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距離槐樹巷足足有一公里外的一座爛尾樓天臺。
高寧盤膝而坐。
他穿著一身僧袍,雙目緊閉,寶相莊嚴(yán),看上去像是一位正在入定的得道高僧。
一陣夜風(fēng)吹過,卷起他寬大的袖袍。
突然。
他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半點(diǎn)慈悲,只有如同深淵般的惡意與猙獰。
他的嘴角,咧開一個扭曲的,殘忍的弧度,露出一口雪白得牙齒。
“開始了。”
他沙啞地自語。
下一秒。
他雙手結(jié)印,口中念念有詞。
【十二勞情陣】!
發(fā)動!
沒有聲音。
沒有光效。
但是,一股無形的,純粹由精神力量構(gòu)筑而成的風(fēng)暴,以他為中心,轟然擴(kuò)散!
喜!
怒!
哀!
樂!
悲!
恐!
驚!
十二正經(jīng),二十四種極端情緒,被他強(qiáng)行注入了這片夜幕之下的城區(qū)!
一個剛剛結(jié)束了加班,滿臉疲憊的白領(lǐng),正準(zhǔn)備接過老板遞來的烤串。
突然。
他的表情凝固了。
下一秒,他毫無征兆地,將手中的公文包狠狠砸在地上,雙目赤紅,指著那個一臉錯愕的燒烤攤老板,發(fā)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你瞅啥?!”
“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你!”
他撲了上去,與那個同樣被憤怒情緒感染的老板,扭打在了一起。
……
馬路邊。
一對正在甜蜜地依偎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小情侶。
女孩的臉上,笑容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慟。
她猛地推開身邊的男友,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在瞬間經(jīng)歷了家破人亡,國仇家恨。
她的男友,則呆立在原地,臉上掛著一種癡傻的,極度狂喜的笑容,手舞足蹈,狀若瘋魔。
……
居民樓里。
一個正在給孩子喂奶的年輕母親,眼神突然變得無比驚恐。
她看著自己懷里那粉雕玉琢的嬰兒,看到的卻是一頭即將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
“啊——!”
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她一把將嬰兒扔在了地上。
整片街區(qū)。
整個區(qū)域。
在短短的十幾秒鐘之內(nèi),徹底淪陷了。
這里,不再是人間。
這里,化作了一片由高寧親手締造的,充滿了狂躁,混亂,與絕望的活地獄。
高寧站在天臺的邊緣,俯瞰著自己的“杰作”。
他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恐懼的甜美,憤怒的灼熱,悲傷的冰冷。
“啊……”
他發(fā)出了滿足的,病態(tài)的呻吟。
“這,才是人間百態(tài)啊?! ?/p>
與此同時。
塵埃閣對面的那條陰暗,潮濕,散發(fā)著垃圾腐敗氣味的小巷里。
一道身影,如同黑夜中一只優(yōu)雅而又致命的貓,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最深沉的陰影之中。
是竇梅。
她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長裙,臉上掛著那種標(biāo)志性的,溫柔得能融化冰雪的慈愛笑容。
她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布滿了青苔的墻壁。
她的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一個能瞬間抹除掉異人,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跡的家伙。”
沈沖的話,在她的腦海中回響。
“他的靈魂,他的意志,一定堅韌得超乎想象?!?/p>
竇梅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也更加病態(tài)。
“真是……太棒了?!?/p>
她輕聲呢喃。
“我最喜歡的,就是把你們這種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家伙給毀掉了?!?/p>
她張開了嘴。
輕輕地,吹出了一口氣。
一股肉眼無法看見的,如同花粉般的細(xì)微物質(zhì),從她的口中飄散而出。
它們沒有味道。
它們沒有顏色。
它們隨著夜風(fēng),如同一場溫柔的春雨,潤物細(xì)無聲地,向著整個槐樹巷的區(qū)域,滲透而去。
這股力量,不會讓人陷入狂暴。
它只會讓人,變得軟弱。
它會從精神的根源上,瓦解掉一個人的意志力,摧毀掉一個人的反抗心。
它會讓你覺得,戰(zhàn)斗,是那么的疲憊。
抵抗,是那么的辛苦。
不如……就這么睡過去吧。
不如……就放棄一切吧。
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那個溫柔的,慈愛的大姐姐。
她會給你帶來,永恒的,安寧的,幸福。
小巷里,一只正在翻找著垃圾的流浪野貓,動作突然停住了。
它那雙警惕的,在黑夜中閃爍著綠光的眼睛,瞬間變得渙散。
“喵嗚……”
它發(fā)出了一聲軟弱無力的,帶著濃濃睡意的叫聲。
然后,它的身體一軟,就那么倒在了垃圾堆旁,沉沉地睡了過去。
風(fēng),吹過了塵埃閣那古樸的木門。
將那溫柔的,致命的“花粉”,帶了進(jìn)去。
街對面。
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咖啡館里。
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性感到極致的紅色吊帶裙,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膚和深邃的事業(yè)線。
一頭波浪般的黑色長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肩頭。
她的臉上,畫著精致而又妖媚的妝容。
指甲上,涂著鮮紅色的蔻丹。
她就是夏禾。
她正用一根銀質(zhì)的小勺,慵懶地,一下一下地,攪動著面前那杯已經(jīng)冷掉的咖啡。
她的眼神,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窗外那片已經(jīng)陷入混亂的街道。
那些因?yàn)楦鞣N極端情緒而丑態(tài)百出的路人,在她看來,就如同一場滑稽的,無聊的馬戲。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真是一群,可悲的,被欲望支配的牲口?!?/p>
她端起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后又嫌棄地放下。
她的目光,終于越過了混亂的街道,精準(zhǔn)地,鎖定在了那家亮著一盞孤燈的,古色古香的書店上。
“塵埃閣……”
她輕輕地念出了這個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種讓人骨頭發(fā)酥的嫵媚。
“讓我看看,能讓沈沖那個家伙氣急敗壞的,會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呢?”
她的眼中,閃過一道粉紅色的,妖異的光。
【刮骨刀】!
發(fā)動!
一種無形的,充滿了誘惑與欲望的“氣”,從她的身上散發(fā)出來。
這股“氣”,沒有像高寧和竇梅那樣,進(jìn)行大范圍的覆蓋。
它像穿越了空間,無視了障礙,精準(zhǔn)無比地,將那棟名為“塵埃閣”的二層小樓,完全籠罩。
這是一張網(wǎng)。
一張用雄性生物最原始的本能,編織而成的,絕殺之網(wǎng)。
任何身在這張網(wǎng)中的雄性生物。
只要,他的腦海中,對夏禾,這個完美的尤物,產(chǎn)生哪怕一丁點(diǎn),一絲一毫的遐想。
只要,他因?yàn)樗拿烂玻纳聿?,她的聲音,而有那么一瞬間的心神搖曳。
他體內(nèi)的先天之炁,就會在瞬間,被這股力量徹底勾動。
然后,不受控制地,從他的每一個毛孔中,噴薄而出。
精元外泄。
本源耗盡。
最終,他會變成一具,被自己的欲望徹底榨干的,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人。
夏禾對自己這招,有著絕對的自信。
一個躲在老城區(qū)里開書店的家伙?
她甚至懶得去思考對方會是什么下場。
在她看來,結(jié)局,早已注定。
精神,意志,本能。
三位一體。
天羅地網(wǎng)。
在四張狂看來,這套組合拳,完美無缺。
別說是一個藏在老城區(qū)的,不知名的小異人。
就算是公司華東大區(qū)的負(fù)責(zé)人竇樂,甚至是總部來的那幾位董事,一旦陷入了他們精心布置的這個連環(huán)殺局之中,也絕對,沒有半分生還的可能。
槐樹巷的巷口。
沈沖靜靜地站立在陰影里。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三位同伴的力量,已經(jīng)將那家小小的書店,徹底淹沒。
高寧的狂躁。
竇梅的軟弱。
夏禾的欲望。
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完美地交織在了一起。
他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滿足的,如同癮君子一般,病態(tài)的微笑。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開那扇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個毀掉了他心愛藏品的家伙。
那個被三重攻擊,削弱到了極致的,絕望的靈魂。
那個在無盡的幻覺,無邊的軟弱,無休的欲望中,徹底崩潰的,可憐的,渺小的蟲子。
他要親手,收割那個靈魂。
“享受吧。”
沈沖張開嘴,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這是我們,為你準(zhǔn)備的,最后的盛宴?! ?/p>
塵埃閣內(nèi)。
燈光,溫暖而柔和。
沈夜靠在搖椅上,悠哉地,翻看著一本線裝版的《山海經(jīng)》。
他最近給自己的茶杯,刻上了一個永久保溫的盧恩符文,心情很是不錯。
突然。
他皺了皺眉。
他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了窗外。
窗外,很黑。
但是,卻不平靜。
各種嘈雜的,混亂的,尖銳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遠(yuǎn)處傳來。
哭聲。
笑聲。
咆哮聲。
尖叫聲。
沈夜的內(nèi)心,開始了他的吐槽。
“奇怪?!?/p>
“今天外面是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不睡覺,擱這兒開露天神經(jīng)病派對呢?”
“這哭的,這笑的,這喊的,情緒都挺飽滿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行為藝術(shù)學(xué)院的,在搞畢業(yè)設(shè)計呢?!?/p>
“吵死了?!?/p>
他又低頭,準(zhǔn)備繼續(xù)看書。
但,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了上來。
一股突如其來的,濃濃的困意。
就像是連續(xù)熬了三個通宵之后,那種眼皮打架,大腦宕機(jī)的感覺。
讓他很想就這么直接在搖椅上睡過去,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
同時。
空氣中,似乎還彌漫開來一股味道。
一股甜膩膩的,帶著點(diǎn)花香的,但聞久了又讓人覺得有些惡心反胃的味道。
沈夜的內(nèi)心獨(dú)白,繼續(xù)上演。
“嗯?”
“怎么突然有點(diǎn)想睡覺?”
“怪了?!?/p>
“空氣里這股甜到發(fā)齁的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哪個小姑娘,大半夜的在附近發(fā)春嗎?”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玩得是真花啊?!?/p>
“真無聊。”
沈夜打了個哈欠,對外界發(fā)生的這一切,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爛尾樓天臺。
高寧臉上的獰笑,突然僵住了。
陰暗小巷。
竇梅臉上的溫柔,瞬間凝固了。
街邊咖啡館。
夏禾那慵懶的表情,也陡然一變。
三個人。
在同一時間,同時皺起了眉頭。
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表情。
他們發(fā)現(xiàn)。
自己那無往而不利的能力,在覆蓋了整個街區(qū)之后。
在即將要侵入那家名為“塵埃閣”的小書店時。
像是撞上了一堵墻。
一堵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堅不可摧,無法逾越的,無形的墻壁!
他們的力量,被完全地,隔絕在了外面!
那里。
那家亮著一盞孤燈的,普普通通的小書店。
在他們?nèi)蝗运膹埧竦母兄小?/p>
變成了一片絕對的禁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