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拉長、扭曲。
那一口自沈夜唇間吹出的“清風(fēng)”，無聲無息，輕飄飄地，撞上了那個竹竿混混揮出的拳頭。
竹竿混混臉上那獰惡的笑容，驟然凝固。
他的瞳孔在一瞬間劇烈收縮。
他感覺不到任何沖擊力，沒有任何疼痛。
他只是看見了。
看見自己的拳頭，那只緊握著，灌注了渾濁炁勁，足以砸斷鋼筋的拳頭，從指節(jié)的部位開始……消散。
這詭異絕倫的一幕，同樣清晰地倒映在門口蝎爺和另一個狗熊跟班的眼底。
他們臉上的殘忍和快意，瞬間僵硬。
驚悚。
無與倫比的驚悚畫面，在他們眼前上演。
竹竿混混的拳頭消失后，那股無形的力量并未停歇。
它如同一個畫師，用一把無形的橡皮擦，順著他的手腕，一寸一寸地開始擦拭。
小臂。
手肘。
大臂。
肩膀。
整個過程。
沒有血肉橫飛的血腥場面，沒有骨骼碎裂的刺耳聲響，甚至連一聲最微弱的慘叫都沒有。
那個活生生的人，那個上一秒還獰笑著要將沈夜打得滿臉開花的異人，就在他們驚恐到快要爆裂的注視下，從手臂到身軀，從脖頸到頭顱，寸寸消解。
他臉上的表情連同他整個人一起，最后化作了一蓬無比細(xì)膩的粉塵霧氣。
那霧氣是淡淡的肉色，帶著些許灰白，在午后的陽光光柱中翻滾、彌漫，然后緩緩地、無聲地，朝著地面沉降。
“噗簌簌……”
細(xì)微到幾乎無法聽見的聲音響起，那是人體化作的粉塵，落在老舊木地板上的聲音。
那股抹除一切的“清風(fēng)”，余勢未消。
它輕柔地打了個旋，如同調(diào)皮的精靈，又飄向了另一個正伸手抓向《南華真經(jīng)》的狗熊跟班。
狗熊跟班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宕機了。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還停在半空中，距離那本破舊的經(jīng)書只剩下不到一指的距離。
他親眼目睹了同伴的消失，那種超乎理解、打敗認(rèn)知的情景，讓他的靈魂都在顫栗。
他想逃，想跑，想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可是他的身體，他的聲帶，都像是被看不見的巨手給死死攥住了，動彈不得，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然后，他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一股從指尖傳來的，深入骨髓的涼意。
他僵硬地低下頭。
看見了。
他看見自己那只準(zhǔn)備搶奪經(jīng)書的手，指尖的部分，也開始變得透明，然后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沙畫，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啊……啊……”
他喉嚨里終于擠出了一點破碎的、不似人聲的氣音。
恐懼的洪水徹底沖垮了他理智的堤壩。
他瘋狂地想要把手抽回來，可那股無形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沿著他的手臂，以一種穩(wěn)定而不可抗拒的速度，繼續(xù)向上“擦除”。
連鎖反應(yīng)，再次上演。
同樣的過程，同樣的結(jié)果。
在蝎爺那已經(jīng)失去焦距的視野里，他最后一個跟班，也步了前一個的后塵。
從手到腳，從血到肉，從骨到魂。
徹底地、干凈地、無聲地，化作了另一蓬肉色的粉塵霧氣，與前一蓬混合在一起，在寂靜的塵埃閣內(nèi)，緩緩飄散、沉降。
兩秒鐘。
從沈夜吹出那口氣，到兩個大活人徹底消失。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分鐘。
店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陽光依舊，塵埃依舊。
只是空氣中，多了兩蓬不斷沉降的、曾是“人”的粉末。
沈夜自己也愣住了。
他端坐在搖椅上，姿勢都沒變過，只是那雙眼眸里，此刻也透出了一點點錯愕。
他只是想讓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清靜”一下。
在他的預(yù)想里，道祖的“清靜”法門，效果應(yīng)該是類似于精神沖擊，讓他們的大腦宕機，昏過去，或者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知難而退。
這很合理，也很“低調(diào)”。
可眼下這算什么？
沈夜的內(nèi)心，掀起了一場劇烈的吐槽風(fēng)暴。
臥槽？！
老君他老人家說的“清靜無為”，是這個意思嗎？
讓敵人從物理層面、從存在本身，徹徹底底地“清靜”了？
這叫清靜？這該叫格式化吧！
這還叫小法術(shù)？
道祖隨口傳下的一門小法術(shù)，威力就霸道到了這種地步？
早知道不費勁巴拉地跟著那只猴子學(xué)什么七十二變了！光學(xué)這個，就夠我在這個世界橫著走了！
不，是橫著滾了！
沈夜感覺自己對“低調(diào)”這個詞的理解，可能出現(xiàn)了一點偏差。
或許，在道祖那種存在的眼中，讓兩個凡人從世界上消失，真的就跟吹口氣一樣，不值一提，確實很“清靜無為”。
蝎爺癱在門口的地上，整個人像是一灘爛泥。
他的雙腿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一股溫?zé)嵝入囊后w，從他的褲襠里迅速蔓延開來，在身下的地板上洇出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跡。
他看著眼前那兩個空蕩蕩的位置。
看著陽光中那兩蓬緩緩落下的粉塵。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恐懼，從他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扼住了他的心臟，掐住了他的喉嚨。
魔鬼！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是人！
他是個魔鬼！
就在這時。
“唉……”
一聲無奈的嘆息，打破了這死寂。
沈夜緩緩地，從容不迫地，從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智能手機。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指尖劃過屏幕，解鎖，點開撥號界面，一氣呵成。
他看了一眼門口那個已經(jīng)嚇傻了的蝎爺，決定把事情“鬧大”一點。
讓專業(yè)人士來處理這種首尾，總比自己動手要省心，也更“干凈”。
他將手機放到耳邊，撥通了報警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和聲音，也隨之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
“喂，是警察叔叔嗎？”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絲掩飾不住的驚慌。
“對，對，我這里是塵埃閣書店……那個，在老城區(qū)的槐樹巷里?！?/p>
“我這里……出了點怪事?！?/p>
“有兩個人，憑空消失了！”
“對！就是‘砰’一下，人就沒了！”
電話那頭似乎也懵了，沈夜很有耐心地，用一種“我是個守法好公民但我看到了無法理解的事情”的語氣，繼續(xù)解釋道：
“我懷疑……這可能是最新的量子糾纏詐騙！對，電視上說的那種高科技犯罪！你們快派人來看看吧！太嚇人了！”
掛斷電話。
沈夜把手機揣回兜里，整個過程，突出一個云淡風(fēng)輕。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了門口那個已經(jīng)失魂落魄的蝎爺。
他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微笑，但是那笑容在蝎爺看來，卻比任何惡鬼的獰笑都要恐怖一萬倍。
“這位……蝎爺。”
沈夜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像是鄰家大哥哥在親切地問候。
“你看，現(xiàn)在怎么辦呢？”
他伸手指了指蝎爺癱坐的位置。
“是留下來，等會兒跟警察叔叔們好好解釋一下‘量子力學(xué)’的奧秘？”
然后，他的目光又轉(zhuǎn)向了那兩蓬已經(jīng)快要落盡的粉塵。
“還是……”
沈夜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你也想……親身體驗一下‘憑空消失’的感覺？”
“啊——?。?！”
蝎爺那被恐懼扼住的喉嚨，終于在此刻爆發(fā)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
他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像是一條被踩了尾巴的喪家之犬，瘋了一樣地逃出了塵埃閣。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連一句“你給我等著”之類的狠話都不敢放。
他只想逃，逃得越遠(yuǎn)越好，逃離這個如同地獄般的書店。
沈夜看著他狼狽消失在巷口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地上。
在蝎爺剛才癱坐的位置旁邊，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書頁，正靜靜地躺在那里，流淌著淡淡的輝光。
那是他從《南華真經(jīng)》里掉出來的“神話書頁”，也是引來這場麻煩的根源。
沈夜走過去，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金色的書頁入手溫潤，帶著一股奇異的能量波動。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這東西，看來比我想象的還要麻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