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周科,像個被遺忘在角落的恥辱柱,依舊僵硬地站在會議室門口那片狼藉之中,腳下散落著他被宣判為垃圾的心血。無地自容。口袋深處,那枚冰冷的戒指,緊貼著大腿的皮膚,似乎傳來一絲更加清晰的、如同活物般的寒意。
深夜。雨依舊不知疲倦地敲打著出租屋的窗玻璃,發(fā)出單調(diào)而冰冷的淅瀝聲。
狹小的臥室里彌漫著一股單身男性疏于打理的氣息。書桌上一片狼藉:吃空的方便面桶散發(fā)著殘留的油腥味,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隨意倒著,幾滴水流出來,在桌面洇開一小片深色。筆記本電腦屏幕頑強地亮著幽光,屏幕上,那份被批為“垃圾”的方案文檔只修改了一半,光標(biāo)在某個句子后面固執(zhí)地閃爍著。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遠(yuǎn)處高樓閃爍的霓虹,它們透過窗簾沒拉嚴(yán)的一道縫隙,在對面墻壁上投下變幻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
周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軟體動物,重重地癱倒在狹窄的單人床上。身體沉重得仿佛不屬于自己,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尖叫著疲憊。白天會議室里那場風(fēng)暴般的羞辱,同事們各異的目光,還有那堆積如山、仿佛永遠(yuǎn)看不到盡頭的工作……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一層層壓在他的胸口,榨干了最后一絲生氣。他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麻木的軀殼,靈魂早已被抽離、碾碎,散落在那個冰冷的會議室里。他甚至懶得去洗澡,任憑濕透后又被體溫捂得半干的衣服黏膩地貼在身上,只想立刻沉入無夢的黑暗,徹底逃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在掙扎著脫掉那條濕漉漉、沾滿泥點的西裝褲時,一個冰涼堅硬的小東西從褲袋里滾落出來,“叮”的一聲輕響,掉在廉價復(fù)合地板上。
周科的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縫隙,朝聲音來源瞥了一眼。
昏暗的光線下,那枚從網(wǎng)約車座椅縫里摳出來的丑陋戒指,靜靜地躺在地板中央。戒身上那些扭曲怪異的紋路,在窗外透入的、變幻的霓虹光影里,竟隱隱透出一絲妖異的、不祥的光澤。他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底無端泛起一股寒意,迅速閉上了眼睛,翻過身,把臉深深埋進(jìn)帶著汗味和潮氣的枕頭里。疲憊像潮水般涌來,瞬間將他吞沒。
……
意識仿佛被拋入無垠的、粘稠的黑暗深淵。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方向,只有絕對的死寂和一種冰冷沉重、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要將他碾碎。
就在意識即將被這絕對的虛無徹底吞噬時,一點幽暗的光芒,毫無征兆地在正前方的虛空中亮起。
是那枚戒指!
它靜靜地懸浮著,緩緩旋轉(zhuǎn),如同宇宙中一顆冰冷的、孤獨的星體。戒身上那些原本靜止的、扭曲的詭異紋路,此刻仿佛活了過來!它們?nèi)鋭又?,虬結(jié)著,如同一條條擁有獨立生命的黑色毒蛇,在幽暗的光暈中瘋狂地扭動、纏繞,散發(fā)出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惡意。
一個聲音,毫無預(yù)兆地,直接在他腦海深處炸響!
非男非女,冰冷,空洞,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每一個音節(jié)都仿佛裹挾著來自九幽之下的寒氣:
“戴…上…我…”
“觸…碰…額…頭…”
“意…志…即…汝…意…志…”
聲音里充滿了難以抗拒的誘惑,如同魔鬼在耳邊的低語,許諾著一種終極的解脫,一種掌控一切的絕對力量。
然而,緊接著,最后一句如同冰錐般的話語,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警告,狠狠鑿進(jìn)他的意識:
“代…價…終…將…償…付…”
戒指的幽光隨之忽明忽滅,每一次明滅,都伴隨著那冰冷、空洞、充滿誘惑與警告的低語在腦海深處瘋狂地重復(fù)、回蕩。
周科在無邊的黑暗夢境中感到了極致的恐懼,那是對未知、對非人存在的原始戰(zhàn)栗。但這恐懼之中,卻又被那“意志即汝意志”的許諾,如同最甜美的毒藥,深深地吸引著,誘惑著。仿佛一個即將溺斃的人,看到眼前漂來一根散發(fā)著妖異光芒的浮木,明知危險,卻無法抗拒那求生的本能……
“呃啊——!”
周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冰冷地黏在皮膚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剛剛逃離水面的溺水者,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遠(yuǎn)處霓虹變幻的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墻上投下那條鬼魅般的光帶。夢魘中那冰冷、空洞、如同金屬摩擦般的低語聲,仿佛還在耳蝸深處縈繞不去,帶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寒意。
他下意識地、帶著一種驚魂未定的本能,猛地扭頭看向地板。
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更加瘋狂地撞擊起來。
那枚戒指,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就在他目光落下的瞬間,窗簾縫隙透入的那一道微弱、冰冷的光線,恰好掠過戒指的表面。
幽冷的光芒一閃而逝。
那不再是地鐵里那個不起眼的、被他出于陰暗心理順手牽羊的小玩意兒。在經(jīng)歷了白天的尊嚴(yán)被徹底踩進(jìn)泥濘、剛剛那場冰冷詭異的噩夢之后,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周身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神秘而極度危險的氣息。黑暗仿佛在它周圍凝結(jié),那些扭曲的紋路在陰影里無聲地蟄伏著。
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流,瞬間沖垮了周科僅存的理智堤壩。是噩夢帶來的精神恍惚?是白天積壓的怨恨如同巖漿般找到了突破口?還是內(nèi)心深處,那被林薇踩得粉碎的“自我”深處,對“掌控”自身命運產(chǎn)生了近乎瘋狂的、不擇手段的渴望?
他不知道。也無需知道。
在一種完全失控的、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狀態(tài)下,周科伸出手。動作有些僵硬,帶著一絲遲疑的顫抖,但最終,那手指卻異常堅定地、穩(wěn)穩(wěn)地,探向了地板。
指尖觸碰到戒指冰冷的金屬表面。那寒意直透骨髓。
他捏起它。
然后,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絕,將那枚冰冷、詭異、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戒指,套在了自己右手食指的指根。
戒指尺寸不大不小,嚴(yán)絲合縫地卡在指根,如同一個量身定做的冰冷鐐銬。一種異樣的冰涼感瞬間從接觸點蔓延開來,仿佛那不是金屬,而是某種活物的皮膚,正試圖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
周科緩緩抬起右手,舉到眼前。在窗外透入的、微弱而冰冷的霓虹光影下,他凝視著自己食指上那枚造型詭異的戒指。
黑暗的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淅淅瀝瀝的冷雨聲。
一種未知的、混合著巨大恐懼和一絲扭曲病態(tài)期待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毒霧,在寂靜的房間里悄然彌漫開來,無聲地浸透每一寸空氣。
他不知道這枚戒指會帶來什么。
但此刻,他內(nèi)心深處那片被林薇徹底踐踏成廢墟的荒原之上,因為這枚冰冷戒指的出現(xiàn),正滋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黑暗的、不擇手段的勇氣。那勇氣如同淬毒的荊棘,纏繞著名為“復(fù)仇”的種子,在屈辱的土壤里,破土而出。
明天。
他盯著戒指上那些在幽暗中仿佛微微扭動的紋路,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在腦中成型,如同淬火的鋼刃:
我要讓那個女人,嘗嘗同樣的滋味。
第二天..
戒指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緊箍著指根,像一道無法忽視的烙印。周科坐在工位前,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摩挲著戒身上那些扭曲的紋路,一夜未眠的疲憊沉甸甸地壓在眼皮上。
窗外依舊是灰蒙蒙的天,雨絲連綿不絕,仿佛永無止境。昨夜夢魘中那非人的低語——“戴…上…我…”、“代…價…終將…償…付…”——仍在耳蝸深處冰冷地回響,與林薇最后通牒的冰冷聲音交織在一起,在他混沌的腦子里嗡嗡作響。
是真的嗎?那地鐵座椅縫隙里摳出來的丑陋鐵環(huán),真的蘊藏著那種超乎想象的力量?還是壓力過大產(chǎn)生的集體幻覺?他低頭看著戒指,它如此不起眼,灰撲撲地卡在指根,像一塊頑固的污垢??芍讣鈧鱽淼谋鶝?,又如此真實。
“噠、噠、噠……”
高跟鞋敲擊光潔地面的聲音,如同精準(zhǔn)的鼓點,由遠(yuǎn)及近,帶著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穿透了辦公室清晨的嘈雜。
周科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停跳。他猛地抬頭。
林薇。她正從茶水間走出來,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深灰色的套裝襯得她臉色愈發(fā)冷白,紅唇緊抿,眼神銳利地直視前方,如同巡視領(lǐng)地的女王,對兩側(cè)的工位視若無睹。她徑直朝著自己獨立的辦公室走去。
就是現(xiàn)在!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住了周科的四肢百骸。萬一沒用呢?
萬一那是幻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湊上去,結(jié)果只是換來更猛烈的羞辱和斥責(zé)?
萬一……有更可怕的后果?那夢里的警告……
但另一種情緒,一股被壓抑到極致、在胸中翻騰灼燒的怨恨和反抗欲,如同被點燃的汽油,轟然升騰,瞬間壓倒了恐懼。
試試!就試一次!大不了……被罵得更慘!一個瘋狂的聲音在他腦中嘶吼。
他深吸一口氣,那空氣仿佛帶著冰渣,刺得肺葉生疼。他隨手抓起桌上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打印稿,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猛地彈射出去,快步朝著林薇的背影追去。
“林主管!林主管請等一下!”他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急促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份文件,需要您…緊急簽批一下!”
林薇的腳步頓住了。她極其不耐煩地轉(zhuǎn)過身,眉頭緊鎖,紅唇已經(jīng)微微張開,那刻薄的話語眼看就要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周科戴著戒指的右手食指,仿佛只是下意識地去整理自己因奔跑而垂落額前的一縷頭發(fā),動作極其自然、迅疾,卻又帶著一種精準(zhǔn)的、不容置疑的軌跡,在距離林薇左側(cè)太陽穴不到兩厘米的空氣中,輕輕一敲!指尖并未真正觸碰到皮膚,但戒指冰冷的金屬表面,幾乎擦到了她太陽穴處極其細(xì)微的絨毛。
嗡!
周科清晰地感覺到指根的戒指猛地一顫!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電流感瞬間竄過戒指,傳導(dǎo)到他的指尖,仿佛戒指本身短暫地“活”了一下。
同時,一股微弱的吸力從戒指內(nèi)部傳來,像要攫取他指尖的溫度。
時間,凝固了。
林薇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冰霜瞬間凍結(jié)。她那雙總是銳利逼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弱的眼睛,在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神采和焦點。瞳孔微微放大,蒙上了一層死寂的灰霧,空洞得如同廢棄礦洞的入口。
她微微張開的紅唇,保持著那個即將吐出刻薄訓(xùn)斥的口型,卻像被按下了靜音鍵,發(fā)不出一絲聲音。那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在她手中紋絲不動,蒸汽裊裊上升,襯得她僵直的身影越發(fā)詭異。
指令……生效了嗎?
周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巨響。他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血液沖上頭頂,又瞬間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和極致的恐懼。他死死地盯著林薇空洞的眼睛,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死寂吸走。
一秒。兩秒。
就在周科以為自己徹底失敗、即將墜入更深的絕望深淵時——
林薇那雙空洞的眼睛,如同生銹的齒輪被強行扭動,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向了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肌肉僵硬得如同石膏面具。她用一種毫無起伏、平板得如同劣質(zhì)電子合成音般的語調(diào),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的方案…很有潛力。細(xì)節(jié)…再完善一下就行。下午…給我看?!?/p>
說完,她如同一個指令執(zhí)行完畢的機器人,僵硬地、以一種略顯不協(xié)調(diào)的步伐轉(zhuǎn)過身,端著那杯依舊冒著熱氣的咖啡,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推門,進(jìn)入,關(guān)門。
“咔噠?!?/p>
清脆的鎖舌彈入鎖扣的聲音,在驟然安靜的走廊里異常清晰。
周科依舊僵立在原地,手里那份作掩護(hù)的文件邊緣已經(jīng)被他攥得皺成一團(tuán),濕漉漉的汗?jié)n浸透了紙張。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緊接著,是排山倒海的、難以置信的狂喜!那狂喜帶著電流般的酥麻感,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恐懼和疑慮,直沖天靈蓋!
成功了!是真的!它真的可以!
他猛地低下頭,死死盯著自己右手食指上那枚其貌不揚、甚至丑陋的戒指。一種從未有過的、掌控一切的巨大力量感,如同滾燙的巖漿,從戒指接觸的指根處洶涌澎湃地注入他的四肢百??!他能決定他人的意志!他能讓那個高高在上、肆意踐踏他的女人俯首聽命!
恐懼?那微不足道的情緒瞬間被巨大的興奮和貪婪徹底吞噬、淹沒。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開,形成一個扭曲而亢奮的弧度。指間的冰冷金屬,此刻仿佛變成了世界上最溫暖、最強大的權(quán)柄。
午休時分,寫字樓下的連鎖咖啡店永遠(yuǎn)人滿為患。長長的隊伍緩慢蠕動著,空氣里彌漫著焦糖和咖啡因的甜膩氣息。周科排在隊伍中段,心思早已不在那杯提神的飲品上,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食指根部的戒指,那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種隱秘的興奮。
張銳那油滑的身影不出所料地出現(xiàn)了。他熟稔地跟隊伍最前面的同事打了個招呼,嬉皮笑臉地就要插到周科前面,動作自然得如同呼吸。“喲,周科,排著呢?我趕時間,先買一杯哈!”
一股熟悉的、被冒犯的怒意剛要在周科胸中騰起,就被一種冰冷的掌控欲瞬間取代。他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冷笑。就在張銳半個身子已經(jīng)擠到他前面的瞬間,周科裝作看手機消息,拿著手機的右手極其自然地抬起,手背仿佛不經(jīng)意地、極其快速地在他后腦勺的發(fā)際線處輕輕一蹭。
戒指冰冷的金屬邊緣,擦過了張銳頸后溫?zé)岬钠つw。
張銳的身體猛地一僵,插隊的動作硬生生頓在半空。他像卡殼的錄像帶,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臉上原本油滑的笑容變得極其僵硬、不自然,肌肉如同被看不見的線強行拉扯著。他眼神里閃過一絲濃重的困惑,仿佛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轉(zhuǎn)身,但那困惑瞬間又被一種強裝的熱情覆蓋。
“哎…哎呀周科!”張銳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夸張,笑容扭曲地堆在臉上,“你看我這記性!忽然想起林主管讓我…讓我趕緊回去核對個數(shù)據(jù)!你先來你先來!我不急!真不急!” 他說著,動作略顯笨拙地向旁邊讓開一步,甚至還做了個滑稽的“請”的手勢。那眼神深處殘留的困惑和他臉上強擠出的假笑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周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內(nèi)心卻翻涌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快意。他享受著張銳眼中那絲無法掩飾的茫然和被迫的謙卑,施施然往前挪了一步。戒指的力量,如此直接,如此美妙。
回到工位,戴上耳機,一個難纏客戶的電話立刻追了過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暴躁而刺耳,唾沫星子幾乎要透過聽筒噴到周科臉上,反復(fù)揪著一個早已澄清的小問題喋喋不休,最后又提出一個明顯超出合同范圍的無理要求。
“王總,這個要求我們真的……” 周科試圖解釋,但對方蠻橫地打斷。
“我不管!必須按我的意思辦!不然這季度尾款你們別想要了!” 咆哮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連日來積壓的煩躁和被羞辱的憋屈瞬間沖垮了周科的理智堤壩。一股邪火直沖頭頂!他猛地將手機拿離耳邊,對著話筒,想象著對方那張頤指氣使的臉,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低吼了一聲:“閉嘴!簽了它!”
與此同時,他戴著戒指的右手食指,帶著發(fā)泄般的力道,狠狠地在堅硬的辦公桌桌面上敲了一下!
“篤!”
一聲悶響。
電話那頭,客戶王總?cè)缤黄×瞬弊拥墓u,咆哮聲戛然而止。死寂持續(xù)了大約兩三秒,聽筒里只剩下電流的沙沙聲。
就在周科以為對方要摔電話時,一個異常順從、毫無波瀾、甚至帶著點呆滯的聲音傳了過來:“好…好的…我這就簽。下午…下午就把簽好的掃描件發(fā)你郵箱?!?/p>
電話被掛斷了。忙音嘟嘟響起。
周科握著手機,愣住了。隔空…也能生效?戒指的力量,似乎比他想象的更詭異,更強大。鄰座的同事探過頭,一臉驚奇:“周哥,厲害啊!王扒皮那難纏鬼,被你搞定了?你剛才吼那嗓子,隔著耳機都聽見了,霸氣!”
周科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敲擊桌面的食指。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敲擊的反震感,而那枚戒指,在熒光燈下泛著幽暗的光澤。
下午的部門項目討論會,氣氛沉悶。林薇坐在主位,眼神空洞,表情僵硬,如同一個制作精良卻缺乏生氣的蠟像。張銳正站在投影幕布前,口若懸河地講解著他負(fù)責(zé)的方案模塊,唾沫橫飛,言語間不忘暗戳戳地踩一腳周科之前提出的某個構(gòu)想:“……所以,基于以上核心優(yōu)勢,我認(rèn)為我們完全沒必要再去考慮周科之前提的那個方向,風(fēng)險系數(shù)明顯過高,投入產(chǎn)出比也……”
周科面無表情地聽著,手指在會議桌下,隔著薄薄的西裝褲布料,對著張銳的方向,想象著他此刻得意忘形的額頭,食指輕輕一彈!動作細(xì)微得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正講到興頭上、準(zhǔn)備拋出關(guān)鍵數(shù)據(jù)的張銳,聲音猛地卡殼!他像是被人從背后扼住了喉嚨,眼睛瞬間瞪圓,流露出巨大的茫然和困惑,嘴巴還保持著說話的姿勢,卻發(fā)不出下一個音節(jié)。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這詭異的停頓持續(xù)了大約一秒半。然后,張銳的眼神重新聚焦,但內(nèi)容卻完全變了。他臉上閃過一絲掙扎,隨即用一種近乎夢游般的、鬼使神差的語調(diào),接著剛才的話頭說道:“……當(dāng)然,這個方案在風(fēng)險預(yù)估方面,我承認(rèn)之前有些…疏漏,”他艱難地吐出“疏漏”這個詞,仿佛極其不情愿,“考慮得確實不如周科之前提過的那個點周全……嗯,特別是在用戶下沉渠道的冗余設(shè)計上……”
會場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張銳自己。他說完后,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羞憤,嘴巴張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活像一條離水的魚。
坐在主位的林薇,空洞的眼神轉(zhuǎn)向周科,毫無情緒波動地開口,聲音平板:“張銳能認(rèn)識到不足很好。周科,你后續(xù)跟進(jìn)一下他提到的那幾個冗余點?!?/p>
“好的,林主管?!敝芸破届o地應(yīng)道,迎向張銳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混雜著憤怒、羞恥和巨大困惑的目光,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掌控的快感,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讓他微微眩暈。
“周哥,你臉色好差,沒事吧?” 陳小鹿抱著一疊文件路過,看到周科正用力揉著太陽穴,一臉痛苦地對著電腦屏幕,忍不住關(guān)切地問。
周科心中一動,疲憊感瞬間在他臉上放大了十倍。他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小鹿啊,別提了。林主管下午就要的那個方案終稿,數(shù)據(jù)量太大了,昨晚幾乎沒合眼在弄,現(xiàn)在眼睛都是花的,還有一大半數(shù)據(jù)沒整理核對完……”
善良的陳小鹿果然立刻同情心泛濫,大眼睛里滿是擔(dān)憂:“啊?周哥你也太拼了!身體要緊啊!這種基礎(chǔ)的數(shù)據(jù)整理核對工作,我可以幫你做的!我手頭的事剛忙完!”她主動請纓,語氣真誠。
“這…這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周科故作推辭。
“不麻煩不麻煩!你快去休息一下,或者集中精力做核心部分,這些交給我!”陳小鹿不由分說,直接把周科電腦旁一沓厚厚的、標(biāo)記著各種復(fù)雜符號的數(shù)據(jù)表格抱了起來,“是這些對吧?包在我身上!”
周科看著女孩抱著文件快步走向自己工位的背影,臉上偽裝出來的疲憊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滿足。他輕松地將最繁瑣、最耗時的苦力活甩了出去,自己則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指間的戒指。陳小鹿偶爾投來的、帶著崇拜和同情的目光,像微弱的火苗,短暫地溫暖了他那顆在虛假掌控中漸漸扭曲的心。
每一次成功的“觸碰”,每一次意志的凌駕,都像在周科心中注入一劑強效的毒藥。最初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和僅存的道德顧慮迅速被一種膨脹的、近乎成癮的權(quán)力欲所取代。他不再僅僅滿足于解圍和自保,開始主動尋找目標(biāo),享受那種一念之間便能扭曲他人意志的快感。與人溝通?解決問題?太麻煩了。效率太低了?,F(xiàn)在,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抬起手指,輕輕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