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升入三年級。數(shù)月前,才剛和雨與她哥哥道別。
一年光陰流轉(zhuǎn),我便站在了雨哥哥當(dāng)年的位置上。
「吶,白。如果一個高中生想和另一個高中生一直在一起,有什么辦法?」
我將全身重量倚在椅背,椅腿懸空,僅靠腳尖勾住桌底維持平衡。
「想和雨永遠(yuǎn)在一起?那就考大學(xué)啊。上同一所不就結(jié)了?!?/p>
白答得輕描淡寫。
「嗯?」
這句話……算了,錯覺吧?我提雨了嗎?白,你這人真是可怕。
「以你現(xiàn)在的成績,連雨的馬尾梢都夠不著。過幾年她就會忘了你。你對她而言,不過如此?!?/p>
「喂喂!」
我險些從椅子上栽倒!別說這么恐怖的話啊……不過,倒也是實情。我的成績班級中下游,不算墊底,卻與“好”字無緣。而雨穩(wěn)居班級前列。我恐怕連她的背影都望不見。
「學(xué)習(xí)嗎……?」
這項令我深惡痛絕的機(jī)能再度被提起,過往那個厭學(xué)的自己仿佛在眼前浮現(xiàn)。
為雨,我愿舍棄“醉”這個存在嗎?
大抵……不可能。為他人舍棄自我這種事,我絕不做。
(2)
「這個套餐呢,針對全科的。全程一對一,我們的師資也是實力十分雄厚的……費用呢,一學(xué)期兩萬……」
「——」
我掐斷了電話。那喋喋不休、令人作嘔的腔調(diào)再也無法忍受。厭惡與人交談的我,撥打電話已是極限。
我究竟在干什么?——那是家補(bǔ)習(xí)機(jī)構(gòu)的電話。本無意撥打,猶豫間鬼使神差按了下去,結(jié)果只剩下了后悔。
若我曾言厭惡世間,他們堪稱罪魁禍?zhǔn)?。拋開個人原因不談,這費用以我的家庭條件是支持不起的。
手掌按上胸口,感受著心跳的搏動。
「我會改變嗎?」
絕不再做致電補(bǔ)習(xí)班這等蠢事。此路不通,需另辟蹊徑。
(3)
「你好……請問是幸同學(xué)嗎?」
眼前是同班一位鼻梁微塌、架著眼鏡的男生——剛剛才確認(rèn)了他的名字。
「你是……哪位?」
「唔……」
幸停下疾書的筆,仿佛此刻才察覺我的存在,抬眼望來。
果然,我在這班級如同空氣。
「我叫醉?!?/p>
「那么醉同學(xué),有事?」
「想請你教我學(xué)習(xí)?!?/p>
「哈?」
「請輔導(dǎo)我學(xué)習(xí)?!?/p>
「呃……理由呢?」
「嗯……因為你是班級第一?!?/p>
「——」「所以請教我學(xué)習(xí)。」
「你沒開玩笑?我都不認(rèn)識你,憑什么幫你?」
「果然不行嗎……」
「理由有二:其一,我不認(rèn)識你,也沒閑工夫陪你耗。其二,」
幸推了推眼鏡,語氣轉(zhuǎn)向冷厲。
「我曾教過別人,對雙方都是折磨。那幾個差生,我教到腦殼開裂也教不會。那段日子苦不堪言,我發(fā)過誓,再不教人——除非對方底子好,能讓我省心。你,是哪一類?」
「中偏下吧?!?/p>
「免談。請回?!?/p>
幸的眼神斬釘截鐵,不留絲毫余地。
是態(tài)度不夠誠懇?果然還是需要雙手合十嗎?
我只得回到座位,思忖下一步。
「呼?!?/p>
「怎么了?碰壁了?」
「我請幸輔導(dǎo)我學(xué)習(xí),他拒絕了?!?/p>
「誒?」
「——」「誒誒誒誒誒?。?!」
「干嘛?大驚小怪?!?/p>
「不是……你居然主動想學(xué)習(xí)?我眼前這位真是你嗎?」
喂喂,白,這種表情你還要上演幾次?
「我在想其他辦法,正琢磨對策。」
「嗚嗚……」
「白,你哭什么?」
「嗚,沒。太感動了。那個醉,他,他居然認(rèn)真考慮學(xué)習(xí)……世界真變了?!?/p>
「嘖。想挨揍嗎?」
「別別,玩笑。不過……」
白話鋒一轉(zhuǎn)。
「難得你如此上進(jìn),交給我!我去和幸談?!?/p>
「可我被拒了……」
「好了好了別管,看我的!」
白豎起大拇指,一臉勝券在握。
我重拾思緒,思考如何與這位幸同學(xué)相處。
翌日,幸主動找上我。
「醉……同學(xué),關(guān)于輔導(dǎo)學(xué)習(xí)的事,我考慮了下,也非完全不行?!?/p>
「啊……」
「但前提是,你得是個‘可教之材’。若遲遲不見長進(jìn),我會立刻放棄?!?/p>
「我覺得……我聽得進(jìn)去?!?/p>
「好。既為師生關(guān)系,先打個招呼?!?/p>
幸扶正眼鏡,神情陡然嚴(yán)肅。
「好,幸同學(xué)?!埂稿e。叫我‘幸’。相對的,我稱你‘醉’?!?/p>
幸指出我的首個錯誤。
「幸,麻煩你了?!?/p>
「交給我吧?!?/p>
隨后我找到班主任,提出換座請求——為此,我苦思了一整晚理由。
「行,先試一個月。若你真想學(xué),我全力支持。但若只是打擾幸——」
班主任目光銳利,不帶一絲讓步。
「想都別再想?!拱嘀魅巫罱K答應(yīng)我的請求,應(yīng)允調(diào)換。
我擁有了第一個同桌。嶄新的日常,就此開啟。
幕間
中學(xué)超市內(nèi),少年與少女正在挑選商品。
他們初識,姓名也才剛知曉,卻似久別重逢的友人。
「喂,我叫你白行嗎?介意不?」
「那我叫你愿好了——我無所謂?!?/p>
「唔!」
「嗯?臉紅了?」
「哪有!還有,哪有人剛認(rèn)識就直呼女生名字的?」
「那哪有人剛認(rèn)識就叫男生名字的?」
「嗚!這不一樣!差別大了!」
名為愿的茶發(fā)少女鼓著腮幫,直直瞪向眼前的少年。
「哇,干嘛?」
「不……其實剛才就很好奇,這觸感原來是這樣的?!?/p>
棕瞳少年——白,伸手輕彈了彈那醒目的大蝴蝶結(jié)。蝴蝶結(jié)搖晃幾下,歸于原位。
「別亂碰!性騷擾!你們剛才就想對雨動手動腳……」
「藍(lán)莓、巧克力、草莓,要哪個?」
白指向奶茶店的菜單。
「巧克力!」
「還要別的嗎?」
「有有!那邊好多好吃的!」
「是嗎?去看看。」
白展露親切笑容。少女愿瞬間為為朋友伸張正義的事拋諸腦后。
「哇——這些,真的都可以?」
「早說了,當(dāng)是賠禮?!?/p>
鼓脹的購物袋幾乎淹沒了蝴蝶結(jié)少女的上半身——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白付完賬,緩步走出商店。愿雀躍地跟上。
「剛才還沒問完呢?你們?yōu)槭裁聪胝J(rèn)識雨?」
「說過了,因為醉想認(rèn)識她。」
「這不是搭訕的托詞嗎?我是說真正的原因?!?/p>
「我說真的?!?/p>
白回身,凝視愿翡翠般的眼眸。那堅定的目光,不容置疑。
「我這位朋友,很特別。」
白開口道。
「他一直是一個人。因為他厭惡他人,他人也因他外表而疏遠(yuǎn)他?!?/p>
「唔?!?/p>
「我曾以為這狀態(tài)會永遠(yuǎn)持續(xù)?!?/p>
「——」
「可不久前,醉告訴我他有了在意的人。我絕不會聽錯這條信息。難以置信,但醉的表情告訴我,那是真的。冷靜下來后,我意識到醉或許能改變,變得更好。而契機(jī),我猜與那位叫雨的女同學(xué)有關(guān)?!?/p>
「等等等等!反應(yīng)不過來了!首先,你朋友——醉?他很特別?討厭別人?還有……他會被雨改變?你在編小說嗎?」
「信不信由你。等你接觸醉久了,自會察覺那種異樣感——迥異于常人的異樣感?!?/p>
「額……這個先放一邊??捎昴兀窟@對雨有什么影響?我可不會拿朋友給你當(dāng)實驗品?!?/p>
「我從沒說要實驗。我只是好奇,想看到醉改變的那一天。想見到,一個不一樣的醉?!m然這些都只是想象。我也想知道,雨同學(xué)究竟會將醉改變成何種模樣。前路太長,我能窺見的卻太少?!?/p>
「你是說,你接觸雨是為了幫醉?」
「初衷便是如此。醉對我很重要,他是我唯一的朋友?!?/p>
「還是……有點難以相信啊……」
「所以——」
白話鋒一轉(zhuǎn)。
「請你幫我。你是雨的朋友吧?若有你相助,進(jìn)展定會快很多!」
白的雙手用力按在愿的肩上。高出一個頭的他彎下腰,視線與愿平齊。少年的面龐近在咫尺。
愿粉嫩的臉頰暈開胭脂般的潮紅。
「就算你突然這么說……」
「拜托了!你是不可或缺的!」
白提高了音量,真誠懇求。
你不可或缺。
你不可或缺。
你不可或缺。
。。。
「你、你都這么求我了……幫一下也不是不行……」
愿移開視線,細(xì)聲應(yīng)允。
「真的?太感謝了!」
白一把將愿擁入懷中,不住傾訴喜悅。
「好溫暖……」
愿暗自呢喃。右手按住胸口,心臟狂跳不止,攪得心窩一團(tuán)亂麻——她完全無法冷靜。
直到白松開懷抱,愿仍貪戀著那份余溫。
「所以……那個,白,具體要我做什么?」
片刻后,興奮褪去,愿才重拾冷靜。
「聽我的話就好,愿?!?/p>
白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