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梟的語氣,是那么的理所當(dāng)然。
似乎把軍功讓給寧無道,反倒是寧修的榮幸。
寧修無奈地?fù)u了搖頭。
三年來,父母不曾往前線寫信一封。
三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跟父母相見。
來到這里半個時辰,不曾聽到半句寬慰,不曾聽見一句“兒子,你在邊關(guān)受苦了”。
而那唯一一次夸贊,卻是為了讓自己把軍功放給寧無道做的鋪墊。
“這合適嗎?”寧修不咸不淡地問道。
“當(dāng)然合適!”寧梟立馬開口,“你弟弟是我們寧家不世出的天才,有了這份軍功,你弟弟就能進(jìn)入內(nèi)宮,從而完全發(fā)揮出他的天賦?!?/p>
寧梟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仍帶著驕傲。
一旁的柳青青也是笑著點了點頭。
寧修眉眼低垂:“既然寧無道天賦如此之強,想必憑借自己的本事進(jìn)入內(nèi)宮,也可以吧?”
“那是自然?!睂帡n傲然點頭,“只是武道宮乃陛下親設(shè),搜羅九州天驕,以你弟弟的天賦,哪怕是九州天驕齊聚,他也是鶴立雞群之資?!?/p>
“只是按照武道宮的規(guī)矩,所有進(jìn)入武道宮的弟子,都必須在外宮待滿一年?!?/p>
“除非有軍功累積。”
說著,寧梟看著寧修:“修兒,你是靈將府的長子,你的身上承載著我們寧家興盛的重?fù)?dān)?!?/p>
“你也知道一年時間對于一個天才來說是多么寶貴?!?/p>
“你把軍功讓出,就算是你作為府中長子的貢獻(xiàn)了。”
寧修都聽懵了。
根據(jù)前身的記憶,他知道眼前父母對寧無道有多么溺愛。
可親身經(jīng)歷之后才體會到,眼前兩個人,是怎么有勇氣把這種話說得這么理直氣壯的?
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是靈將府長子。
不需要我的時候,就把我丟到邊關(guān)聽天由命。
臉呢?
當(dāng)真是一點都不要了嗎?
而看著寧修錯愕的表情,一旁的寧玥不耐煩地呵斥道:“寧修,你還在猶豫什么?”
“二哥能用你的軍功,那是看得起你,是你的榮幸!”
“等二哥日后成為天人之上的強者,你才會后知后覺今日的付出,是多么明智!”
寧玥抬起天鵝頸,眸中有對寧無道的崇拜,也有對寧修赤裸裸的輕蔑。
可這種話落在寧梟夫婦耳中,卻讓二人笑著點了點頭,一點沒覺得有問題。
寧修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軍功登記在冊,想要冒領(lǐng),怕是……”
然而不等寧修說完,寧梟當(dāng)即擺手:“這個不用你操心?!?/p>
“我與北境靈將府府主私交甚好,不過是換個名字罷了,簡單。”
“況且一開始你就是用無道的名字,這下更是順理成章了?!?/p>
聽著寧梟輕松了語氣,寧修感受到自己心中那無形的執(zhí)念,在瘋狂躁動。
是啊,簡單。
可記得當(dāng)初寧修臨行前,希望寧梟能夠托關(guān)系告知北境軍隊照拂自己一下。
結(jié)果換來的是寧梟的怒罵:“我寧梟一生行事,光明磊落!”
“你讓我開口托關(guān)系去照拂你,那千千萬萬的普通士兵,他們讓誰去照拂?”
“你記?。∧闶俏覍帡n的兒子,在我這里,容不得半點特權(quán)!”
那日的怒罵猶在耳畔。
多么正義凜然啊。
然而此刻,冒用軍功這等大罪,在寧梟口中,卻是風(fēng)輕云淡的簡單。
何等諷刺。
愛與不愛,太過于明顯了。
寧修壓制住心中執(zhí)念,面色完全冷了下來。
“我的軍功,是我一刀一刀用命換來的?!?/p>
“寧無道能否進(jìn)入內(nèi)宮,是否會成為天人之上的強者,我不在乎?!?/p>
“我也不需要沾他的光!”
寧修只覺得可笑。
天人之上……很難嗎?
沾他的光……誰沾誰的光,還不一定呢!
然而寧梟聽到寧修這話,面色幾乎是瞬間冰冷下來。
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如同暴怒的雄獅:“孽障!你說什么?不讓?”
他一手指著寧修,厲聲道:“不要以為你有點軍功在身,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
“當(dāng)初讓你頂替你弟弟去戰(zhàn)場,是為了歷練你?!?/p>
“否則真讓你弟弟去了,他得到的軍功,必然早已震驚天下!”
“你現(xiàn)在身上的軍功,本來就是你弟弟的?!?/p>
“換句話說,那北境的大戰(zhàn),換做任何一個人去,都能攬得軍功?!?/p>
望著寧梟那言辭狠厲的模樣,寧修臉色卻并沒有半點波動。
心中也只為自己的前身感到悲哀。
他并未回應(yīng)寧梟,而是看向一旁的柳青青,問道:“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柳青青稍顯愧疚,但還是勸道:“修兒,這件事雖然對你不公,但我們會從其他地方補償你?!?/p>
“無道是寧家的希望?!?/p>
“這座靈將府,或許有朝一日,能夠在無道手中,升格為天將府!”
“我們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你啊?!?/p>
看著柳青青那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寧修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那一縷執(zhí)念,正在緩緩消散殆盡。
對于寧梟二人,自己的前身,也是在這一刻徹底失望。
那種靈魂與肉身渾然一體的感覺,讓寧修身體感到無比酥爽。
他起身,邁步就要離開。
“逆子!你要去哪!”寧梟見寧修竟直接要離開,當(dāng)即暴怒。
三年回來,這個逆子的脾氣,倒是見長!
他感覺自己的威嚴(yán),受到了嚴(yán)重挑釁。
寧修聞言,回頭看著寧梟,反唇相譏道:“自我回到這里,半個時辰的時間里,你們二人可曾問過我在邊關(guān)過得怎么樣?”
此言一出,二人表情一怔,柳青青眼眸更是內(nèi)疚了幾分。
“從我來到這里,你一口一個畜生,一口一個孽障,你們什么時候給我改的名字?”寧修又問。
寧梟表情一愣,目光深沉。
“軍功之事,我不答應(yīng)?!?/p>
“他寧無道想進(jìn)內(nèi)宮,讓他靠自己的本事?!?/p>
“你寧梟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想必也不會動用什么特權(quán)吧?”
這話不由得讓寧梟想起三年前的對話,見寧修將這件事拿出來說,頓時惱怒道:“你怎么敢跟你弟弟比!”
“他是我們寧家的蛟龍!”
“你有什么資格跟他作比較?”
寧修見狀,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因此冷哼一聲之后,轉(zhuǎn)身就走。
“逆子!你要敢走出這個門,我寧梟就再也沒有你這個兒子!”
“寧家靈將府,再沒有你寧修的位置!”
此言一出,寧修當(dāng)即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
“哼哼?!睂帡n看到這一幕,心中冷哼一聲,他還以為寧修骨頭有多硬呢?
結(jié)果不還是舍不得靈將府少爺這個身份?
也是,即便在北境累積了一些軍功,又怎么比得上靈將府這份基業(yè)?
“只要你……”寧梟冷蔑,然而他剛剛開口,卻見寧修拍了拍手掌。
“你說的是真的?”寧修竟是眼前一亮。
“你……”寧梟不知寧修什么意思,后者竟然還在笑?
而寧修輕拍著手掌,一臉輕松道:“如果真能和你們寧家斷絕關(guān)系,那今天還真是……”
“雙喜臨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