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梟愣住了。
柳青青表情呆滯。
寧玥更是一臉驚詫。
“你……你說什么?”寧梟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xiàn)幻聽了。
跟寧家斷絕關(guān)系,反而是雙喜臨門?
而寧修臉色嚴(yán)肅無比,他一步邁出,正色道:“說好了??!不能變??!”
“你說的與我斷絕關(guān)系??!”
“從今天起,我寧修跟你寧梟,跟寧家靈將府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誰反悔誰是狗??!”
寧修甚至顯得有些急切。
這讓寧梟更懵了,自己可是天人強(qiáng)者,又是靈將府府主,多少人巴結(jié)都沒有機(jī)會,寧修竟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要撇清關(guān)系?
什么情況?
“寧修!你以為用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就能跟二哥相比?”
“三年歷練,我看你也只學(xué)到了這些不入流的招數(shù)!”
寧玥這時反應(yīng)過來,一副看透寧修的樣子。
寧梟聞言,立馬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解釋了,不然誰會舍得靈將府這座靠山?
“逆子!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
然而寧修見狀,直接后退數(shù)步:“別別別!”
“我直接說吧。”
“你們生我之恩,我已用三年從軍回報。”
“今后我們之間互不相欠!”
“咱們誰也別賴著誰!”
說完,寧修立馬離開,根本不給眾人開口的機(jī)會,也生怕寧梟改變主意。
自己原本還擔(dān)心以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和地位,會讓明皇降恩于寧家。
現(xiàn)在斷絕關(guān)系,寧家無論如何,也沾不得他半點富貴。
自己如今功業(yè),乃是一刀一槍拼殺而出,憑什么要便宜了寧家?
“修兒——”柳青青見寧修當(dāng)真沒有半點留戀地離開,頓時著急地就要去追。
“不要追他!”
“讓他走!”
“我倒要看看,離了這座靈將府,他能存活多久!”
“我們就是太慣著他了,讓他在我們的庇護(hù)下不知天高地厚!”
寧梟臉色通紅地吼道,寧修的離開,讓他憤怒至極。
他好奇,寧修為什么有這樣的底氣。
他更怒,自己的權(quán)威受到了挑釁!
“真是一點胸懷都沒有,不就是一點戰(zhàn)功嗎?真小氣?!睂帿h不滿地看著寧修離開的背影,“沒了靈將府的身份,他連狗都不如!”
突然!
寧玥好像想到了什么,連忙道:“爹,寧修雖然嘴上說著要斷絕關(guān)系,但他日后要是還借著我們靈將府的名頭招搖撞騙,這不是有辱門楣嗎?”
寧梟聞言,頗為同意地點了點頭:“還是玥兒考慮周到?!?/p>
“不過放心,那軍功必然是無道的?!?/p>
“一個月后我會邀請青州內(nèi)外各方勢力,正式宣布無道歸來,并且將無道立為靈將府少府主!”
“這一個月內(nèi),那個孽畜若不回來跪著道歉,屆時我自然會昭告天下,與他徹底斷絕關(guān)系!”
寧玥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忽然她又道:“爹,我又想到,寧修萬一利用二哥的名頭呢?畢竟二哥這些年也沒有拋頭露面?!?/p>
聽到這話,寧梟當(dāng)即擺了擺手:“放心吧。”
“我兒無道,有天人之姿?!?/p>
“欲承其名,必承其重?!?/p>
“寧無道這三個字,可不是那個孽障能承受得起的!”
……
離開靈將府,寧修只覺得渾身輕松。
沒了那份執(zhí)念的束縛,這片廣闊天地,任他遨游!
“回來三天了,還有件事得抓緊去辦?!?/p>
想到這,寧修當(dāng)即動身。
循著記憶,又找了幾個人問路,終于是來到了青州城南的一處酒鋪。
“桃花仙?!?/p>
看著酒旗上的名字,寧修不由得眼眶一顫。
先前被寧梟那等羞辱,他沒有半點感覺。
可僅僅“桃花仙”三個字,卻是讓他思緒紛飛。
他剛要邁步走進(jìn)去,卻聽得里面?zhèn)鱽韯×业臓幊?,而后是打砸聲?/p>
“老不死的!我家少主能納你的女兒為妾,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讓你去赴宴也算給你臉了,你還敢拒絕?”
酒鋪內(nèi),酒壇被打碎在地,桌椅板凳混亂一片,而五六個手持刀鋒的男子正惡狠狠地咒罵著靠在角落里,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
老婦嘴角溢血,神情驚恐而無助,此刻正用手護(hù)著頭,全身顫抖不止。
寧修一步邁入鋪中,看到眼前這一幕,當(dāng)即雙眼猩紅!
“劉嬸!”
寧修怒吼一聲,一步出現(xiàn)在老婦身側(cè),看著后者那恐懼的樣子,一股令人遍體生寒的氣息難以抑制地散發(fā)而出。
那五六個男子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寧修,面面相覷,他們也是從寧修身上察覺到不善。
面面相覷之后,領(lǐng)頭的人呸了一聲:“媽的!從哪冒出來的愣頭青!”
“你找死不成!”
畢竟他們?nèi)藬?shù)占據(jù)優(yōu)勢,且領(lǐng)頭之人還是個開脈境武者。
寧修則沒有理會幾人,只是握住劉嬸的雙手,不斷柔聲安撫著:“劉嬸,是我?!?/p>
“我是寧修啊。”
“認(rèn)不認(rèn)識我了?”
劉嬸還在顫抖著不斷躲閃,可感受到寧修散發(fā)出的善意,她還是抬起頭。
當(dāng)她看到寧修那熟悉的面龐之后,立馬激動而后顫巍巍道:“你……你是修兒?”
“小濤的朋友?”
“對對對!是我!嬸子當(dāng)初還去北境給我們送過桃花仙呢?!睂幮蕻?dāng)即一笑。
可不等二人說什么,一柄刀,已然橫在了寧修脖頸。
“喂。”
“跟你說話,你裝什么?”
領(lǐng)頭男子一臉桀驁,“聽說這老婆子還有個兒子在軍隊,看來,你是他兒子的朋友?”
“只不過當(dāng)了幾年兵,跑來這里裝高手?”
此言落下,四下哄笑。
寧修依舊沒有理會,看著劉嬸那驚恐無助的樣子,他滿眼心疼地問道:“劉嬸,你的傷,是他們干的?”
劉嬸聞言,害怕地看了眼前眾人一眼,剛要點頭卻又立馬搖頭:“不……修兒,你快走,這不關(guān)你的事?!?/p>
“哈哈哈哈——”
“還算你你個老婆子識相?!?/p>
“在這青州城,老子……”
然而不等他說完,寧修突然起身,一腳將那領(lǐng)頭男子踢飛數(shù)步之遠(yuǎn)。
后者捂著胸口哀嚎,只感覺肋骨都斷了幾根。
“聒噪?!?/p>
寧修瞥了那人一眼,而后將劉嬸扶起:“劉嬸,沒事了,有我在,沒事了?!?/p>
劉嬸還有些驚魂未定。
領(lǐng)頭男子在隨行之人的攙扶下起身,只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
他也發(fā)覺,寧修是有武道在身,不是個好惹人物。
可他如此囂張,那便有囂張的理由。
“狗雜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真以為當(dāng)過幾年兵有點武力就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
“你總不能一直護(hù)著她吧?你總有打盹的時候吧?”
“到時候,你看我怎么玩死她!”
領(lǐng)頭男子獰笑著。
寧修聞言,眼神一暗。
見寧修不說話,男子還以為寧修怕了,剛要邁步。
可突然!
他驚恐發(fā)現(xiàn),寧修周身,不知從哪泛出黑色的火焰。
火焰洶涌,靈威肆意!
這讓那領(lǐng)頭男子瞳孔驟縮,剛要后退,卻見寧修周身火焰猛然膨脹!
竟直接席卷了整個酒鋪!
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火焰又再度收攏寧修體內(nèi)。
酒鋪內(nèi)的一切,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也沒有半點哀嚎。
可當(dāng)劉嬸抬頭,卻驚訝發(fā)現(xiàn),先前那兇神惡煞的幾人,此刻沒了半點蹤影。
唯有他們原先站立之地,有不知名的灰塵堆積。
風(fēng)一吹,就散了……
寧修面無表情,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他低頭,神色恢復(fù)柔和:“劉嬸,沒事了,沒事了?!?/p>
這一幕讓劉嬸許久方才緩過神。
她被扶著坐下,可她立馬想到什么,旋即第一時間問道:“修兒,聽說北境的戰(zhàn)事結(jié)束了?!?/p>
“你回來了……那小濤呢?”
“他怎么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此言一出,寧修手掌一顫,眼神也是閃爍,不敢去看劉嬸的眼睛。
后者口中的小濤名為秦濤。
是他在軍中為數(shù)不多的好友之一。
二人皆是青州人士,在寧修最困難的那段時間,秦濤沒少幫助他。
待寧修成長起來之后,二人更是相互扶持,秦濤也成為寧修完全可以信任的,可以把后背交給對方的兄弟!
一年前,秦濤的母親也是眼前的劉嬸,只因思念秦濤,竟孤身一人前往北境,其中多少艱難都不為人知。
而抵達(dá)北境時,劉嬸用簡單的兩根繩子拖著一輛車子,車上是六瓶桃花仙,是她自釀的美酒。
那一夜,秦濤拉著劉嬸和寧修醉了一夜。
那一夜,秦濤看著母親肩膀上深深的勒痕泣不成聲。
那一夜,寧修也罕見的醉不成樣。
而半年前,北境戰(zhàn)事進(jìn)入尾聲,他與秦濤站在國境線上,曾問過他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要做什么?
“回家見見老母親?!?/p>
“還有我那乖巧的妹妹,十年不見,也該長成大人了。”
二人還曾約定,回到青州一起再嘗桃花仙。
可最終之戰(zhàn),荒野天的蓋世大妖臨死反撲,秦濤為了救自己,倒在了自己身后。
臨終前,秦濤口中不斷吐著血沫,卻依舊緊緊握住寧修的手。
“修哥……我……我回不去了?!?/p>
“請……請你幫我回家看看?!?/p>
“如……如果可以,請幫忙照顧我娘……照顧我妹妹?!?/p>
“告訴娘,孩兒……不孝……”
此時此刻,寧修已然雙眼通紅,眼中無盡悲涼。
他此番回到青州,除了解決自身執(zhí)念,更是為了兄弟的臨終托付!
而劉嬸遲遲得不到回應(yīng),再看到寧修通紅的雙眼之后,心中已然是明白了什么。
她雙手顫抖,淚水滑過眼角的皺紋,無聲落地,激起塵埃漂浮。
盡管她極力控制,可稍許之后,極盡悲傷的哀嚎聲,還是在這酒鋪中響起。
這哭聲,也讓寧修,肝腸寸斷!
“對……對不起劉嬸,是我,是我沒有保護(hù)好濤哥?!?/p>
寧修低頭,滿心愧疚。
秦濤,是為他擋下了那蓋世大妖的致命一擊??!
劉嬸的哭聲漸漸虛弱,可忽然,她一把抓住寧修的手,淚眼婆娑。
她的喉嚨不斷聳動,終究還是問出了那一句:“修兒,我兒……勇否?”
這話一出,寧修情緒徹底失控!
眼前這位滄桑的婦人,在得知兒子戰(zhàn)死之后,問出的第一句話,卻是我兒勇否。
多少英雄戰(zhàn)沙場。
多少英魂葬他鄉(xiāng)。
多少孤墳立國門。
多少思情畫凄涼。
寧修紅著眼,反握住劉嬸的手,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正色道:“劉嬸?!?/p>
“秦濤之勇,可冠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