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迷糊了多久。
“嚓…嚓嚓……”
一種極其輕微，卻帶著明顯重物摩擦地面的聲音，極其突兀地刺破了浴室里沉滯的寂靜，也瞬間驚醒了混沌中的韓欣。
她猛地睜開眼睛！
昏黃的燈光下，那個原本蜷縮在她手心、像沒了生息的小橘貓，此刻竟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它瘦小的四肢明顯極度無力，站立姿勢都搖晃不穩(wěn)，如同一個剛學步的、隨時會摔倒的孩子。
但它沒有摔倒！
它的小腦袋倔強地抬著，濕漉漉的大眼睛似乎聚焦了一些，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茫然目標感，一步，一歪，再一步，一歪……極其艱難地，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她的膝蓋，踏上了冰冷的地板。
韓欣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驚疑不定地看著它。
小貓無視了地上放著食物的貓碗，無視了旁邊那盒打開的貓糧包裝袋。它步履蹣跚，小小的身體在地板上挪動，卻極其、極其精確地繞過了所有障礙物——散落在墻角的鞋盒、丟棄的包裝袋、甚至一小灘沒有擦干的水漬！
它要去哪里？
韓欣的目光追隨著那個搖搖晃晃的橘白色身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小貓穿過了浴室門框，踏入了客廳。小小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線下?lián)u動，最終在客廳靠近玄關的那個儲物架前，停了下來。
那是她從舊居帶出來的一個多層架子，頂上幾格閑置已久，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架子最下層靠里的角落，一個印著醒目卡通奶牛圖案的紅色塑料袋，被遺忘在最深處。袋口松松地系著，隱隱能看到里面花花綠綠包裝的一角。
那袋已經過期變質、被她隨手塞進行李、最終又被遺棄在這角落塵封的……
豆沙面包。
小貓停在架子前。它仰起小小的頭顱，似乎在衡量高度。那對于它孱弱的身軀來說，是近乎難以企及的懸崖峭壁。它嘗試用前爪扒拉最低一層擱板，幾次都失敗了，滑倒下來。呼吸因為用力更加急促微弱。
韓欣的手已經無意識地攥緊，指甲陷進掌心都未察覺。一種莫名的悸動和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扼住了她的喉嚨。
下一秒，小貓發(fā)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卻帶著決絕意味的“嗚咽”般的低鳴。它不知哪里來的最后一絲力氣，后退了兩步，蓄力般猛地向前一沖，借著旁邊一個小紙盒做跳板，小小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地向上躥起了一點！兩只前爪險險地搭在了架子最高一層的邊緣！
那個落滿灰塵的角落，正是楚逍曾經習慣存放專屬零食豆沙面包的位置！她甚至隱約記得楚逍當時隨手一放的樣子：“放這兒醒目，餓了隨時拿！”
“嗚…！”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小小嗚咽，它瘦弱的后腿徒勞地在空中蹬著，身體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會力竭摔下。然而那雙前爪卻死死扒住板沿，指甲刮擦著木頭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瘦小的橘白身體掙扎著，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向上蠕動，最終竟不可思議地爬上了那最高一層擱板！
灰塵被帶起，在昏暗的光線下飛舞。它渾身都在打著顫，剛才那一下耗盡了它好不容易積攢的力氣。它趴在那里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然后，它毫不猶豫地，目標明確地探出爪子，不是走向架子邊緣任何其他雜物，而是精準地扒拉住被擠在最里面角落的那個紅色塑料袋！袋口被它劃拉開來。
下一秒，在韓欣驟然緊縮的瞳孔注視下——
小貓用盡全力叼住了那個大塑料袋粗糙的一角！袋子對于它現在的體力來說實在太沉了！它的小腦袋因為用力而低垂著，脖子上的絨毛都立了起來，整個身體都在劇烈地抖動。豆沙面包沉甸甸的重量幾乎將它小小的身軀拖垮。
“嗚…咪…嗷……”
它喉嚨里擠出瀕死般的嘶鳴，叼著那個幾乎和自己身體差不多大的塑料袋，極其緩慢、痛苦、一點一點地向架子邊緣拖拽！小小的身體因為過于吃重而拱起，像一張拉滿卻隨時會崩斷的弓！
終于！袋子被拖到了架子邊緣。隨即，“啪嗒”一聲悶響，那袋沉重的豆沙面包被它用盡最后的氣力推落，跌在韓欣腳邊冰冷的地板上！塑料袋翻滾了一下，花花綠綠的包裝和那個印著醒目“生產日期”的地方清晰地暴露出來。
小貓自己也如同耗盡了最后一縷生命的燈芯，隨著豆沙面包的墜落，它徹底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小腦袋一耷拉，軟軟地從擱板邊緣滑落下來！
韓欣心臟驟停！本能地撲上前伸出手！
“豆沙！”
一聲凄厲的呼喊不受控制地沖口而出！
那個小小的、橘白色身體重重地、卻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她及時接出的掌心里。它小腦袋歪著，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斷絕。溫熱的身體無力地癱在她手中，只有鼻尖微微的一點濕潤和胸腔中那絲比蛛絲還細的心跳，證明著剛才那如同燃燒生命般完成的、精準到詭異的“使命”并非幻覺。
韓欣雙手劇烈地顫抖著，如同托著千鈞重物，又像是捧著一碰即碎的琉璃。她緩緩低頭，目光死死地釘在自己腳邊那個刺眼的紅色塑料袋上——那袋早已過期變質、卻帶著一個已逝之人靈魂烙印的豆沙面包，正無辜地躺在那里。再看看懷里這具因為力竭而徹底軟倒、生死不明的小小身體。
楚逍臨終前那絕望掙扎的文字再次清晰地撕裂腦海：“豆沙…替我活下去……替我…”
“……豆沙？”
她嘴唇哆嗦著，失神地、喃喃地重復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