁書區(qū)時,曾...曾隨手翻過幾頁,只記得只言片語...”李長生手心冒汗,聲音有些發(fā)干。
冷清雪沒有立刻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清冷的眸子仿佛穿透了二十年的時光,看到了一個永遠停留在“現(xiàn)在”的靈魂。藏書閣內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竹葉的沙沙聲。
“二十年,”冷清雪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李長生心上,“你的容顏,未曾有一絲改變。初時我只道你駐顏有術,或是體質特殊。但結合你言談間對金丹、元嬰,乃至更高境界修煉關隘的了如指掌...這絕非一個‘資質愚鈍’、‘只能讀書’的練氣期弟子所能做到?!?/p>
她向前一步,無形的壓力讓李長生幾乎喘不過氣。金丹修士的靈壓并未刻意釋放,但那種生命層次帶來的天然威壓,讓只有練氣修為的李長生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李長生,”冷清雪的目光銳利如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是奪舍重生的老怪物?還是...身懷驚天秘寶?”
李長生的心沉到了谷底。身份暴露的危機,比他預想的來得更快,更直接。面對一位起了疑心且實力碾壓他的金丹修士,任何狡辯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著任何一絲可能的生機。
**長生系統(tǒng)警告:檢測到高能級個體針對性探查!宿主核心秘密面臨暴露風險!建議啟動緊急預案...**
(系統(tǒng)界面在李長生意識中瘋狂閃爍紅光,但除了警告,并無實質幫助。)
“冷長老,”李長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抬起頭,直視冷清雪探究的目光,眼中帶著一種歷經漫長歲月的疲憊和坦然,“弟子并非奪舍,亦無秘寶。我只是...一個被困在時間里的囚徒?!?/p>
“囚徒?”冷清雪秀眉微蹙。
“是的,”李長生緩緩道,聲音帶著一絲苦澀,“二十年前,弟子遭遇了一場奇詭的變故,獲得了一項‘恩賜’,也是詛咒——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饒是冷清雪心性清冷,聽到這四個字,瞳孔也不由自主地收縮了一下。這是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
“但代價是,”李長生攤開手,一絲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練氣一層靈力在他指尖凝聚,“我的修為,被永久地鎖死在了練氣期一層。無論我如何修煉,吸收多少靈氣,都無法寸進。這二十年來,藏書閣就是我的囚籠,這些書籍是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我讀它們,研究它們,試圖從先賢的智慧中找到一絲破解詛咒的可能...僅此而已?!?/p>
他選擇性地透露了部分真相。系統(tǒng)是他最大的秘密,絕不能暴露。但長生不老和修為鎖定這兩點,在冷清雪面前,已經無法隱瞞。
冷清雪沉默了。她看著李長生指尖那縷微弱得可憐的靈力,再感知著他體內那如同無底深淵般沉寂、毫無增長跡象的修為根基。這一切都印證了他的話——一個擁有無限壽命,卻永遠停留在修仙界最底層的存在。
這個真相,比奪舍或身懷秘寶更讓她感到震撼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長生不老,是多少大能追尋的終極目標,可當它以這種形式降臨在一個練氣期修士身上時,帶來的不是逍遙,而是永恒的桎梏和無法想象的危險。
“所以,你那些見解...”冷清雪的聲音低沉了些。
“都來自這二十年日復一日的閱讀和思考?!崩铋L生苦笑,“時間是我唯一富余的東西。一部典籍,別人讀一遍,我可以讀百遍、千遍,嘗試從不同角度理解。見得多了,想得深了,自然能看出一些別人忽略的東西。但這只是紙上談兵,于我的修為,毫無用處?!?/p>
他坦誠了自己的知識來源,也點明了自身的“無害”——空有理論而無實踐力量。
冷清雪的目光在李長生臉上逡巡,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zhèn)?,也在消化這個驚世駭俗的秘密。藏書閣內再次陷入沉寂,氣氛凝重得幾乎凝滯。
過了許久,久到李長生以為對方在考慮如何處置他這個“異類”時,冷清雪才緩緩開口,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清冷,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此事,不得再讓第三人知曉?!?/p>
李長生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冷長老,您...”
“長生不老,修為鎖死?!崩淝逖┐驍嗨抗馍铄?,“這個消息若傳出去,無論正邪,整個修仙界都會為之瘋狂。你會淪為所有勢力爭搶、研究的對象,生不如死。玄靈宗,保不住你,甚至會因你而招來滅頂之災。”
她的話冰冷而現(xiàn)實,卻讓李長生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她暫時沒有動手的意思,甚至...在警告他?
“弟子明白!弟子從未想過透露分毫!”李長生連忙保證。
“明白就好。”冷清雪轉身,走向樓梯,“明日,我依舊會來。關于‘三轉凝丹法’最后的關竅,我需要更詳細的推演。”她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你的‘紙上談兵’,對我...很有用?!?/p>
說完,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李長生愣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身份暴露的恐懼尚未完全散去,冷清雪的態(tài)度又讓他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她沒有深究系統(tǒng)的秘密(或許她根本不知道系統(tǒng)的存在),也沒有表現(xiàn)出貪婪,反而提醒他危險的處境,甚至...似乎接受了他這個“異類”作為知識來源?
這究竟是福是禍?她真的只是為了自己的修煉瓶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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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藏書閣外,竹林深處。
趙無極臉色陰沉地站在陰影里,他并未走遠。剛才冷清雪對李長生那明顯的維護,以及兩人在藏書閣內長時間的獨處(他聽不到具體談話,但能感知到冷清雪的靈壓一直籠罩著那里),都讓他妒火中燒。
“李長生...區(qū)區(qū)一個螻蟻般的雜役...”趙無極眼中閃爍著陰毒的光芒,“竟敢讓清雪師妹另眼相看?還讓我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
他手中捏著一枚傳訊玉符,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父親大人,”他對著玉符低語,“藏書閣那個叫李長生的管理員,有些古怪。清雪師妹對他異常關注,此人恐怕有問題。孩兒懷疑...他可能是別派派來的細作,或是身懷某種能吸引清雪師妹的秘法...請父親派人詳查此人底細,必要時...可‘請’他到我執(zhí)法堂‘協(xié)助調查’?!?/p>
玉符光芒一閃,信息已傳出。
趙無極望著藏書閣的方向,冷笑一聲:“小子,敢跟我趙無極搶女人?我倒要看看,你這條命,夠不夠硬!”
平靜的玄靈宗,暗流開始涌動。李長生隱藏了二十年的秘密,終究還是掀起了波瀾。冷清雪的態(tài)度曖昧不明,趙無極的敵意已化為實質的威脅。長生不老帶來的永恒時光,此刻卻顯得危機四伏。
李長生站在藏書閣的窗前,望著外面漸漸濃郁的夜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那看似永恒平靜的生活,已經結束了。未來的路,布滿了未知的荊棘與致命的誘惑。
他摸了摸袖中一本自己偷偷謄寫的、關于上古奇陣《鎖靈逆元陣》解析的手札,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知識就是力量...但愿,這力量能護得住我這不死的性命。”他低聲自語,關上了藏書閣沉重的木門,將無邊的黑暗與潛伏的危險,一同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