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像鈍刀刮過生銹的鐵皮，在狹小、昏暗的公寓里沉悶地敲了十二下。
林晚獨自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個小小的、廉價的奶油蛋糕。唯一一根孤零零的蠟燭，火苗微弱地跳躍著，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lián)u曳不定的陰影。二十五歲。本該是充滿可能的年紀，此刻卻像一塊沉甸甸的、浸透了冰水的抹布，壓在她心口，讓她喘不過氣?？諝饫飶浡畠r奶油的甜膩，混合著窗外滂沱大雨帶來的潮濕土腥氣，悶得人發(fā)慌。
桌上放著一份攤開的文件，刺眼的“事故認定書”幾個字下面，是她用紅筆反復圈出的“證據(jù)鏈存疑”、“主觀判斷失誤”。那場災難性的工作失誤，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她。法醫(yī)助理的冷靜與邏輯曾是她引以為傲的盔甲，如今卻成了不斷回放、剖析錯誤的冰冷刑具。她閉上眼睛，試圖驅散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受害者家屬絕望的哭喊和同事們無聲的責備。
就在第十二下鐘聲余音徹底消散的瞬間——
啪！
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毫無征兆地爆裂了！不是熄滅，是像一顆微型炸彈般炸開，細碎的玻璃碴子如冰雹般簌簌落下。林晚猛地一縮脖子，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黑暗只持續(xù)了一瞬。
緊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光芒，從天花板上……滲了出來？沒有光源，那紅光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液體，緩慢地彌漫、覆蓋了整個天花板，將房間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血色煉獄。空氣瞬間冰冷刺骨，帶著鐵銹般的腥甜氣味。
嗡——
客廳角落那臺早已落滿灰塵的老舊電視機，屏幕猛地亮起刺眼的雪花點，發(fā)出尖銳的、足以刺穿耳膜的噪音。
林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停了一瞬，隨即瘋狂擂鼓般撞擊著胸腔。腎上腺素瞬間飆升至頂點，多年職業(yè)訓練刻進骨子里的觀察本能強行壓倒了恐懼。怎么回事？燈炸裂的物理現(xiàn)象？紅光？非自然光譜？電視……沒有插電！ 她的腦子在極致的驚駭中飛速運轉，每一個細節(jié)都被放大：墻上掛鐘秒針停滯在“12”，窗外雨聲詭異地消失了，房間里只剩下電視雪花那令人抓狂的嗡鳴。
“滋啦——滋啦——”
雪花屏劇烈地扭曲了幾下，突然變得一片漆黑。下一秒，一行粘稠、猩紅、如同用剛凝固的鮮血書寫的繁體字，帶著令人作嘔的視覺沖擊力，占據(jù)了整個屏幕：
“歡迎來到‘歸墟’。生存規(guī)則已送達。”
這幾個字像烙鐵一樣燙進林晚的視網(wǎng)膜。歸墟？生存規(guī)則？幻覺？精神崩潰？ 荒謬感與真實的冰冷感交織，讓她渾身汗毛倒豎。她強迫自己冷靜，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四周。
規(guī)則在哪里？
幾乎是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餐桌——就在那個孤零零的生日蛋糕旁邊，一張粗糙的、仿佛浸透了血漬的暗黃色草紙，憑空出現(xiàn)了。
她幾乎是撲過去，抓起那張散發(fā)著淡淡血腥味的紙。觸手冰涼滑膩，如同某種生物的皮。上面同樣是用暗紅色、歪歪扭扭的繁體字寫著：
【公寓生存規(guī)則（新手試煉）】
生日蠟燭必須點燃，且只能由夀星本人吹滅。吹滅前，請許願。
不要回應午夜12：05分門外‘媽媽’的呼喚。
蛋糕上的草莓是安全的。吃掉它。
鏡子裡映出的如果不是你，立刻閉眼，直到聽見三聲貓叫。
保持安靜，直到天亮。
林晚的呼吸瞬間停滯。規(guī)則？荒誕！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置疑的強制性。許愿？媽媽？草莓安全？鏡子？貓叫？ 每一條都透著一股非人的冰冷邏輯和深不見底的惡意。尤其是第二條……媽媽？她的母親遠在千里之外！這規(guī)則……是在玩弄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咔噠……咔噠……
墻上的掛鐘，秒針仿佛掙脫了束縛，突然瘋狂地跳動起來，直指12:05！
咚！咚咚咚！
沉重的、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力道之大，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緊接著，一個林晚無比熟悉、此刻卻帶著哭腔和極度恐慌的聲音穿透門板，狠狠刺入她的耳膜：
“晚晚！晚晚快開門??！是媽媽！家里……家里出大事了！你爸爸他……他不行了！快開門讓媽媽進去！晚晚！求你了！快開門?。 ?/p>
那聲音……那語氣里的絕望和哀求，真實得讓林晚渾身血液都凍僵了！她甚至能“聽”到門外的“母親”因為哭泣和奔跑而劇烈喘息的聲音！不可能！絕對是假的！是規(guī)則陷阱！ 理智在瘋狂尖叫，但血緣深處的本能卻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她的心臟，讓她幾乎要沖過去開門。
“晚晚！你聽到?jīng)]有！開門啊！我是媽媽！你連媽媽都不信了嗎？你爸爸……你爸爸他快咽氣了！他想見你最后一面??！嗚嗚嗚……”門外的哭喊聲更加凄厲，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伴隨著更加瘋狂的撞門聲，老舊的門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鐵銹味在口中彌漫。她強迫自己后退一步，雙手用力捂住耳朵，身體因為極力壓制沖動的本能而劇烈顫抖。規(guī)則2！不能回應！不能開門！假的！都是假的！ 她一遍遍在心里嘶吼，試圖用邏輯的堤壩阻擋情感洪流的沖擊。
就在她與門外的“母親”聲音殊死對抗時，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玄關處那面穿衣鏡——
鏡子里映出的，不是她蒼白驚恐的臉。
那是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但嘴角卻咧開到一個人類不可能達到的弧度，露出一個極致歡愉、卻又冰冷到骨髓深處的詭異微笑！鏡中“林晚”的眼睛，空洞漆黑，沒有一絲眼白，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規(guī)則4！”林晚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沒有絲毫猶豫，她猛地閉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一片粘稠的黑暗。視覺被剝奪，聽覺卻變得更加敏銳。門外“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撞門聲如同魔音灌耳，一下下砸在她的神經(jīng)上。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鏡子里那個東西……它還在！那冰冷的、充滿惡意的視線，穿透了眼皮，牢牢地釘在她身上！
不能看！不能回應！要安靜！ 規(guī)則在腦海中瘋狂閃爍。但這樣下去不行！門會被撞開！或者鏡子里那個東西會……她不敢想下去。黑暗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規(guī)則1！蠟燭！必須點燃！
她記得蛋糕的位置。閉著眼，憑借著對房間布局的肌肉記憶和極致的冷靜，她摸索著朝餐桌方向挪動。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門外的哭喊聲、撞門聲、還有那無聲卻無處不在的惡意凝視，形成巨大的精神壓力。
手指終于觸碰到冰冷的桌面，接著是塑料蛋糕盒的邊緣……她顫抖著摸索到蛋糕上的那根蠟燭，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打火機！打火機在蛋糕旁邊！她摸索著，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金屬。
嚓！嚓嚓！
打火石摩擦的聲音在死寂和喧囂的夾縫中顯得格外刺耳。一次，兩次……終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亮起。林晚閉著眼，憑著感覺，將火苗湊向蠟燭芯。
橘黃色的燭光，穿透緊閉的眼皮，帶來一絲微弱的光感和暖意。在絕對的黑暗和恐怖的包圍中，這點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門外的撞擊聲似乎……停頓了一瞬？
規(guī)則1：吹滅前，請許愿。
許愿？在這個地獄般的地方？林晚的嘴唇無聲地翕動，所有的恐懼、不甘、對生的渴望，最終凝聚成一個最原始、最強烈的念頭，在她心底無聲咆哮：
“活！下！去！”
她鼓起胸腔殘存的所有力氣，對著燭光的方向，猛地吹出——
呼！
燭火應聲而滅。
就在燭火熄滅的剎那——
門外的哭喊聲、撞門聲，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鏡子里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注視感，也悄然退去。
房間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那依舊彌漫不散的血色光芒和電視雪花屏微弱的嗡鳴。
林晚依舊死死閉著眼，全身的肌肉緊繃著，不敢有絲毫放松。結束了嗎？ 她豎起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響。
突然，一種奇異的、仿佛老舊墻皮剝落的“簌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緊接著，她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輕微震動。
她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眼縫。
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她熟悉的公寓，墻壁、家具、地板……如同被潑了強效褪色劑，又像是燒焦的畫卷，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朽、剝落、化為飛灰！露出后面……一片更加破敗、陰森、布滿霉斑和不明污漬的恐怖景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腐朽木頭的氣味。
而在那面正在剝落的、原本掛著她一張風景照的墻壁上，一行新的、同樣由暗紅血液寫就的繁體大字，如同某種殘酷的判決書，猙獰地浮現(xiàn)出來：
“新手試煉結束。生路：許下生存的願望（規(guī)則1），拒絕虛假的親情（規(guī)則2），補充能量（規(guī)則3），隔絕視覺污染（規(guī)則4），忍耐至終結（規(guī)則5）?！?/p>
字跡停頓了一下，仿佛帶著一絲嘲弄，繼續(xù)浮現(xiàn)：
“下一站：‘紙嫁衣’義莊。祝你好運，觀察者。”
“觀察者？”林晚心頭巨震。不等她細想，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從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身體，將她狠狠拽向那片正在崩塌的墻壁深處！
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那片徹底被腐朽和血色吞沒的“公寓”，以及那三個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大字——“紙嫁衣”。
黑暗，徹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