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潮濕的柏油路面，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林小雨緊握方向盤，不時瞄向手機導航，屏幕上不斷閃爍的"信號弱"提示讓她眉頭越皺越緊。
"這破地方..."她低聲咒罵，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方向盤。雨水像銀針一樣從灰蒙蒙的天空刺下來，雨刮器以最快的頻率擺動也趕不上雨幕積聚的速度。
她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條荒僻的省道上。如果不是老板臨時要求她送那份該死的合同去鄰市，如果不是常規(guī)的高速因車禍封閉，如果不是她為了趕時間選擇這條導航標注為"近路"的小道...
小雨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位上的文件袋，嘆了口氣。她已經(jīng)在這條蜿蜒的山路上轉了兩個小時，手機信號時有時無，導航地圖上顯示的是一片空白。更糟的是，油箱指針已經(jīng)接近紅色區(qū)域。
"至少找個能加油的地方..."她喃喃自語，眼睛不斷搜尋路邊可能出現(xiàn)的加油站或村落。
就在這時，前方道路突然分出一條她從沒注意過的岔路。說是岔路，更像是一條被茂密植被半掩的小徑，路口立著一塊斑駁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寫著模糊的字跡。小雨放慢車速，瞇起眼睛辨認。
"歸...鄉(xiāng)...鎮(zhèn)..."她一字一頓地念出來，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有鎮(zhèn)子就意味著有人，有加油站，說不定還有手機信號。
幾乎沒有猶豫，小雨轉動方向盤，駛入那條小徑。車輪壓過濕漉漉的落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兩側的樹木越來越密，樹冠交織在一起，幾乎遮蔽了天空。車內(nèi)溫度似乎驟然下降，小雨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伸手調高了空調溫度。
行駛約莫十分鐘后，樹木突然向兩側分開，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鎮(zhèn)出現(xiàn)在視野中，青磚黛瓦的建筑排列整齊，檐角上翹，掛著紅色的燈籠。詭異的是，盡管下著大雨，那些燈籠卻在無風自動，輕輕搖曳。
小雨將車停在鎮(zhèn)口一塊空地，熄火后環(huán)顧四周。整個小鎮(zhèn)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能見度很低。更奇怪的是，明明應該下午三點，天色卻昏暗得如同傍晚。
"有人嗎？"她下車后喊道，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回蕩，無人應答。
小雨打了個噴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已經(jīng)被雨水浸濕了大半。她需要找個地方避雨，順便問問路。于是她抓起副駕駛的背包和文件袋，鎖好車，向鎮(zhèn)子里走去。
街道兩旁的店鋪門面都古色古香，木質招牌上寫著"李記布莊"、"王記茶樓"之類的字樣，但所有店門都緊閉著，窗戶后也看不到人影。小雨試著敲了幾家門，無人應答。
"這地方是被廢棄了嗎？"她自言自語道，同時感到一陣不安。就在這時，一股誘人的香氣飄入鼻腔——食物的味道！小雨順著香味拐過一條小巷，發(fā)現(xiàn)一家門口掛著"湯屋"牌匾的建筑，兩扇雕花木門虛掩著，暖黃的燈光從縫隙中漏出來。
饑腸轆轆的小雨顧不上多想，推門而入。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響，仿佛已經(jīng)多年未曾轉動。屋內(nèi)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湯池，水面上漂浮著各色花瓣和草藥，霧氣繚繞。周圍擺放著矮桌和坐墊，十幾位穿著各異的客人正低頭用餐，竟無一人抬頭看這個闖入者。
"歡迎光臨。"一個沙啞的女聲從側面?zhèn)鱽怼Ｐ∮贽D頭，看到一位穿著暗紅色旗袍的中年女人正朝自己微笑。女人的妝容精致得過分，嘴唇鮮紅如血，眼睛周圍涂著夸張的金粉。
"請問...這是餐館嗎？"小雨有些猶豫地問。
女人輕笑一聲："這里是湯屋，供旅人歇腳沐浴、補充體力的地方。小姑娘是迷路了吧？"
"是的，我想問問這里有沒有加油站，或者手機信號..."
"先吃點東西再說吧，"女人打斷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外面雨這么大，你衣服都濕透了。泡個熱湯，喝碗姜茶，別感冒了。"
溫暖的環(huán)境和食物的香氣最終戰(zhàn)勝了小雨的警惕。她跟著女人來到一張空桌前坐下。很快，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面被端上來，旁邊配著幾碟小菜。
"多少錢？"小雨掏出錢包。
女人搖搖頭："我們這里不收那種紙片。"
小雨愣住了："那...刷卡？微信支付？"
"也不收。"女人笑得更深了，"在歸鄉(xiāng)鎮(zhèn)，我們只收一種貨幣——記憶。"
"什么？"
女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玻璃瓶，瓶中漂浮著幾縷藍色的霧氣。"你可以用一小段記憶來支付這頓飯。比如...昨天早餐吃了什么？或者上周三下午在做什么？這類無關緊要的小事就行。"
小雨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在開玩笑吧？記憶怎么能當錢用？"
"不信？"女人挑眉，"那就隨便說一個最近的記憶，我示范給你看。"
雖然覺得荒謬，但小雨還是決定陪她玩這個游戲："嗯...昨天早上我吃了面包和牛奶。"
"好極了。"女人打開玻璃瓶，將瓶口對準小雨的額頭，輕聲念了幾句什么。小雨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就像蹲久了突然站起來那種感覺。等她回過神來，女人已經(jīng)將玻璃瓶蓋上，瓶中多了一縷藍色的霧氣。
"現(xiàn)在，"女人微笑著說，"你還記得昨天早餐吃了什么嗎？"
小雨張嘴想回答，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那段記憶變得模糊不清。"我...我吃了...等等..."她努力回想，卻像抓住一把沙子，記憶從指縫中溜走。
"面包...和...牛奶？"她不確定地說，額頭滲出冷汗。
"正是。"女人滿意地點點頭，"現(xiàn)在這段記憶屬于湯屋了。作為交換，這頓飯歸你。很公平，不是嗎？"
小雨感到一陣惡寒爬上脊背。她想立刻起身離開，但門外雨勢更大了，雷聲轟鳴。而且，那股食物的香氣實在太過誘人...
最終，饑餓戰(zhàn)勝了恐懼。小雨低下頭，開始吃那碗面。味道出奇的好，熱湯順著喉嚨流下，驅散了體內(nèi)的寒意。當她抬頭想再問些什么時，發(fā)現(xiàn)那位旗袍女人已經(jīng)不見了。
周圍的客人依然安靜地吃著飯，沒有交談，甚至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沒有。小雨這才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所有人的動作都異常緩慢，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而且，在昏暗的燈光下，她隱約看到有些客人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青灰色。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膀上。小雨差點驚叫出聲，轉頭看到一個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年輕男子站在身后。他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清秀，眼神卻空洞得可怕。
"新來的？"男子低聲問，"你簽合同了嗎？"
"什么合同？"
男子指向門口的一塊木牌，小雨這才注意到上面用小字寫著："本店所有服務需以記憶支付，長期滯留者需簽訂工作契約。"
"如果你要在這里過夜，必須簽工作合同。"男子說，"否則'它們'會在午夜把你趕出去。"
"它們是誰？"小雨問，心跳加速。
男子沒有回答，只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板娘來了。"
那位旗袍女人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了，手里拿著一卷泛黃的紙張。"小姑娘，看樣子你今天走不了了。"她說，語氣中帶著不容反駁的確定，"外面雨這么大，山路晚上很危險。不如在我們湯屋住下，明早再走？"
小雨望向窗外，雨確實下得更大了，閃電劃破天空，照亮了整個詭異的街道。她想起自己幾乎空了的油箱和毫無信號的手機，不得不承認自己別無選擇。
"住宿...也要用記憶支付嗎？"她警惕地問。
"首次住宿免費。"女人微笑，"只要你簽個臨時工作合同，明天幫我們干點活就行。"
她展開那卷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小雨剛想仔細閱讀，女人卻將一支毛筆塞進她手里："只需要在最下面簽名就好。"
那支毛筆觸到指尖的瞬間，小雨感到一陣奇異的麻痹感從手指蔓延到全身。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耳邊仿佛有無數(shù)人在低語。不知怎么的，她的手自己動了起來，在紙上簽下了"林小雨"三個字。
筆尖離開紙面的剎那，小雨突然清醒過來。她驚恐地看著那張紙，發(fā)現(xiàn)簽名處的墨跡正被紙面吸收，轉眼消失不見。與此同時，她的太陽穴突然一陣刺痛，仿佛有人從她腦中抽走了什么東西。
"我...我的名字..."她喃喃道，突然記不起自己姓氏的寫法。
"歡迎加入湯屋，小雨。"旗袍女人收起合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阿明，帶她去員工宿舍。"
那位叫阿明的服務生點點頭，示意小雨跟他走。穿過幾道回廊后，他們來到一個狹小的房間，里面只有一張木床和一個衣柜。
"今晚你睡這里。"阿明說，聲音比先前更輕，幾乎是在耳語，"記住，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開門，也不要回應。特別是如果聽到有人叫你的全名..."
"為什么？"小雨問，但阿明已經(jīng)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飄散在空氣中的警告：
"因為在這里，名字是最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