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生活，在外人看來，是詭異而平靜的。奉墨郡主與鎮(zhèn)北王，這對被強行捆綁的夫妻，并未表現(xiàn)出新婚燕爾的甜蜜，也未見劍拔弩張的沖突。蘇令鳶住進了王府內(nèi)院最寬敞的“棲梧苑”，謝無晏則大部分時間待在他的書房“礪鋒堂”或城外軍營，兩人如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然而，在這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早已洶涌。
“礪鋒堂”的書房深處，燭火通明。巨大的北疆輿圖懸掛在墻上，上面用朱砂和黑墨標(biāo)注著密密麻麻的軍情。謝無晏一身墨色常服，負手立于圖前，身姿挺拔如槍。
蘇令鳶坐在下首，面前攤開的是幾份謄抄的戶部鹽稅卷宗和幾封密信。她換下了繁復(fù)的宮裝，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月白色勁裝，長發(fā)簡單束起，眉宇間英氣勃勃，再無半分閨閣女子的柔弱。
“王爺請看，”蘇令鳶用指尖點著卷宗上的一處數(shù)據(jù)，“永嘉三十四年，東海鹽場上報產(chǎn)量比前年銳減三成，鹽稅卻只減了一成。這不合常理。我查過近十年的記錄，每逢三皇子蕭庭曄負責(zé)督管鹽政的年份，東海鹽場的‘損耗’就格外巨大，而鹽稅入庫卻總能‘恰好’完成定額，甚至略有盈余。”
她將幾封密信推到謝無晏面前：“這是影七從東海鹽場一個被排擠的管事那里拿到的真實賬目副本，以及他與蕭庭曄心腹秘密往來的信件抄本。上面清楚記載著，蕭庭曄指使鹽場官員，通過虛報損耗、壓低官收鹽價、再以高價私售給鹽梟的方式，中飽私囊！僅去年一年，落入他私庫的銀子，就不下百萬兩！這些銀子，成了他結(jié)交朝臣、豢養(yǎng)私兵、爭奪儲位的重要資本！”
謝無晏拿起信件，快速掃過，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殺意。鹽鐵之利，國之命脈。蕭庭曄竟敢如此膽大妄為！
“你想怎么做？”謝無晏放下信件，看向蘇令鳶。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心機和手段，遠超他的預(yù)期。短短時間內(nèi)，竟能挖出如此隱秘的證據(jù)鏈。
“斷其財路，亂其陣腳?！碧K令鳶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直接彈劾，證據(jù)鏈雖在，但蕭庭曄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爪牙眾多，戶部、鹽鐵司都有他的人，很容易被他反咬一口，甚至銷毀證據(jù)。我們需要一個他無法收買、也無法施壓的人，將這蓋子掀開，并且……要快、要狠！”
“誰？”謝無晏問道。
“都察院，左都御史——韓章?！碧K令鳶吐出一個人名，“此人出身寒門，剛直不阿，素有‘韓鐵面’之稱，與嚴正清齊名。最重要的是，他唯一的兒子三年前在東海郡為官，因不肯同流合污，揭露當(dāng)?shù)毓賳T勾結(jié)鹽梟之事，被‘意外’落水身亡。兇手至今逍遙法外，韓章一直懷疑背后有皇子撐腰，苦無證據(jù)?！?/p>
謝無晏瞬間明白了蘇令鳶的意圖：“你想利用韓章的喪子之仇，借他之手，捅破這鹽稅窟窿？”
“不錯?！碧K令鳶點頭，“我會讓影七將部分關(guān)鍵證據(jù)，‘不經(jīng)意’地送到韓章手中。以他的性格和對東海鹽務(wù)的執(zhí)念，必然會不顧一切深挖下去！只要他敲響了登聞鼓，在朝堂之上將此事捅破，皇帝就算想保蕭庭曄，面對鐵證如山和朝野清議，也必然要有所交代！”
“風(fēng)險很大。”謝無晏沉聲道，“韓章若失敗，打草驚蛇，蕭庭曄會徹底警覺，銷毀所有痕跡。甚至……韓章本人也會性命不保?！?/p>
“所以，我們需要雙管齊下?！碧K令鳶早有準備，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王爺在北疆軍中，應(yīng)有些絕對忠誠、身手了得的斥候好手？”
“有。”謝無晏頷首。
“請王爺派幾名最可靠、最擅長隱匿追蹤的好手，立刻秘密潛入東海鹽場?！碧K令鳶的手指在輿圖上的東海郡位置重重一點，“目標(biāo)：保護關(guān)鍵人證（那個管事），同時，盯死鹽場主管和蕭庭曄派去的那個心腹。一旦韓章在朝中發(fā)難，蕭庭曄必然第一時間下令滅口或轉(zhuǎn)移人證物證！你的人，要在他們動手之前，將人證和最關(guān)鍵的核心賬冊，給我活著帶回來！送到韓章面前！”
釜底抽薪！謝無晏看著蘇令鳶冷靜布局的模樣，心中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這個女人，不僅狠，而且算無遺策！
“好！”謝無晏不再猶豫，果斷應(yīng)下，“人我今晚就派出去。北疆軍中最精銳的‘夜梟’，由副統(tǒng)領(lǐng)秦鋒親自帶隊?！?/p>
“多謝王爺！”蘇令鳶微微頷首，眼中斗志昂揚，“接下來，就請王爺靜待朝堂風(fēng)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