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蕪費(fèi)力地將長條包裹抱來,高孝瓘輕松將之接過,解開纏繞于其上的繩索,扯開華貴的綢緞,亮出鋒刃,一根馬槊直刺上天。
見到槊尖反射出的兇險光芒,王思政不禁眼睛微瞇。還不待其發(fā)問,高孝瓘便搶聲說道:“此乃霸王舊槊?!?/p>
“哪位霸王?”王思政問道。
“世上稱有霸王之勇的人有很多,但能稱為霸王的,只有項羽。”高孝瓘憑借著舊有的身體記憶將馬槊舞了一圈。
在這個時代,手持馬槊的具裝騎兵沖擊起來與坦克無異,是戰(zhàn)場的大殺器。
也因此,一桿馬槊造價極高,制造工藝更是復(fù)雜,只有權(quán)貴之家的子弟才能在幼年便能學(xué)槊,即便不上戰(zhàn)場,也可當(dāng)作陶冶情操的運(yùn)動。比如已去的蕭菩薩就將槊舞出了一種藝術(shù)感。
“霸王舞槊嗎?”王思政起身狐疑道。
“當(dāng)然?!备咝徴馈?/p>
霸王當(dāng)然不舞槊,即便舞槊,也不是他手中的這桿槊。
“項羽垓下兵潰后,此槊收歸漢室武庫。高祖?zhèn)髦莲I(xiàn)帝年間,每逢祭祀必陳此槊于未央宮前。東漢末年曹操持之征討四方,建安十三年長江舳艫之上,曹操正是執(zhí)此槊吟誦《短歌行》,開創(chuàng)了曹魏霸業(yè)。后歷經(jīng)魏晉更迭,幾次流落,此槊便藏于建康南朝武庫,宋武帝劉裕破桓玄、齊高帝蕭道成伐沈攸之、梁武帝蕭衍克郢城,皆曾持此槊誓師。侯景亂梁時臺城宮人潰散哄搶財物,有人便攜此槊投效了南兗州刺史。”
高孝瓘侃侃而談道,語氣不急不緩,神情十分從容。
人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產(chǎn)品值不值錢,就看故事給不給力。畢竟項羽從沒有證明過這把槊不是他的不是嗎?既然沒人打假,那這把槊就是項羽舊槊。
“原來如此?!蓖跛颊眄毱鹕?,顯然是相信了高孝瓘的話,眼中也出現(xiàn)了一抹熱切。
“我此次前來,是想向?qū)④娪懡桃欢爻堑牟呗裕瑢W(xué)你是如何在玉璧阻我先王不得寸進(jìn)。此槊,我從阿耶府庫中取來,便想權(quán)當(dāng)作是學(xué)費(fèi)了。即便你為我高家敵人,但依舊是英雄,寶劍贈英雄,也不算是辱沒了此槊。”高孝瓘柔聲解釋道,但聲音陡然一冷“但是,以死避難的假英雄則是算不得英雄,若是將此槊贈與你,那不光辱沒了此槊,也更是辱沒了刺槊的前幾任主人!”
說罷,高孝瓘將此槊一收,從春蕪手中拿過錦緞,再度將此槊包了起來。
王思政略帶遺憾地瞥了最后一眼這桿長槊,卻也是沒有出聲討要,只是問道:“你為何想學(xué)守城了?”
見王思政沒有咬鉤,高孝瓘心中不免感到有些遺憾,但卻還是嚴(yán)肅厲聲道:“侯景禍亂天下,當(dāng)?shù)谜D滅,但如今南梁蕭氏離心離德,以鄰為壑,你的舊主只想著鏟除元魏舊臣圖謀篡位,皆置天下百姓于不顧。既然諸位都對侯景的暴政視而不見,那某當(dāng)上膺天命,替天之道,代行誅伐。”
“就憑你?”王思政看著這尚不及弱冠的孩童,神情復(fù)雜。
“不是憑我,而是必須是我!”高孝瓘決絕道。
王思政神情先是一凝,頓了片刻之后,才再度開口:“某會將畢生所學(xué)記于書上,皆贈與你。你走吧?!彪S即擺了擺手,起身便朝著屋中走去。
見王思政還是不打算咬鉤,高孝瓘急得就要跺腳,幾乎就打算再去挽留??伤_步剛剛抬起,就強(qiáng)迫自己停了下來。
這種時候一定不能去強(qiáng)行挽留,不然自己就真成舔狗了!
這一腳踏出去,自己先前塑造的高冷人設(shè)框架就崩了!
君臣間的戀愛頭腦戰(zhàn)!
如此想罷,高孝瓘收回了那只幾乎就要踏出的腳,站在了原地,眼見著王思政就要進(jìn)屋了,才再度昂聲道:
“停停!”
王思政腳步頓住,卻是沒有轉(zhuǎn)身。
“喂,老頭!你最輝煌的時刻是哪一刻?是在玉璧城抵擋我家先王,使其不得寸進(jìn)嗎?”
“但是,如果你跟了我,你一定還有更輝煌的時刻。拿刀砍下宇文泰的頭為舊主報仇難道不比在玉璧吃沙子更令人激動嗎?”
“你若有匡扶天下,重整乾坤之心,想當(dāng)真英雄,便去南方尋我,我一定為你留一匹最好的馬!”
話音落下,高孝瓘便同樣是頭也不回地轉(zhuǎn)過了身,帶著春蕪離開了小院。
而王思政,則是一下子愣在原地,過了許久,待高孝瓘走后,他才遲緩轉(zhuǎn)過身,盯著那正在風(fēng)中發(fā)出吱呀吱呀的怪叫的破舊木門蹙眉凝思.......
出了房門之后,高孝瓘終于是支撐不住,將長槊扔進(jìn)馬車之中,一下就靠在了春蕪柔軟嬌嫩的身體之上。
“快快,扶我一下。”
確保四下無人之后,高孝瓘這才小聲低呼道。
春蕪連忙將高孝瓘扶起,胸間的柔軟也是毫不避諱地蹭在了高孝瓘幼小的身體之上。不得不說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發(fā)育得要快一些。
但此刻的高孝瓘根本沒心情去欣賞那旖旎風(fēng)光,此刻他的心情無疑是崩潰的——痛失ssr武將!
王思政,統(tǒng)帥:93,武力:78,智力:85,政治:60。
作為前世三國志11威力加強(qiáng)版的資深愛好者以及模組血色衣冠的狂熱粉絲,高孝瓘幾乎是片刻便在心中給王思政定好了五緯。
雖說王思政是一個政治白癡,但到底是一代名將呀,若是放到游戲里,說不得還有一個利于守城的技能。
在高孝瓘產(chǎn)生了去南邊偷雞想法的瞬間,他就想到了王思政,原因無外乎有三。
第一,王思政在玉璧高光之后,便被宇文泰趕到了豫州,很難說不是在忌憚此人并非武川舊部,這就給他的挑撥離間創(chuàng)造了機(jī)會。
第二,況且王思政是在潁川戰(zhàn)敗被俘之后帶回了鄴城,與鄴城的權(quán)貴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清清白白,正適合自己立恩收服。
第三,自是因為王思政出身自太原王氏,是徹徹底底的漢人,很適合他先前與高澄商訂好的扶持漢人軍功的國策。
如果說除了這三點(diǎn),還要再找一個理由的話,那自然就是戰(zhàn)場上的真理——存在就是一切,一切為了存在。他初去南邊人生地不熟的,有一個防守大師在身邊無疑要比在進(jìn)攻方面出色的名將要更有保障,就比如斛律光這類的。
不是斛律光得不到,而是王思政更有性價比。
當(dāng)然,如果說是當(dāng)下東魏境內(nèi)還有沒有什么王思政的替代品,那還真有,不光是替代品,而且還是五緯完全覆蓋的上位替代——北齊三杰之首的段韶。
但都說是之首了,那此人自然是資歷深厚了,暫且不論段韶在高歡時期就已經(jīng)發(fā)家了,即便是按照輩分,他都要喚段韶一聲表舅,如何能使喚得了此人?
因此,縱上所述,收服王思政才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但現(xiàn)在,就算是這最容易的選項,都已經(jīng)失敗了!這叫他如何不沮喪?
若無名將助力,到時候去了南邊,就憑自己這尚為成型的資質(zhì),要如何與侯景這老油條對壘?
想到此,高孝瓘變得更加沮喪了。
“天下英雄,真如過江之鯽呀?!?/p>
高孝瓘先是苦笑一聲,將春蕪?fù)崎_,便重新立直了身體,后又爽朗笑道:
“真是不能小覷天下英雄!”
是呀,縱然有萬千種理由,但王思政作為當(dāng)世人杰,又如何會與你一高家毛都沒長齊的小兒共事?說不得其人還另有所圖呢?
想明白之后,高孝瓘一步踏上了馬車,順勢將春蕪也拉了上來。
“去了南邊,可就只有咱們兩人了,你可害怕?”
“奴婢這條命都是公子救下的,即便生死,也不敢有所怨言?!贝菏彄P(yáng)起白凈的小臉使勁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
高孝瓘就要揚(yáng)鞭駕車離去。
南下的路上能否招攬一二人才為我所用?
就在高孝瓘駕馭馬車剛剛駛出,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陡然向此地襲來。
未見來人,先聞其聲,只聽一道中氣十足的鮮卑話傳來:
“四公子,暫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