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延宇第一次帶周馳去看櫻花,是在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四月的風帶著暖意,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場溫柔的雪。周馳仰著頭,張開雙臂,笑得像個孩子。
“延宇你看,好美??!”他轉(zhuǎn)過頭,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每年我們都來好不好?”
蘇延宇看著他,心里軟得一塌糊涂,點點頭:“好,每年都來?!?/p>
那時的他們,以為未來很長,長到可以一起看無數(shù)次櫻花,一起走過無數(shù)個四季。蘇延宇是大學(xué)老師,溫文爾雅,周馳是自由插畫師,活潑開朗。他們的家,充滿了陽光和顏料的味道,周馳的畫鋪滿了整個工作室,其中最多的,是蘇延宇的肖像。
“延宇,你看我今天畫的這個,像不像你講課的時候?”周馳舉著畫板,湊到蘇延宇面前。畫上的人穿著白襯衫,站在講臺上,眼神溫和,嘴角帶著一絲淺笑。
蘇延宇放下手里的書,仔細看了看,笑著說:“像,不過比我本人好看。”
“那是當然,”周馳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然后湊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畫的都是最好看的。”
日子在這樣的溫馨和甜蜜中流淌,直到那天,蘇延宇突然暈倒在講臺上。
檢查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周馳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白血病,一個他只在電視上聽過的詞,竟然落在了蘇延宇身上。
“醫(yī)生,有沒有搞錯?延宇他身體一直很好的!”周馳抓住醫(yī)生的手,聲音顫抖。
醫(yī)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很抱歉,確診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積極配合治療吧。”
從那天起,周馳的生活里只剩下醫(yī)院的白色。蘇延宇開始化療,頭發(fā)一點點掉光,人也變得越來越虛弱。周馳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給他擦身,喂他吃飯,陪他說話。
“周馳,”蘇延宇躺在病床上,聲音微弱,“對不起,不能陪你去看櫻花了?!?/p>
周馳強忍著眼淚,握住他的手:“說什么呢,等你好了,我們每年都去,去看最美的櫻花?!?/p>
蘇延宇笑了笑,眼神里卻帶著一絲黯淡:“周馳,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找一個能照顧你的人,別再像現(xiàn)在這樣,老是丟三落四的……”
“不許說!”周馳打斷他,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你不會有事的,醫(yī)生說了,會好起來的!”
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蘇延宇會好起來的,他們還要一起看櫻花,一起過很多很多年。他每天給蘇延宇講笑話,給他看自己畫的畫,努力營造出輕松的氛圍,想讓他開心一點。
蘇延宇有時候會看著窗外發(fā)呆,周馳知道,他在想外面的世界,想他們曾經(jīng)一起去過的地方。有一次,蘇延宇指著窗外一棵剛發(fā)芽的樹,輕聲說:“周馳,你看,春天來了?!?/p>
周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點點頭:“嗯,春天來了,櫻花很快也要開了?!?/p>
蘇延宇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眼神溫柔而眷戀:“周馳,謝謝你。”
周馳不懂他為什么突然說謝謝,只是覺得心里一陣酸楚。
那年的櫻花,開得格外盛。周馳推著蘇延宇去了醫(yī)院的小花園,那里種著幾棵櫻花樹。花瓣落在蘇延宇的肩上,他伸出手,輕輕接住一片,放在手心里。
“真好看,”他輕聲說,“跟我們第一次看的一樣好看?!?/p>
周馳看著他蒼白的臉,點了點頭,眼淚卻無聲地滑落。
蘇延宇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握住他的手:“周馳,別難過……答應(yīng)我,要好好的……”
他的手慢慢松開,眼睛永遠地閉上了。風輕輕吹過,櫻花落了一地,像一場盛大的告別。
蘇延宇走了,帶走了周馳世界里所有的陽光。
葬禮過后,周馳回到他們曾經(jīng)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屋子里空蕩蕩的,只剩下蘇延宇的氣息一點點消散。他走進蘇延宇的書房,書桌上還放著他沒看完的書,旁邊是周馳畫的那張他講課的畫。
周馳拿起畫,緊緊抱在懷里,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那個說要陪他看一輩子櫻花的人,終究還是食言了。
日子還在繼續(xù),只是沒有了蘇延宇,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周馳重新開始畫畫,但他再也畫不出以前的陽光和溫暖。他畫了很多櫻花,每一幅都帶著淡淡的憂傷。
又是一年櫻花季,周馳獨自一人來到他們第一次看櫻花的地方。粉色的花海依舊絢爛,只是身邊再也沒有那個溫柔的身影。他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看著花瓣隨風飄落,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延宇,”他輕聲說,“我來看櫻花了,你看,還是那么美?!?/p>
風吹過,一片櫻花落在他的手心里,像蘇延宇當年一樣。周馳笑了笑,眼淚卻再次滑落。
“你說讓我好好的,我知道……”他低下頭,輕輕撫摸著花瓣,“可是延宇,沒有你,這‘好好的’,真的好難啊?!?/p>
櫻花還在不停地落著,像是在訴說著無盡的思念。周馳知道,蘇延宇會一直活在他的心里,活在每一個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里。只是這一次,他只能一個人,看這一場,沒有盡頭的花開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