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我被迫迎娶將軍府的沈驚鴻。??
>“賤奴，你也配踏進沈家？”喜帕下傳來她的冷笑。??
>三年間，我咳血裝病，她鞭笞泄憤。??
>直到科舉放榜日，我奪魁的消息傳來。??
>“夫人，和離書已備好?！蔽液f上文書。??
>沈驚鴻卻當眾撕碎：“誰說本將軍要和離？”??
>邊關告急那夜，她渾身浴血闖入我房中。??
>“謝歸遠，十萬大軍壓境...只有你能救城！”??
>我慢條斯理展開圣旨：“沈?qū)④?，你可?..”??
>“三年前你娶的贅婿，是陛下親封的鎮(zhèn)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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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扯著暴雨，狠狠抽打著破敗的窗欞。幾盞慘白的燈籠在檐下狂亂搖晃，昏黃的光暈里，“沈府贅婿”四個墨字如同刺目的烙鐵，深深燙在謝歸遠眼底。那墨跡在濕冷的雨氣里暈開，像極了未干的血痕。他單薄的身子裹在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劣質(zhì)喜袍里，布料粗糙，磨得頸側(cè)生疼。雨水順著鬢角滑下，冰冷刺骨，卻澆不熄廳堂里那一道道幾乎要將他洞穿的鄙夷目光。
廳堂倒是披紅掛彩，卻無半分喜氣。沈府的主子們分坐兩旁，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上首端坐的沈老夫人，面皮繃得死緊，渾濁的老眼里翻騰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如同打量著一塊玷污了華美地毯的污泥。幾個姨娘捏著帕子掩住口鼻，仿佛他謝歸遠是什么散發(fā)著穢氣的腌臜物，多看一眼都污了她們的眼。那些旁支的少爺小姐們，更是肆無忌憚地嗤笑著，交頭接耳，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謝歸遠的耳朵。
“瞧瞧，真像條落水狗！”
“嘖，憑他也配？真是臟了我們沈家的門檻！”
“也不知老夫人怎么想的，竟讓驚鴻姐姐……”
“噓！噤聲！那也是沒法子的事……”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沉重的腳步聲踏著水漬由遠及近。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半推半架著一個同樣身著大紅嫁衣的身影進來。蓋頭低垂，遮住了新娘的面容，但那周身散發(fā)出的凜冽寒氣，卻比這深秋的冷雨更甚三分，瞬間壓下了廳內(nèi)所有的竊竊私語。
謝歸遠的心猛地一沉。是她，沈驚鴻。那個曾與他一同在春日桃林追逐嬉鬧，在夏夜荷塘邊分享甜糕，在秋日私塾窗外偷偷聽他念“關關雎鳩”的驚鴻妹妹。記憶里那個明眸善睞、笑聲如銀鈴的小姑娘，被歲月和權勢扭曲成了眼前這個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煞氣的將軍府嫡長女。
“拜堂！”
司儀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
沒有紅綢，沒有牽引。一個婆子粗魯?shù)剞酥x歸遠一把，力道大得讓他一個踉蹌，幾乎跪倒。他勉強穩(wěn)住身形，膝蓋卻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依著指令，僵硬地低下頭。眼角余光瞥見身旁那抹刺目的紅影，也只是象征性地彎了彎腰，動作敷衍至極，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禮成——送入……”司儀那“洞房”二字還未出口，便被一聲極輕、極冷，卻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的聲音打斷。
那聲音透過厚重的紅蓋頭傳來，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冰冷地鉆進謝歸遠的耳朵里：
“賤奴，你也配踏進沈家的門？”
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謝歸遠的心臟，然后殘忍地攪動。他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壓下喉頭翻涌的血腥氣和那股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悲鳴。
他低著頭，無人看見他眼底瞬間翻涌起的驚濤駭浪和刻骨的痛楚。青梅竹馬的情誼，曾經(jīng)那些溫暖而模糊的誓言，在這一句淬毒的“賤奴”面前，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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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
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西角院那間最偏僻、最陰冷的廂房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來，像破敗的風箱在茍延殘喘。窗紙早已泛黃發(fā)脆，被秋風吹得嘩啦作響，更添幾分凄惶。
謝歸遠蜷縮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上蓋著一床薄得幾乎透亮的舊棉被。他瘦得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臉色是一種常年不見天日的青白，嘴唇干裂得沒有一絲血色。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讓他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他艱難地側(cè)過頭，對著床邊一個破舊的粗陶痰盂，“哇”地吐出一小口暗紅色的血沫。那血沫濺在粗糙的陶壁上，像幾朵凋零的殘梅。
“吱呀——”
房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冷風裹挾著庭院里潮濕的落葉氣息和一種凌厲的煞氣，瞬間灌滿了這間狹小陰暗的屋子。
沈驚鴻站在門口。
她一身玄色勁裝，勾勒出矯健利落的身形，腰間束著寬寬的牛皮革帶，上面掛著一柄樣式古樸、鞘身纏著暗金絲線的長劍。墨發(fā)高高束起，只用一根簡單的烏木簪固定，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線條銳利的側(cè)臉。三年邊關風沙的磨礪，徹底洗去了她身上最后一點屬于閨閣的柔婉，只余下刀鋒般的冷硬和久居人上的威壓。她的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屋內(nèi)簡陋到極致的陳設——一張破床，一張瘸腿木桌，一只破凳，還有床上那個病骨支離、咳血不止的男人。那眼神里，只有一片冰封萬里的漠然和深入骨髓的厭棄。
她一步步走進來，皮靴踩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屋內(nèi)的空氣仿佛都被她周身散發(fā)的寒意凍住了。
“起來！”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
謝歸遠似乎被她的突然闖入嚇到，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身體蜷縮得更緊，青白的手指死死抓著薄被的邊緣，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他喘息著，聲音細若游絲：“將……將軍……我……咳咳……實在起不來身……”
“廢物！”沈驚鴻眼中戾氣一閃，猛地抽出腰間的馬鞭。
那鞭子通體漆黑，由上等犀牛皮鞣制而成，鞭梢尖銳，在空中甩動時發(fā)出“啪”的一聲爆響，刺得人耳膜生疼。
“啪！”
鞭影如毒蛇吐信，狠狠抽在謝歸遠裹著薄被的背上！力道之大，幾乎將他從床上抽得彈起來。薄被應聲撕裂開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同樣破舊的單衣，瞬間，一道暗紅的血痕便透過布料洇了出來。
“呃！”謝歸遠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顫抖，額頭瞬間沁出豆大的冷汗，沿著他瘦削慘白的臉頰滑落。他死死咬住下唇，將幾乎沖口而出的痛呼咽了回去，牙齒深深陷入唇瓣，嘗到了咸腥的鐵銹味。
“裝死？”沈驚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因劇痛而蜷縮抽搐的身體，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波瀾，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鄙夷，“沈家不養(yǎng)閑人，更不養(yǎng)你這等丟人現(xiàn)眼的廢物！今日府中宴請北境都護，人手不足，滾去柴房劈柴！劈不完，今晚就別想有飯吃！”
她手腕一抖，又是一鞭子抽下，這次抽在謝歸遠的小腿上。
“啊……”劇烈的疼痛讓謝歸遠再也無法抑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身體猛地痙攣。
沈驚鴻看著他痛苦扭曲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瞬間又被更深的冰寒覆蓋。她收起鞭子，轉(zhuǎn)身就走，玄色的背影在門口的光影里只停留了一瞬，便決絕地消失在門外，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話語在潮濕陰冷的空氣中回蕩：
“記住你的身份，賤奴！若非祖輩那點可笑的恩義，你連沈家的狗都不如！”
腳步聲漸行漸遠。
狹小的屋子里，只剩下謝歸遠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氣聲。背上和小腿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處。他艱難地撐起身，靠在冰冷的土墻上，額頭的冷汗混著生理性的淚水流下。他緩緩攤開一直緊握成拳的左手。
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摳得血肉模糊，幾道深深的血痕交錯縱橫，皮肉翻卷，猙獰可怖。溫熱的血珠正從傷口滲出，沿著掌紋蜿蜒流下，滴落在骯臟的床褥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他低頭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眼神深處，方才那偽裝出來的怯懦、痛苦和卑微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和一絲深埋其中的、冰封萬里的冷意。
他用沒受傷的右手，從破舊單衣的夾層里，極其小心地摸出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邊緣被摩挲得異常光滑的木頭碎片。那碎片形狀不規(guī)則，依稀能辨出曾是一只小鳥的翅膀尖兒，上面還殘留著一道極其細微的刻痕。這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笨拙地用刻刀，在春日暖陽下的梧桐樹蔭里，為那個總愛追著他喊“歸遠哥哥”的小女孩，雕一只黃鶯鳥時留下的殘片。彼時桃花灼灼，笑聲清脆。
謝歸遠用指尖輕輕拂過那道幾乎不可見的刻痕，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可當他抬起頭，望向沈驚鴻消失的門口時，眼底那點微弱的暖意瞬間被深沉的黑暗吞噬殆盡，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
他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干裂出血的嘴唇，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那口型分明是：
“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