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寧的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徹底凝固。
他站在爛尾樓的天臺邊緣,夜風(fēng)吹動著他寬大的僧袍,獵獵作響。
他加大了輸出。
【十二勞情陣】的力量,被他催動到了極致。
如果說剛才只是精神風(fēng)暴,那么現(xiàn)在,就是毀天滅地的精神海嘯!
以他為中心,整個區(qū)域的負面情緒被瞬間點燃,然后又被強行扭轉(zhuǎn)為正面的狂喜,接著又在零點零一秒內(nèi),切換成徹骨的悲慟。
街道上,那些已經(jīng)陷入瘋狂的人們,大腦徹底被這反復(fù)的折磨所摧毀。
有人笑著笑著,七竅開始流血。
有人哭著哭著,心臟驟停,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人在極致的憤怒中,活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這股足以將鋼鐵都反復(fù)折斷,將人的心神徹底碾碎的情緒海嘯,朝著那家亮著孤燈的書店,沖刷而去!
然后。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所有的情緒力量,在靠近塵埃閣書店三米范圍的時候,就那么突兀地,憑空地,消失了。
那個小小的書店,變成了一個絕對的“情緒真空”地帶。
任憑外面的世界如何癲狂,如何混亂,如何上演著人間地獄。
那扇古樸的木門前三米,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門外是地獄。
門內(nèi)是凈土。
高寧的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
他的額頭上,青筋一根根暴起,如同盤踞的蜈蚣。
汗水,順著他的臉頰,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可能!”
高寧的內(nèi)心,在瘋狂地咆哮,掀起了比外界那情緒海嘯還要恐怖的驚濤駭浪。
“這絕對不可能!”
“怎么可能存在一個點?一個絕對無法侵入的點?!”
“那是什么東西?!”
“某種我無法理解的,高級到變態(tài)的結(jié)界嗎?”
“還是說……”
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遍體生寒的念頭,從他的心底最深處,無法遏制地冒了出來。
“還是說……那里面的人……”
“他……他根本就沒有‘情緒’這種東西?!”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就讓高寧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一個沒有情緒的人?
那還是人嗎?
……
街對面的咖啡館里。
夏禾那張總是掛著慵懶與嫵媚的俏臉上,此刻,也寫滿了錯愕。
她攪動咖啡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那雙能讓任何男人都為之瘋狂,為之沉淪的桃花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認真的神色。
她將自己的魅力,提升到了極致。
她將自己的【刮骨刀】,催發(fā)到了頂峰。
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散發(fā)著足以讓得道高僧都破戒,讓清心寡欲的修士都發(fā)狂的,原始的欲望之毒。
然而。
無效。
完全無效。
她引以為傲的,無往而不利的【刮骨刀】,在那個書店老板的身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感應(yīng)不到。
她感應(yīng)不到對方任何的“欲望”波動。
一絲一毫都沒有。
對方的炁,沉靜得如同一片深不見底的死海。
在夏禾的感知中。
那已經(jīng)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更不是一個擁有著正常生理需求的雄性生物。
夏禾的內(nèi)心,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挫敗感。
“怎么會……”
“我的能力……失效了?”
“不,不對!不是失效!是根本就沒有可以作用的目標(biāo)!”
“這就像……就像對著一塊石頭拋媚眼!對著一根木頭搔首弄姿!”
“這家伙……這家伙到底是什么東西?”
夏禾下意識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鮮紅的蔻丹在燈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
一個荒誕的念頭,從她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難道……是個太監(jiān)?”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不對!就算是太監(jiān),就算是身體有殘缺,他也應(yīng)該有本能的躁動!有最基本的生理欲望!這是寫在基因里的東西!”
“可是他……他沒有!他什么都沒有!”
“他就像……就像是一片空白的,純凈的虛無!”
夏-禾第一次,感覺到了棘手。
……
其實最先感到不對勁,也是最先崩潰的,是竇梅。
她藏身于陰暗潮濕的小巷中,臉上那溫柔慈愛的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極致的恐懼。
她的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著。
她那能潤物細無聲地瓦解掉敵人意志的“花粉”,在滲透進塵埃閣的那一瞬間,就遭遇了她此生都無法想象的,最恐怖的事情。
她沒有遭到反擊。
她沒有被任何狂暴的力量所摧毀。
她所得到的回應(yīng),不是被控制者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來的“舒適”和“服從”。
而是一種……
一種浩瀚無邊,清凈自在,無為而治的“道韻”!
是的。
道韻。
她的能力,她那點引以為傲的,用來玩弄人心的精神花粉,在接觸到那股“道韻”的瞬間,就像是一滴污水,滴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純凈的海洋。
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就那么被瞬間同化,被凈化,被消融于無形。
不僅如此。
那股浩瀚的“道韻”,甚至順著她與能力之間的那一絲精神鏈接,反向地,朝著她的本體,侵蝕了過來!
竇梅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股“道韻”給度化了。
她心中那些扭曲的,病態(tài)的,陰暗的欲望,在那股清凈無為的道韻沖刷之下,顯得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可笑,那么的不值一提。
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個讓她自己都感到驚駭欲絕的念頭。
“殺人……是不對的?!?/p>
“玩弄人心……是有罪的?!?/p>
“啊——!”
竇梅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上下,已經(jīng)被冷汗徹底濕透。
她看著街對面那家亮著燈的書店,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恐與駭然。
“這……這是什么?!”
她的內(nèi)心,在瘋狂地尖叫。
“太上忘情?!清凈無為?!”
“我的能力……我的能力在他面前,簡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戲!”
“再繼續(xù)下去!再多接觸一秒鐘!”
“被度化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竇梅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全性四張狂。
高寧的【十二勞情陣】。
夏禾的【刮骨刀】。
竇梅的【酒】。
三套在異人界足以讓任何人聞風(fēng)喪膽的絕技。
三張讓公司都頭疼不已的王牌。
在這一刻。
全部失效!
他們甚至沒有對目標(biāo)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反而讓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挫敗,與恐懼之中。
……
槐樹巷的巷口。
站在陰影里的沈沖,也通過同伴們精神鏈接中傳來的,那種混亂而又驚恐的情緒波動,察覺到了不對勁。
但他,不信邪。
“廢物。”
沈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屑的弧度。
“三個廢物?!?/p>
他堅信。
只要是智慧生命,就必然有欲望。
只要有欲望,就是他【高利貸】的,最好的獵物!
在他看來,高寧,夏禾,竇梅三人的失手,只不過是因為那個書店老板,恰好擁有某種比較詭異的,專門克制精神類攻擊的手段而已。
那又如何?
我的【高利貸】,可不是什么精神攻擊。
我的能力,是直指本源,是撬動靈魂深處最根本的貪婪與欲望的,無上之法!
沈沖決定了。
他要親自進去。
他要親眼看看,那個能讓三個同伴都吃癟的家伙,到底長什么樣子。
他要直面那個目標(biāo),用自己最根本,也是最強大的能力,撕開對方所有的,可笑的偽裝!
他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整理了一下自己那纖塵不染的衣領(lǐng)。
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自信的,優(yōu)雅的,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
他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向了那家書店。
“叮鈴鈴——”
風(fēng)鈴,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沈沖推開了塵埃閣的店門,走了進去。
一股混雜著古書墨香和淡淡茶香的,讓人心神寧靜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個坐在柜臺后面,正悠閑地,翻看著一本線裝古書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衫,黑色的休閑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甚至有點不修邊幅的鄰家大男孩。
沈夜聽到了風(fēng)鈴聲,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沖的身上,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帶著點詢問意味的笑容。
“這位客人,需要點什么?”
沈沖沒有回答。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
他直視著沈夜的眼睛。
那雙眼睛,很清澈,很干凈,就像是山澗里的一捧清泉。
在對上那雙眼睛的瞬間。
沈沖發(fā)動了自己最強的,也是最根本的能力。
【高利貸】!
發(fā)動!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他準(zhǔn)備好了,要去窺探,去發(fā)掘,去契約對方靈魂深處,所有的一切欲望!
對金錢的貪婪!
對力量的渴望!
對美色的癡迷!
對長生的執(zhí)念!
然而。
下一秒。
沈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他看到的。
不是欲望。
不是貪婪。
他什么都沒有看到。
不。
他看到了。
在他的精神視界里,那個年輕人的靈魂,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那里沒有污穢,沒有黑暗,沒有可以讓他趁虛而入的縫隙。
那里,是一片……
一片浩瀚無垠的,璀璨的,足以在一瞬間就吞噬掉他整個靈魂的……
無盡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