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帶著腐朽的木質(zhì)氣息和泥土的腥氣,無孔不入。窒息感扼住喉嚨,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牽扯著胸腔撕裂般的劇痛。沉重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如同被活埋在地底深處。
是地獄嗎?不,地獄的業(yè)火也比不上她心中那焚天煮海的恨意!
意識如同沉入深海,在無盡的絕望與冰冷中掙扎。指尖傳來尖銳的刺痛,是腐朽棺木的木刺扎入了皮肉。這真實的痛感……她還活著?不,她分明已經(jīng)死了!鴆酒的蝕骨之痛、鐵釘貫棺的冰冷絕望,絕非幻覺!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的脆響,在死寂的黑暗中驟然響起!
頭頂上方,那沉重如山的棺蓋,竟然……松動了一絲縫隙!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帶著無盡怨毒與求生本能的力量,如同火山巖漿般在她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指甲在朽木上摳挖,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肩膀不顧一切地撞擊著棺蓋,發(fā)出沉悶的“砰砰”巨響;雙腳用盡全身力氣向上蹬踹!
“嗬——!”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從她喉中擠出,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腐朽的棺木終于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泥土簌簌落下。一道微弱的、帶著凜冽寒意的濕氣,混雜著新鮮泥土的氣息,猛地透了進來!
夜雨!是夜雨的氣息!
求生的意志混合著復(fù)仇的烈焰,支撐著她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轟隆”一聲悶響,沉重的棺蓋被她猛地頂開一道更大的縫隙!
冰冷的雨水瞬間澆灌在她臉上、身上,刺骨的寒意讓她渾身劇烈顫抖,卻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地獄歸來的清明!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帶著泥土腥氣和雨水的空氣,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被鴆酒灼傷過的臟腑,但這痛楚卻無比清晰地宣告著——她活著!
她掙扎著,從半掩的泥土和朽木中艱難爬出,如同從地獄深淵爬出的惡鬼,狼狽不堪地滾落在濕冷泥濘的亂葬崗中。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污泥和早已凝固的血痂,卻洗刷不掉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漫天血火與至親慘死的面容。
她顫抖著,撕開胸前被泥濘和血污浸透、散發(fā)著惡臭的衣襟。預(yù)想中鴆毒留下的潰爛并未出現(xiàn),肌膚竟然完好無損!只是在心口上方,赫然多了一枚赤金色的、栩栩如生的鳳凰展翅紋路!那鳳凰姿態(tài)昂揚,翎羽清晰,每一根線條都仿佛燃燒著金色的火焰,眼神銳利如刀,透著一股毀天滅地、涅槃重生的磅礴氣勢!
這不是她死時的身體!或者說……時光在她身上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倒流!
她掙扎著爬起,不顧滿身泥濘和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朝著記憶中的方向狂奔——鎮(zhèn)國公府!
熟悉的朱紅大門在雨幕中巍然矗立,門前石獅依舊威風凜凜。府內(nèi)燈火通明,隱約傳來人聲,一派安然祥和。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深陷皮肉,劇烈的疼痛讓她確認這不是瀕死的幻夢。目光掃過府門旁告示欄上張貼的告示——永嘉三十四年,臘月初七。
三年前!
她回到了三年前!
回到了一切悲劇尚未發(fā)生、鎮(zhèn)國公府尚在鼎盛之時!回到她被皇帝指婚給三皇子蕭庭曄的前一個月!回到蘇錦瑟那朵毒花尚未完全綻放、父母兄長都還健在的時候!
狂喜?不!是滔天的恨意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是命運給了她重寫血仇的機會!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像一個真正的復(fù)仇幽魂,憑借著刻入骨髓的記憶,巧妙地避開巡邏的家丁,潛入府內(nèi)深處,來到了供奉著蘇家列祖列宗的祠堂。
祠堂內(nèi),燭火長明,檀香裊裊。肅穆的牌位層層疊疊,無聲地凝視著下方。蘇令鳶“噗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那聲響在寂靜的祠堂里格外驚心。她拔出藏在破爛靴筒中的短匕——那是兄長蘇承志在她及笄那年,親手為她打造的禮物,匕身寒光凜冽。沒有半分猶豫,鋒利的刀刃狠狠劃過掌心,深可見骨!
溫熱的鮮血瞬間汩汩涌出,如同決堤的河流,滴落在冰冷的地面,迅速暈開一朵朵刺目、妖異的血花。
“列祖列宗在上!”她的聲音嘶啞干裂,卻如同金鐵在寒風中碰撞,帶著地獄歸來的森然死氣,在空曠肅穆的祠堂內(nèi)轟然回蕩,“不肖女令鳶,蒙祖宗庇佑,自地獄血海,爬回來了!”
她抬起染血的手掌,重重拍擊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次叩首,額頭撞擊青磚的悶響都仿佛要將無盡的仇恨與決絕烙印進這方寸之地,烙印進蘇家的血脈之中:
“此身殘軀,只為血債血償!此心此魂,唯余復(fù)仇烈焰!”
“此仇不報,誓不升天!負我者、害我蘇家者,定要他們——血債血償,挫骨揚灰!永墮無間!”
誓言錚錚,字字泣血,混著窗外凄厲呼嘯的風雨聲,如同鳳凰涅槃前發(fā)出的第一聲穿云裂石、宣告復(fù)仇的清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