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鎖被鑰匙擰開的聲音，在此刻聽來，竟像是天籟。
門被猛地拉開，我爸林建國陰沉著臉站在門口，眼神像刀子一樣，恨不得在我身上剜下幾塊肉來。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下巴朝客廳的方向點了點，示意我出去。
我從地上站起來，因為久坐，雙腿一陣發(fā)麻，踉蹌了一下。我扶著門框站穩(wěn)，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囚禁了我近三十個小時的房間。
客廳里，張老師正襟危坐地坐在沙發(fā)上，她的對面，是我媽劉淑芬，低著頭，不停地用手搓著衣角。而我哥林凱，則像一只斗敗的公雞，縮在單人沙發(fā)里，眼神躲閃，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看到我走出來，張老師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心疼。
“林默。”她站起身，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到她的身邊，像一只找到了庇護所的、驚魂未定的小獸。
“張老師……”我的聲音沙啞，帶著哭腔。
“別怕?！彼p輕拍了拍我的后背，用一種堅定而溫暖的力量安撫著我，“老師在這里?！?/p>
她轉(zhuǎn)過頭，目光重新落在我爸媽的身上，只是這一次，她的眼神里，再無溫和，只剩下冰冷的銳利。
“林默爸爸，林默媽媽，現(xiàn)在，孩子出來了。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
林建國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擺出一副拒絕溝通的姿態(tài)。
而劉淑芬，則抬起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我，又開始了她那套悲情戲碼。
“默默，你怎么能，把家里的事，捅到外面去呢？你這是要讓你爸媽的臉，往哪兒擱啊？家丑不可外揚，你懂不懂？”
“家丑？”我看著她，第一次，用一種審視的、冰冷的目光，回敬她，“媽，逼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去替兒子頂罪坐牢，這不是‘家丑’兩個字，可以形容的。這是，犯罪。”
“犯罪”兩個字，我說得，清晰而用力。
劉淑芬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她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些話，會從一向溫順的我嘴里說出來。
“你……你這個不孝女！你……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她指著我，氣得渾身發(fā)抖。
“夠了！”張老師厲聲喝止了她，“劉女士，請你注意你的言辭！現(xiàn)在，不是討論孝不孝順的時候，而是討論，是非對錯，以及，法律責(zé)任的時候！”
張老師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支錄音筆，放在了茶幾上，按下了錄音鍵。
“接下來的談話，我將全程錄音。這既是保護林默，也是保護你們自己。我希望，你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p>
錄音筆的出現(xiàn)，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瞬間鎖住了我爸媽所有的囂張氣焰。
他們看著那支小小的、閃著紅光的錄音筆，眼神里，充滿了忌憚。
“林先生，劉女士，”張老師的語氣，冷靜而專業(yè)，像一個正在談判的律師，“我們先來明確幾個事實?！?/p>
“第一，高考替考，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條之一的規(guī)定，已經(jīng)構(gòu)成了‘代替考試罪’。無論是組織者，還是替考者，都將面臨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的刑事處罰。林凱同學(xué)，是這次事件的當(dāng)事人，他必須，為自己的行為，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
“第二，你們，作為林凱的監(jiān)護人，如果，存在教唆、脅迫林默，去頂替林凱罪行的行為，那么，你們的行為，同樣，也可能構(gòu)成‘包庇罪’或者‘妨害作證罪’。這，同樣是需要負(fù)刑事責(zé)任的?！?/p>
張老師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將事情的嚴(yán)重性，血淋淋地，剖析開來。
我爸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原以為，這只是一件，可以通過犧牲我，來私了的“家事”。卻沒想到，在法律面前，他們自己，也早已，站在了懸崖邊上。
“所以，我今天來，是想給你們一個選擇。”張老師看著他們，目光炯炯。
“是懸崖勒馬，讓犯了錯的林凱，去接受他應(yīng)得的懲罰，積極配合調(diào)查，爭取寬大處理。還是，一意孤行，把你們自己，也一起，拖下水，最終，導(dǎo)致一個家庭的，徹底毀滅？”
“選擇權(quán)，在你們手上?！?/p>
客廳里，陷入了，令人窒管息的，沉默。
我能聽到，我爸林建國，那粗重的，如同破風(fēng)箱一般的，呼吸聲。
我知道，他的內(nèi)心，正在進(jìn)行著，天人交戰(zhàn)。
理智告訴他，張老師說的是對的，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可是，他那根深蒂固的，對兒子的偏愛，和對我的漠視，卻又不甘心，就這么，輕易地，放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抬起了頭。
他沒有看張老師，而是，死死地，盯著我。
那眼神里，沒有悔過，沒有醒悟。
只有，冰冷刺骨的，恨意。
仿佛，我，才是那個，毀了他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p>
“好?！彼麖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
“我們，認(rèn)栽?！?/p>
他說完，猛地站起身，指著我的鼻子，用一種，近乎詛咒的，聲音說道：
“林默，你給我記住?！?/p>
“從今天起，我林建國，就當(dāng)沒你這個女兒！”
“這個家，你也，別想再待下去了！”
“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