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東宮新主,盛世危言
獨孤皇后的離世,為大興宮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隋文帝楊堅,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他開始沉溺于酒色,將曾經(jīng)被獨孤皇后嚴(yán)格管束的、對美色的欲望,毫無節(jié)制地釋放出來。他寵幸了宣華夫人和容華夫人兩位絕色美人,日夜尋歡,朝政也日漸荒疏。
他的性情,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暴躁和多疑。
尤其是對太子楊廣。
沒有了獨孤皇后在中間作為緩沖和美言,文帝開始用一種近乎審訊的目光,重新打量自己的這個繼承人。
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兒子,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個偽裝出來的假象。
而楊廣,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他心中的壓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他就像一個在懸崖邊上,走著最后一里路的人,腳下是萬丈深淵,而身后,是他那既渴望他走過去,又隨時可能推他一把的父皇。
「孤快要撐不住了?!?/p>
深夜的東宮書房,楊廣的聲音里,透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疲憊。他的眼眶深陷,布滿了血絲。
「父皇看孤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亂臣賊子?!顾ブ约旱念^發(fā),痛苦地低吼道,「他開始翻舊賬,重新調(diào)查當(dāng)年大哥被廢的案子。他懷疑孤,他懷疑孤做了一切!」
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這是最糟糕的情況。一旦隋文帝開始懷疑,那么楊廣無論做什么,都將是錯的。
解釋,是掩飾。
沉默,是默認(rèn)。
恭順,是心虛。
「殿下,」陳默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們,或許沒有時間,再陪陛下,下完這盤‘和棋’了?!?/p>
楊廣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你什么意思?」
「壯士斷腕,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陳默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必須在陛下對我們動殺心之前,搶先一步……掌控全局。」
掌控全局。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書房中炸響。
楊廣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他當(dāng)然明白這四個字背后,那大逆不道的含義。
「你的意思是……逼宮?」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不?!龟惸瑩u了搖頭,眼神冷靜得可怕,「不是逼宮。是‘監(jiān)國’?!?/p>
他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隋文-帝年事已高,又沉溺酒色,身體早已被掏空。據(jù)太醫(yī)密報,文帝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中風(fēng)的前兆。
他們要做的,不是弒父篡位,那將背上千古的罵名。
他們要做的,是以“為父分憂,代父理政”的名義,一步步地,將朝政大權(quán),從文帝的手中,和平地、合法地,接管過來。
他們要讓文帝,成為一個名義上的、被架空的太上皇。
「楊素,是關(guān)鍵。」陳默指出了計劃的核心,「他是百官之首,是兵部尚書,又是父皇最信任的舊臣。只要能得到他的支持,此事,便成了一半?!?/p>
「楊素?」楊廣皺起了眉,「他當(dāng)年可是大哥的死黨,與我們積怨頗深。他會幫我們?」
「會的。」陳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因為,他是一個聰明人,更是一個……投機者?!?/p>
「此一時,彼一時。太子已廢,娘娘已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隋的未來,在誰的手中?!龟?默分析道,「我們需要的,不是讓他‘忠于’我們,而是讓他看到,支持我們,比支持一個行將就木的老皇帝,對他自己,對整個楊氏家族,更有利?!?/p>
「我們,要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價碼?!?/p>
……
一場秘密的會談,在宰相楊素的府邸,連夜進行。
沒有人知道,新任太子楊廣,和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老臣,到底談了些什么。
人們只看到,從那天起,楊素在朝堂之上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他開始在各種場合,公開地稱贊太子“聰慧果決,有高祖之風(fēng)”,并主動上奏,以“圣躬違和”為由,請求由太子代為處理部分政務(wù)。
有了楊素這個風(fēng)向標(biāo),朝中的風(fēng)向,徹底倒向了東宮。
隋文帝被架空了。
他雖然依舊是皇帝,但手中的權(quán)力,卻在一點點地流失。他憤怒,咆哮,卻無能為力。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最信任的臣子,已經(jīng)倒向了他的兒子。
他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仁壽四年,夏。
隋文帝的身體,徹底垮了。他在仁壽宮,一病不起。
楊廣以“侍疾”為名,率領(lǐng)東宮衛(wèi)隊,進駐仁壽宮,徹底掌控了局勢。
所有人都明白,一個時代,即將落幕。
然而,就在這最后的時刻,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楊廣在侍疾期間,見到了他父皇的寵妃,那位美艷絕倫的宣華夫人。他壓抑了多年的、對美色的占有欲,在權(quán)力即將到手的最后一刻,失控了。
他寫了一封信,派人送給宣華夫人,言辭極盡挑逗,意圖在她侍疾之后,將其納入東宮。
這封信,卻陰差陽錯地,被送到了病榻之上的隋文帝手中。
當(dāng)文帝顫抖著手,看完信中的內(nèi)容時,他那張病入膏肓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畜生!何足以托大事!」
他發(fā)出了一聲絕望的怒吼,掙扎著,想要傳喚被廢的太子楊勇,和兵部尚書柳述等人,意圖在臨死之前,改立太子。
然而,他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他的怒吼,第一時間,就被守在外面的楊素聽到。
楊素立刻封鎖了仁壽宮,然后,將這個驚天的消息,報告給了楊廣。
那一刻,楊廣的臉色,慘白如紙。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個愚蠢到不可饒恕的錯誤。
書房內(nèi),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殿下,」楊素的聲音,冰冷而不帶一絲感情,「事已至此,當(dāng)斷不斷,必留后患。」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楊廣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看向了身邊,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fā)的內(nèi)侍。
陳默。
陳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楊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犯了錯的孩子。
「殿下,」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您還記得,您燒掉的那本《孝經(jīng)》嗎?」
楊廣的身體,猛地一震。
「您早就知道,那不過是……束縛手腳的枷鎖?!龟惸従徴f道,「現(xiàn)在,是解開最后一道枷鎖的時候了。」
這句話,成了壓垮楊廣心中,最后一絲人倫道德的稻草。
他的眼神,從惶恐、掙扎,一點點地,變得冰冷、堅硬、殘忍。
他緩緩地,對著楊素,點了點頭。
當(dāng)晚,隋文帝楊堅,駕崩于仁壽宮。
史書記載:病逝。
而他的寵妃宣華夫人,以及意圖撥亂反正的柳述、元巖等人,也在一夜之間,從宮中,神秘地“消失”了。
……
三日后,楊廣在百官的擁立下,于大興殿,正式登基,改元“大業(yè)”。
他成為了大隋帝國,新的主人。
登基大典之上,他身著十二章紋的龍袍,頭戴十二旒的冕冠,接受著文武百官的朝賀。山呼萬歲的聲音,響徹云霄。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是天命所歸的神。
陳默侍立在他的身后,看著他那被權(quán)力光環(huán)籠罩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背影,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他抬起頭,看向那金碧輝煌的殿梁,眼前,卻仿佛又出現(xiàn)了江都行宮里,那具懸掛著的、冰冷的尸體。
他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
恰恰相反,這只是一個更宏大、也更悲慘的序幕。
一個盛世的序幕。
也是一個……危機的開始。
他輕輕地,說出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話。
「盛世危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