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渡也不是什么小白。
趙玄風那幾乎要溢于言表的嫌棄,他感受得清清楚楚。但陳渡臉上卻絲毫不顯異色。
這位館主是五練高手也好,是真正的武師也罷,在陳渡眼中,此刻都早已褪去了那層敬畏的光環(huán)。
你再強,又能強得過擁有“天道酬勤”金手指的自己?
前世,這種人他見得太多了。那些人骨子里瞧不起出身不好的人,舉手投足都透著股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仿佛自己生來就高人一等。
陳渡壓下不適臉上擠出了一絲看似恭敬的笑意:
“館主,弟子僥幸破關,心中尚有幾處疑惑不明,不知可否請教?”
趙玄風雖鄙薄其出身,但作為一個開館授徒的館主,面對一個天賦尚可、且已破關的弟子,基本的指點之責還是要盡的。
他微微頷首,語氣帶著上位者慣有的施舍意味:
“無妨,講來便是?!?/p>
陳渡將突破筋關后的種種細微感受,特別是那種如同“火灼大筋”的奇異體驗,條理清晰地描述出來,并點明是齊師兄曾提及的“燒龍筋”之象。
“燒龍筋?”
趙玄風濃眉一挑,瞥了一眼旁邊的齊云,隨即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
“呵,小齊倒是跟你提過這個。不過,年輕人,聽老夫一句勸,莫要好高騖遠,腳踏實地才是正途?!?/p>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陳渡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者:
“府城里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兒,有家族海量資源堆砌,才有那閑情逸致琢磨著將五大練每一境都打磨到所謂的‘極限’。
至于你……”
他話語中毫不掩飾的刻薄:
“一個,哼!耗費那時間精力去追求虛無縹緲的龍筋,值得么?”
趙玄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沒有海量銀子維持,單靠自身苦熬,絕無成功可能。
即便你僥幸燒出那‘龍筋’又如何?
不過是讓你在筋關境內(nèi),能將十成身體力道多使出一兩成罷了。
遇到破開皮關、甚至骨關的真正武者,該被一掌拍死,照樣被一掌拍死。這點微末的提升,在絕對境界的差距面前,毫無意義。”
他似是語重心長地總結(jié)道:
“……所以,聽老夫的勸,莫要在這‘燒龍筋’上浪費你本就不多的資源和時間。
當務之急,是盡快積攢銀錢,購置咱們武館的大藥,引氣沖關,早日踏入皮關才是正經(jīng)。
那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力提升?!?/p>
趙玄風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窮人就該有窮人的覺悟,別妄想跟那些資源怪物比根基。
趙玄風的話語中,刻意忽略了一個關鍵前提:并非人人都有資格觸及“燒龍筋”的門檻。
這需要根骨稟賦達到一定高度。像齊云這般天賦,當初也沒感受到燒龍筋這一步。
齊云之所以先前對陳渡提及,正是因為陳渡在他眼里根骨上佳,隨口提了一句。
趙玄風那番充滿現(xiàn)實的勸誡,如同耳旁風被陳渡直接忽略。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這七個字,在陳渡心底回響。
他陳渡,十五歲開始練武,僅僅幾天就能靠一條寶魚突破筋關。
這份天賦與速度,就是他最大的底氣。當然最大的底氣是那道金錐。
他相信,《浮水功》一旦突破小成,帶來的蛻變極可能助他點燃那條“龍筋”。
更何況,這些日子在赤河中的探索,也讓他捕捉到幾條寶魚的蹤跡。
偌大一條赤河,孕育萬千生靈,難道還供養(yǎng)不起他一個武者不成。
至于藥浴,陳渡盤算著懷中的五兩銀子。
一副基礎藥浴的錢,是夠了。這筆開銷,是他如今一個月的凈收入(刨去吃喝開銷)。
如果能換來實力提升,可以買一副藥浴回家試試。
武館的藥浴對氣血沒有多大幫助,主要是緩解練武后的身體疲勞,能讓陳渡每天多刷點《浮水功》進度。
可惜寶魚的獲取渠道太少。
這東西雖單條價格未必高,卻貴在稀少難尋。
往往一在東市碼頭出現(xiàn),立刻就會被當?shù)匚漯^的武師們以高價或人脈截走,根本輪不到他這種無權(quán)無勢的小武者染指。
而且,即便有,以他目前的積蓄,恐怕也買不起。
澤安府城,陳渡聽齊云說那里有專門售賣寶魚、寶植的渠道,只是價格更加駭人。
陳渡未曾踏足府城,不知道那里是何風光。
心里百轉(zhuǎn)千回,面上卻滴水不漏。
陳渡對著趙玄風,依舊做足了恭敬姿態(tài)躬身道:
“謝趙師教誨,弟子明白了?!?/p>
這份表面功夫,趙玄風十分受用,覺得此子還算識趣、聽得進勸。
趙玄風不再關注陳渡,轉(zhuǎn)而繼續(xù)為場中其他弟子講解破前兩關的要訣,武館內(nèi)弟子大部分也都處于筋關前,突破筋關的算上陳渡也就那么七八個。
按著趙玄風說的,關于皮關,其原理與筋關并無本質(zhì)不同,核心依舊是“養(yǎng)氣”、“蓄力”與“服食大藥”。
其中他特別強調(diào),若能有一門專注于“養(yǎng)氣蓄力”的上乘功法,整個“五練”的過程都會事半功倍
??上?,這等功法在小小的赤水縣是沒有的,即便巨鯨武館的親傳功法,也非此道專精。
陳渡所練的《浮水功》。在趙玄風眼中,不過是流傳較廣的粗淺貨色,潛力有限,練到極致也就在三練武者(筋、皮、骨)的水平打轉(zhuǎn)。
真正精妙的“養(yǎng)氣蓄力”之法,唯有府城的大武館才有傳承。
武館所授功法都是嚴禁私傳,違者將面臨嚴厲懲處。
除非,你的拳頭能硬過武館的所有人。
談及更高層次,趙玄風語氣中也不由得帶上一絲向往與敬畏。
巨鯨幫,自然擁有這等秘傳。
然而,強如他趙玄風,五練修為,在巨鯨幫中也僅僅混了個“外室弟子”的身份。
想要真正加入巨鯨幫,成為其核心一員?十八歲前,至少需破開三關(筋、皮、骨),這,僅僅是最低門檻!
府城、巨鯨幫、十八歲前三練……
這些詞匯,如同在陳渡面前緩緩展開了一幅波瀾壯闊、卻也更加壁壘森嚴的武道畫卷。
這一刻,陳渡首次為自己定下了一個清晰的目標:
十八歲前,成為三練武者。
而且,絕非尋常的三練。他要將筋、皮、骨三大關,每一境都打磨至盡量完美,鑄就深厚的根基。
那趙玄風,不過是巨鯨幫一個外室弟子,便能在赤水縣如此威風。
若自己有朝一日,成為巨鯨幫正兒八經(jīng)的弟子,又該是何等風光!
陳渡告別了趙玄風與齊云等人。他強忍肉痛,在武館藥房買下了一副藥浴。
七個藥包,可泡七次。
至于武館那所謂的“大藥”。
他嗤之以鼻。性價比極低,遠不如寶魚功效,價格還死貴。
趙玄風見他購買藥浴,倒是難得地投來一絲贊許的目光。在這位館主眼中,肯花錢買“資源”的弟子,才算是有前途的“好”弟子。
回到簡陋的家里,陳渡搬出家里最大的一個陶制水缸。
沒有條件燒熱水,他直接舀來冰冷的赤河水注入缸中。
以他如今練筋武者的體魄,這點寒意早已不足為懼。
撕開一個藥包,將里面混雜著草根、礦物粉末的深褐色藥粉倒入水中。
渾濁的赤河水瞬間如同活了過來,“滋啦”一聲騰起細密的氣泡,一股濃烈刺鼻、混合著草木腥苦與礦物辛辣的奇異藥味猛地彌漫開。
陳渡能清楚感知著身體現(xiàn)在的疲憊。
今日的樁功已達極限,再練下去只會影響第二天的正常工作。
他深吸一口氣,脫去衣物,整個人緩緩沉入那冰涼的藥水中。
還好陳渡才十五歲,身高約莫一米七出頭,一身緊實勻稱的腱子肉,骨架顯的清瘦,不然還蹲不進這大水缸里。
藥水堪堪沒過陳渡肩頭。
屏息凝神,陳渡默默運轉(zhuǎn)起體內(nèi)那道日益壯大的氣息,引導著它在周身筋絡間循環(huán)游走,試圖以此緩解肌肉的酸脹,并加速吸收藥力。
僅僅過了半刻鐘。
缸中那原本變得渾濁深沉的藥水,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顯露出赤河水特有的紅黃底色。
那刺鼻的藥味也淡薄得幾乎聞不到了!
“嗯?”
陳渡猛地睜開眼,驚疑不定地看著缸中近乎清澈的水:
“齊師兄不是說,尋常人吸收一副藥浴,至少需要浸泡一兩個時辰,直到藥水徹底變清嗎?
難道我真是天才?”
陳渡自然不知道,在體內(nèi)那神秘金錐日復一日、潤物無聲的淬煉下,他的身軀經(jīng)過幾次技藝的突破。
早已發(fā)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無論是寶魚中蘊含的精純氣血,還是這藥浴里的草木礦質(zhì)精華,他都能以近乎完美的效率,毫無浪費地徹底吸收、煉化。
這具身體,才是他僅憑一條寶魚便然破關的真正底蘊!
此刻的陳渡,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他不僅擁有著“天道酬勤”金錐這個掛,他自己好像還真是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