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
顧卿坐在空曠的客廳里，指尖夾著一支早已熄滅的煙?？諝饫飶浡还申惻f的、混合著灰塵和某種淡淡馨香的味道——那是夏棉留下的，獨一無二的氣息，像陽光下曬過的棉絮，柔軟，溫暖，卻又在不知不覺間，滲入骨髓。
今天是夏棉離開的第三百六十五天。整整一年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時針沉穩(wěn)地指向下午三點十七分。這個時間，以前夏棉通常會泡一杯檸檬水，坐在他旁邊的沙發(fā)上，要么翻看一本舊書，要么嘰嘰喳喳地跟他講些今天遇到的趣事，偶爾抬頭，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問他：“顧卿，你在聽嗎？”
他總是在聽的。只是那時的他，習(xí)慣了用沉默來回應(yīng)她的熱烈，以為這樣的時光會是永恒，長到足夠他慢慢學(xué)會如何更溫柔地去擁抱她。
可現(xiàn)在，沙發(fā)是空的，檸檬水的香氣消散了，只有窗外的雨聲，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像一首冗長而哀傷的挽歌。
顧卿站起身，走到窗邊。雨水模糊了視線，讓窗外的世界變得朦朧。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夏棉，好像也是一個類似的雨天，只是那時的雨，沒有這么愁緒綿綿。
那是大學(xué)一年級的秋天，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他一向喜歡那里的安靜，以及透過玻璃窗灑進(jìn)來的、帶著暖意的陽光。那天卻下起了小雨，陽光被云層遮擋，圖書館里光線有些昏暗。他正對著一本厚厚的專業(yè)書蹙眉，忽然聽到“啪”的一聲輕響，伴隨著一聲低低的驚呼。
他抬起頭，就看到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蹲在地上，手忙腳亂地?fù)熘⒙湟坏氐臅?。她穿著一件淺藍(lán)色的連衣裙，像一朵被雨水打濕的小茉莉，有點狼狽，卻又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氣。
是夏棉。
他那時并不認(rèn)識她，只是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中的書，走了過去，彎腰幫她撿。她抬起頭，撞上他的目光，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紅暈，像熟透的蘋果?！爸x……謝謝你！”她的聲音細(xì)細(xì)軟軟的，帶著點慌亂。
“不客氣?！彼院喴赓W，將撿起的幾本書遞給她。
她接過書，抱在懷里，又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頭在散落的書里翻找著，最后松了口氣，拿起一本封面有些磨損的詩集，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他瞥了一眼，是葉芝的詩集。
“你也喜歡葉芝？”他難得地多問了一句。
她眼睛一亮，用力點頭：“嗯！我特別喜歡那首《當(dāng)你老了》?！彼f著，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叫夏棉，夏天的夏，棉花的棉?！?/p>
“顧卿?！彼麍笊献约旱拿?，看著她因為緊張而微微顫動的眼睫毛，心里某個角落，似乎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軟的，癢癢的。
后來，他們的交集就多了起來。她是外語系的，他是建筑系的，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兩個專業(yè)，卻因為圖書館里那次偶然的相遇，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她會拿著看不懂的專業(yè)英語文獻(xiàn)來問他，他會耐心地幫她翻譯，講解。她會在他畫圖到深夜時，悄悄給他帶一份熱乎的宵夜，是她自己做的，可能賣相不好，但味道總是溫暖的。
他記得有一次，他為了一個設(shè)計項目熬了幾個通宵，眼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都有些憔悴。她來看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幫他收拾好凌亂的桌面，然后遞給他一個保溫杯。
“里面是我煮的梨湯，潤喉的，你最近說話聲音都啞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心疼。
他接過保溫杯，觸手溫?zé)幔恢迸叫睦?。他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有人這樣關(guān)心自己，是這樣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他一直以為自己習(xí)慣了獨處，習(xí)慣了用理性和冷漠包裹自己，可夏棉的出現(xiàn)，像一束光，硬生生照進(jìn)了他封閉的世界，讓他冰冷的外殼，開始一點點融化。
他開始期待每天在圖書館看到她的身影，開始習(xí)慣她在身邊嘰嘰喳喳的聲音，開始在她偶爾沉默的時候，心里感到莫名的空落。
告白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他們坐在學(xué)校的湖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夏棉正在給他講一個笑話，講完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眼睛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他看著她，忽然就開口了：“夏棉，做我女朋友吧。”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驚訝地看著他，眼里滿是不可思議。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連帶著她微微張開的嘴唇，都顯得那么誘人。
“你……你說什么？”她有些不確定地問，臉頰又開始泛紅。
他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重復(fù)了一遍：“我說，我喜歡你，夏棉。做我女朋友。”
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用力地點了點頭，眼淚卻忽然掉了下來?！拔摇业饶氵@句話好久了……”
他有些無措，伸出手，笨拙地幫她擦去眼淚?！霸趺纯蘖?？”
“我高興嘛！”她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顧卿，我也喜歡你?！?/p>
那一刻，湖風(fēng)吹過，帶著青草和花香的味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他們的戀愛，像所有普通的情侶一樣，充滿了甜蜜和溫馨。他會陪她去看她喜歡的畫展，雖然他對那些抽象的線條并不感冒；她會陪他去看他喜歡的球賽，雖然她根本分不清場上誰是誰。
他記得他們第一次一起過圣誕節(jié)，他笨拙地學(xué)著別人的樣子，給她準(zhǔn)備了禮物——一條他親手織的圍巾，針腳歪歪扭扭，顏色也選得有些老氣。他遞過去的時候，心里有些忐忑。
可夏棉卻眼睛發(fā)亮，小心翼翼地接過，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寶?！巴郏☆櫱?，你給我織的？”
“嗯，不好看就算了?！彼行┎缓靡馑嫉貏e開臉。
“好看！特別好看！”她立刻把圍巾圍在脖子上，仰起臉對他笑，“你看，很暖和呢！”她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謝謝你，顧卿。我很喜歡?！?/p>
他的臉頰瞬間升溫，心跳得像擂鼓。那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接觸，帶著少女的馨香和溫暖，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畢業(yè)后，他們一起留在了這座城市。租了一個小小的公寓，開始了屬于他們的二人世界。
布置新家的時候，夏棉興致勃勃，這里擺個玩偶，那里掛幅畫，把那個原本空蕩蕩的小公寓，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她最喜歡的，是在陽臺種滿各種各樣的花草，尤其是多肉植物，她說它們胖乎乎的，很可愛。
他記得有一次，她心血來潮，說要給他做一頓大餐。結(jié)果在廚房里忙了一下午，最后端出來的，是一盤焦黑的可樂雞翅和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好像……失敗了?！?/p>
他看著她沮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走過去，從背后抱住她?！皼]關(guān)系，我來做。”
那天晚上，他系著她買的、印著小熊圖案的圍裙，在廚房里重新忙碌起來。她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旁邊，托著下巴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崇拜。
“顧卿，你好厲害?。 ?/p>
“那是?！彼首鞯靡?，心里卻被一種名為“幸?！钡那榫w填滿。
這樣的日子，簡單，平淡，卻充滿了細(xì)碎的溫暖。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他們白發(fā)蒼蒼。
他向她求婚，是在他們相識的第五年。沒有盛大的儀式，沒有奢華的排場，只是在一個普通的晚上，吃過晚飯，他拿出準(zhǔn)備好的戒指，單膝跪地，看著她的眼睛。
“夏棉，嫁給我?！?/p>
她愣住了，隨即眼淚就掉了下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她用力點頭：“我愿意！顧卿，我愿意！”
他為她戴上戒指，站起身，緊緊地抱住她。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婚后的生活，依舊是甜蜜的。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夏棉的身體，似乎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
她總是很容易累，臉色也常常顯得有些蒼白。起初，他們都以為是工作壓力大，或者是沒休息好。他讓她多注意身體，她總是笑著答應(yīng)，說自己沒事。
直到那天，她在公司暈倒了。
當(dāng)他接到醫(yī)院的電話，瘋了一樣趕到醫(yī)院時，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如紙的夏棉，以及醫(yī)生凝重的表情。
“顧先生，病人的情況……不太樂觀。是……白血病?！?/p>
醫(yī)生的話，像一道驚雷，劈在顧卿的頭頂，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醫(yī)生，又看向病床上的夏棉，她已經(jīng)醒了，正用一雙帶著淚水的眼睛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顧卿……”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他立刻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冷而無力。“別怕，棉棉，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彼麖娙讨鴾I水，聲音卻抑制不住地顫抖。
接下來的日子，是漫長而痛苦的化療。夏棉的頭發(fā)一點點掉光，曾經(jīng)紅潤的臉頰變得消瘦蠟黃，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可她依然很堅強。每次化療帶來的巨大痛苦，她都咬牙忍著，在他面前，總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顧卿，你看，我今天胃口好多了?！?/p>
“顧卿，你送我的那盆多肉，又長出新葉子了?！?/p>
“顧卿，等我好了，我們再去一次海邊吧，你說過要陪我看日出的?！?/p>
她總是這樣，用她微弱的力量，支撐著他，也支撐著自己。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工作，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給她讀詩，講笑話，給她削蘋果，幫她擦拭身體。他學(xué)會了照顧人，學(xué)會了在她難受的時候，緊緊抱著她，告訴她：“沒事的，有我在?！?/p>
他看著她被病痛折磨，心如刀割。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她的健康。他跑遍了所有的醫(yī)院，找遍了所有的名醫(yī)，只要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可是，命運似乎并不打算眷顧這對相愛的人。
夏棉的病情，還是一天天惡化了。
最后的那段時間，她已經(jīng)很少能清醒地說話了。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昏睡。偶爾醒來，也只是虛弱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眷戀和不舍。
那天晚上，外面也下著雨，和今天一樣。
夏棉忽然醒了過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看著守在床邊的顧卿，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臉。
他趕緊湊過去，讓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臉上。她的手很輕，像一片羽毛，帶著最后的溫度。
“顧卿……”她的聲音很輕，氣若游絲。
“我在，棉棉，我在呢。”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淚水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別……別哭……”她看著他，努力想笑，“你看……你哭起來……真不好看……”
“好，我不哭，我不哭?！彼煅手寥パ蹨I。
她看著他，眼神溫柔而深邃，仿佛要把他的樣子，刻進(jìn)靈魂里?！邦櫱洹瓕Σ黄稹荒堋隳恪呦氯チ恕?/p>
“別說傻話，棉棉，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還要一起去海邊看日出，你還記得嗎？”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她輕輕搖了搖頭，眼里閃過一絲悲傷，隨即又被溫柔取代?！邦櫱洹饝?yīng)我……以后……要好好的……”
“我答應(yīng)你，我答應(yīng)你！”他連忙點頭，生怕她聽不見。
她笑了，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那樣的笑容，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用盡了最后的力氣，綻放出最美的光芒。
“顧卿……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眼睛，也永遠(yuǎn)地閉上了。
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那條代表著生命的曲線，變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嘀——”
長長的一聲鳴響，劃破了病房里的寂靜，也徹底劃破了顧卿的世界。
他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野獸般的哀鳴。他一遍遍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是，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了。
夏棉，他的夏棉，像一片輕飄飄的棉絮，終于還是落了，落在了他觸不可及的地方。
回憶像潮水般涌來，沖擊著顧卿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走到陽臺，那里的多肉植物，因為他的疏于照顧，大多已經(jīng)枯萎了，只剩下一盆最頑強的，還勉強活著，像夏棉一樣，努力地汲取著最后一點陽光。
他記得夏棉說過，多肉植物很耐旱，不需要太多的水，只要一點點陽光，就能活下去。
可他的棉棉，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卻還是被病魔帶走了。
他回到客廳，走到那個熟悉的沙發(fā)前，慢慢坐下。沙發(fā)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和氣息。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沙發(fā)的面料，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她的肌膚。
桌上的相框里，還放著他們的合照。照片上的夏棉，笑靨如花，依偎在他的身邊，眼里滿是幸福。那時的他，也微微勾起了嘴角，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那是他們?nèi)ズ＿吪牡模翘斓年柟夂芎?，海風(fēng)很輕，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像個快樂的天使。他答應(yīng)過她，要陪她看日出，可是，這個約定，他再也無法實現(xiàn)了。
“夏棉……”他低聲呢喃著她的名字，聲音沙啞而疲憊，“你看，又下雨了……”
“你走了一年了……這一年，沒有你的日子，真的好難……”
“我按照你說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工作……可是，心里的那個地方，一直是空的，怎么也填不滿……”
“我常常會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你蹲在地上撿書，像個迷路的小丫頭……”
“想起你給我織的那條丑丑的圍巾，我一直收著……”
“想起你第一次給我做飯，把廚房弄得一團(tuán)糟……”
“想起你戴著戒指，笑著說‘我愿意’……”
“想起你在病床上，跟我說‘要好好的’……”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關(guān)于她的回憶。這些回憶，曾經(jīng)是他生命中最溫暖的光，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刀，每一次想起，都讓他痛徹心扉。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因為只有在回憶里，她才是鮮活的，才是笑著的，才是屬于他的夏棉。
雨還在下，沒有要停的跡象。
顧卿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冰冷的雨絲夾雜著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個寒噤。
他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看到了夏棉的身影，像一片輕盈的棉絮，在雨中緩緩飄蕩。
“夏棉……”他對著空無一人的雨幕，輕聲說道，“我想你了……”
這一年來，他每天都在想她。從清晨到日暮，從春夏到秋冬。思念像藤蔓一樣，無聲地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讓他窒息。
他知道，她希望他好好的?？伤恢溃瑳]有她的“好好的”，究竟是什么樣子。
或許，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守著這座充滿了她氣息的空房子，守著這些密密麻麻的回憶，直到時間的盡頭。
棉絮落了，愛情埋了。
而他的思念，卻早已在日復(fù)一日的回憶里，釀成了灰，散落在每一個有雨的日子里，無處可逃。山，在深秋時節(jié)宛如一幅絢麗的畫卷。漫山遍野的銀杏葉被染成金黃色，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隨風(fēng)飄落，如同一場金色的雨。林棲遲身著一襲素色披風(fēng)，靜靜地站在銀杏樹下，望著這醉人的美景，忽然想起那年陸懷瑾說的話：“若有來世，要做你發(fā)間的銀杏簪?！边@句話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回響，淚水不自覺地模糊了雙眼。
初遇是在大學(xué)的銀杏大道。那天，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銀杏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林棲遲抱著一摞古籍，腳步輕快地走在大道上。突然，一陣秋風(fēng)襲來，吹得銀杏葉紛紛揚揚地飄落。她下意識地伸手去護(hù)手中的古籍，卻不慎踉蹌跌倒，泛黃的書頁間飄出幾片銀杏書簽。陸懷瑾正好路過，他彎腰拾起書簽，指腹撫過書簽上的小楷：“「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姑娘好雅興?！彼χ痤^，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背著吉他，斜挎包里露出半截宣紙，衣角沾著銀杏葉的碎金，整個人散發(fā)著文藝而陽光的氣息。
從那以后，每個深秋，棲霞山都有他們的身影。陸懷瑾會背著吉他，在銀杏樹下為林棲遲彈唱。他的歌聲清澈而溫柔，伴隨著吉他的旋律，在山間回蕩?！敦惣訝柡稀返男身懫饡r，林棲遲仿佛置身于那片神秘而美麗的湖畔。他們在樹洞里藏下寫給未來的信，約定每年今日來取。陸懷瑾還用銀杏葉拼出林棲遲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貼在她的筆記本上，說要做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書簽。那些日子，是林棲遲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充滿了歡笑與幸福。
然而，命運的無?？偸亲屓蒜Р患胺?。車禍發(fā)生在初雪那天，天空飄著潔白的雪花，仿佛在為這場悲劇哀悼。林棲遲趕到醫(yī)院時，只見到染血的吉他撥片和半張銀杏書簽。遺物里的筆記本停在最后一頁，上面寫著：“棲遲，若化作銀杏，會守著我們的樹洞?！笨吹竭@些，林棲遲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心中的悲痛無法言說。
那年冬至，林棲遲懷著滿心的思念，在樹洞前遇見簌簌飄落的銀杏葉。葉片在寒風(fēng)中拼成陸懷瑾的輪廓，雖然虛幻，卻讓林棲遲感到無比親切。接著，她聽到了那熟悉的、帶著體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看，我給你寫了新曲子?！睙o形的手指撥動空氣，熟悉的旋律在山間回蕩，仿佛陸懷瑾就在她的身邊，從未離開。
此后每個秋冬，銀杏葉都會組成不同的形狀：有時是跳動的音符，仿佛在演奏著他們曾經(jīng)喜愛的歌曲；有時是未完成的詩句，訴說著無盡的思念。林棲遲常常坐在銀杏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與這些由銀杏葉組成的“幻影”相伴。直到某個暖春，樹洞旁抽出新枝，嫩芽間夾著半片泛黃的銀杏——正是當(dāng)年未完成的書簽。
林棲遲將書簽別在發(fā)間，望著滿樹新綠，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風(fēng)起時，嫩芽沙沙作響，恍若故人在吟唱未說完的情話。她知道，陸懷瑾雖然離開了，但他的愛永遠(yuǎn)都在，就像這永恒的銀杏，無論季節(jié)如何變換，都在訴說著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