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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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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山巔,激戰(zhàn)后的死寂被汩汩水流聲打破。蘇硯立于崖邊,手中玄鐵魚竿虛點,并非垂釣,而是引動。山澗深處,清冽的泉水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逆流而上,化作數(shù)道晶瑩匹練,精準地沖刷著昨夜留下的污穢與凝固的血痕。水流拂過墨玉般的巖石,帶走殘肢斷刃,卷走腥臭污濁,所過之處,留下濕潤的潔凈和淡淡的土腥氣。這并非簡單的清洗,更像一種儀式,是對這片星輝之地被玷污后的肅穆滌蕩。最終,水流匯入崖下云海,只余下幾處被巨力崩裂、露出猙獰斷口的墨玉巨石,沉默地矗立著,如同大地無法愈合的傷疤,無聲訴說著昨夜的兇險。空氣中最后一絲令人作嘔的尸腐與血腥氣也徹底消散,重新被清冽的山風與純凈的星塵氣息取代,仿佛昨夜只是一場噩夢。

石室內(nèi),沈星遙換上了一身干凈的粗布衣裳,尺寸明顯寬大,袖口挽了幾道,顯然是蘇硯備用的舊衣。衣物漿洗得有些發(fā)白,帶著皂角和陽光的味道,這是她顛沛流離以來,第一次穿上真正干凈的衣服,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她坐在冰冷的石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臂上那道猙獰蜿蜒的暗紅血紋。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詭異,仿佛有活物蟄伏在皮膚之下。昨夜那撕心裂肺、幾乎將她靈魂撕裂的痛苦,眉心印記爆發(fā)時那股足以凍結(jié)骨髓的恐怖氣息,依舊讓她心有余悸,每一次心跳都帶著沉甸甸的后怕。而蘇硯引動云海、一擊潰敵的雷霆手段,更是徹底打敗了她對“力量”的認知。他口中的“鑰匙”、“天下動蕩”,這些陌生的詞匯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得她喘不過氣。前路茫茫,自己這具被詛咒纏繞的身體,究竟會將她帶向何方?是成為某種陰謀的祭品,還是引發(fā)更大災(zāi)禍的源頭?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她望著石室簡陋的穹頂,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那個只求溫飽的流民,而是被卷入了一個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巨大漩渦中心。

“收拾一下,準備下山?!碧K硯的聲音平靜地從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他站在那里,手中提著一個不起眼的粗布小包袱,看起來癟癟的,里面似乎只有幾件簡單的衣物和那個邊緣略有磕碰的粗陶碗。那根沉甸甸的玄鐵魚竿依舊穩(wěn)穩(wěn)握在手中,仿佛是他肢體的自然延伸。

“下山?”沈星遙猛地抬頭,眼中瞬間被警惕填滿,像受驚的小獸,“去哪里?那些人…他們絕不會放過我的!”她太清楚自己的處境了,她就是一塊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肉”,足以引來無數(shù)貪婪嗜血的豺狼。

“留在山上,更不安全。”蘇硯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篤定,不容置疑,“昨夜來的,不過是試探的爪牙。下一次,就不會是這種貨色了?!彼抗鈷哌^石室外空曠的山巔,“青崖山的星斗大陣雖強,但引動一次,耗費的是此地積蓄百年的星輝地脈之力,代價巨大。且目標太過明顯,被動防守,終有耗盡之時。屆時,便是群狼分食之局。”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山下蒼茫翻涌的云海,仿佛穿透了重重霧靄:“與其坐等群狼環(huán)伺,不如主動入局。太玄門,是距離此地最近、也是名望最盛的正道魁首。立派數(shù)百年,門規(guī)森嚴,以‘玄心正氣’為立派根基,門中不乏真正的俠義之士。將你暫時安置在那里,借助其宗門護山大陣的威能和正道聲威的震懾,足以擋住大部分覬覦的魑魅魍魎。同時,”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變得銳利,“我也需要借助太玄門盤根錯節(jié)的情報網(wǎng)絡(luò)和深厚底蘊,查清你身上血咒與眉心印記的真正根源,以及幽冥閣、血煞盟背后更深的東西——那些染指中原、蠢蠢欲動的影子?!?/p>

“太玄門?”沈星遙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正道大派”幾個字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了一瞬,隨即又被更深的疑慮取代,“他們…可信嗎?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為了這‘鑰匙’而來?正道的光鮮外衣下,焉知沒有齷齪?”

“世間之事,何來絕對可信?”蘇硯反問,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看透世情的弧度,“人心如淵,正道亦有偽君子,邪道未必無真性情。但太玄門數(shù)百年基業(yè),其門規(guī)祖訓便是最大約束,比起幽冥閣、血煞盟那些毫無底線、行事只憑喜惡的邪魔外道,這是目前我們能接觸到的、相對最穩(wěn)妥的選擇。至于他們是否別有用心……”

蘇硯手腕微動,掂了掂手中的玄鐵魚竿。黝黑的竿身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幽澤,竿尖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線,如同垂入無形水面的釣鉤。

“那就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和膽量,來咬我這枚餌了?!彼脑捳Z依舊平靜,卻蘊含著一種深海般的自信。此刻的他,不像一個攜帶著燙手山芋亡命奔逃的獵物,更像一個手持釣竿,準備在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中垂釣巨鯨的獵手。沈星遙看著他深邃平靜的眼眸,那里面沒有絲毫的慌亂與僥幸,只有一種洞悉全局的沉穩(wěn)。心底翻涌的恐慌和疑慮,竟在這目光的注視下,奇異地被撫平了幾分。這個人,似乎擁有一種在絕境中也能讓人看到一絲微光的力量。

沈星遙沉默著。石室內(nèi)只剩下山風吹拂的輕響和她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蘇硯的話在她腦中盤旋:主動入局、正道庇護、調(diào)查根源……還有他那份近乎狂妄的自信。留下是死路,下山是未知的險途,但至少,險途中有人執(zhí)竿。她想起昨夜瀕死時那束撕裂黑暗的星光,想起他引動山泉滌凈污穢的從容??謶忠廊淮嬖?,但一種微弱卻堅韌的、想要活下去的渴望,壓倒了它。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猶豫和恐懼都擠壓出去,然后猛地從石床上站起。身體還有些虛弱,腳步虛浮,但她的眼神卻像被淬煉過,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她直視著蘇硯,聲音清晰地說道:“好。我跟你走?!?/p>

蘇硯微微頷首,沒有多余言語,轉(zhuǎn)身走向石室一角。沈星遙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給予她一夜庇護的石室,冰冷,簡陋,卻讓她在絕望中得以喘息。她緊了緊身上略顯寬大的舊衣,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真實感。

兩人走出石室。蘇硯在門口稍作停留,目光深邃地回望了一眼山巔中央那塊最為巨大的墨玉巨石——那是星斗大陣的核心所在。昨夜殘留的星力波動如同微弱的呼吸,在巨石深處隱隱脈動。他的眼神復雜,有對這片凈土的守護,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消耗后的凝重。沈星遙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巍峨的山巔在晨光中顯得孤絕而蒼涼,這個短暫的避難所,很快將被拋在身后。前路未卜,山風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凜冽的寒意。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更為艱難。青崖山險峻異常,怪石嶙峋,陡峭的崖壁如同巨斧劈鑿而成。蘇硯沒有選擇通往山腳、相對平緩卻暴露無遺的官道或小徑,而是帶著沈星遙,一頭扎進了人跡罕至的險峰幽谷之中。

“大道易行,也易伏?!碧K硯的聲音在前方傳來,解釋著路徑的選擇,“追蹤者若存心攔截,必在常規(guī)路徑設(shè)卡。走險路,反是生路?!?/p>

沈星遙很快便見識到了這“生路”的險惡。許多地方根本沒有路,只有需要手腳并用的陡坡、深不見底的裂縫和被濕滑苔蘚覆蓋的巨石。然而,蘇硯對這座山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仿佛每一塊石頭、每一道巖縫都已烙印在他腦中。他總能找到那些被濃密藤蔓巧妙遮蔽的狹窄通道,或是在看似光滑如鏡的絕壁前,用玄鐵魚竿看似隨意地在幾處凸起上輕點數(shù)下。

“注意此處?!碧K硯停下,魚竿尖端精準地點在一塊看似穩(wěn)固的巖石邊緣,“此石根基已蝕,內(nèi)里中空,受力即塌?!痹捯魟偮?,他手腕微震,一股巧勁透過竿尖,那巖石便發(fā)出細微的碎裂聲,滾落下去,露出一條僅容一人側(cè)身而過的縫隙。

沈星遙看得心驚肉跳。這不僅僅是熟悉地形!

蘇硯的步伐始終保持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不快,卻異常穩(wěn)健。每一步落下,都恰到好處地踩在巖石最穩(wěn)固的受力點上,仿佛腳下不是崎嶇的山地,而是一片深淺不一、暗流涌動的水域。他手中的玄鐵魚竿,此刻不再是武器,更像是一根探水的長篙。

“行走險峰,如同垂釣激流?!碧K硯的聲音在山風中清晰傳來,開始了他的“教學”,“足下是水,巖石是礁,土壤是沙洲,草木根系是暗樁。需‘聽石’——用腳底感知巖石紋理的疏密、震動的回響,判斷其內(nèi)里是堅實還是空朽?!彼痉缎缘靥ぴ谝粔K青黑色巖石上,落腳無聲,身體紋絲不動,“此石‘聲’沉實,可承力?!?/p>

“需‘辨土’——觀察土壤顏色、濕度,踏之感受其松軟粘滯。濕滑腐葉之下,常是虛土陷阱?!彼荛_一片看似平坦的枯葉堆積處。

“需‘借根’——盤結(jié)粗壯的樹根、堅韌的老藤,是絕壁上的天然索橋,但需先探其是否深扎巖縫?!彼敏~竿輕挑一根粗藤,確認其牢固后,才示意沈星遙借力。

“更要避開‘深潭漩渦’——毒蟲蛇蝎的巢穴,往往有特殊腥氣或蛛網(wǎng)痕跡;松動懸石區(qū)域,氣流聲音亦不同?!彼~竿指向一處茂密蕨叢下方,“那里,陰濕過甚,腥氣隱現(xiàn),是蛇窩?!鄙蛐沁b凝神望去,果然看到幾條色彩斑斕的毒蛇盤踞,若非提前點破,極易踏入死亡陷阱。

沈星遙心中震撼無以復加。原來他是在用垂釣之道,在“陸地之海”中開辟航路!她開始努力模仿,將心神沉入腳下,不再僅僅依賴眼睛。起初極為生澀,幾次險象環(huán)生:一次她學著“聽石”,卻誤判了一塊被苔蘚覆蓋的巖石,一腳踏空,半個身子都滑了出去,幸虧蘇硯的魚竿及時橫在她腰間,輕輕一帶,將她拉回安全處。另一次,她試圖“辨土”,卻被一片濕滑的青苔騙過,腳下打滑,重重摔在碎石上,膝蓋瞬間見紅。

然而,失敗是領(lǐng)悟的基石。漸漸地,她開始捕捉到一些微妙的反饋。當她集中精神,腳底似乎能“聽”到巖石內(nèi)部細微的、因受力而產(chǎn)生的不同震動頻率;能“感覺”到土壤下是堅實的巖層還是松軟的浮土;甚至能通過空氣中極淡的腥膻或腐朽氣息,本能地避開危險區(qū)域。在一次攀爬陡坡時,她左腳剛要踏上一塊凸起,腳底傳來的輕微“空”感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震顫預(yù)警,讓她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收力,選擇旁邊一處更不起眼的小凹坑。就在她腳風掃過那凸起時,那塊石頭果然發(fā)出“咔”的一聲輕響,松動滾落。一種奇妙的、仿佛世界向她展開了一個全新維度的感覺油然而生,雖然還很微弱,卻極大地提升了她在這絕境中的一絲安全感和笨拙的自信心。

“悟性尚可?!鼻胺降奶K硯似乎察覺到了她細微的進步和那瞬間的成功閃避,淡淡評價了一句,語氣中似乎比之前多了一絲幾不可察的認可。

沈星遙抿緊唇,沒有回應(yīng),但眼神更加專注,將每一次落腳都當作一次學習和考驗。在這個步步殺機的世界里,多一分這樣的本事,就多一分活下去的籌碼。

日落熔金,將層疊的山巒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兩人終于走出了青崖山脈最險峻崎嶇的核心區(qū)域,來到一片相對平緩、林木稀疏的山麓地帶。腳下不再是嶙峋怪石,而是覆蓋著厚厚落葉的松軟土地。前方,一條被陳舊車轍壓出的泥土道路隱約可見,如同一條蜿蜒的土黃色帶子,通向未知的遠方。

蘇硯在一塊背風的巨大巖石后停下腳步。“今夜在此歇息。”他放下那個小小的包袱,選了一塊相對平整干燥的地面,開始仔細清理周圍的碎石、枯枝和可能藏匿蟲蛇的腐葉。

沈星遙早已筋疲力盡,靠著一棵老松粗糙的樹干坐下,貪婪地呼吸著相對平緩的空氣。汗水浸濕了額發(fā),手臂和腿上的擦傷隱隱作痛,但精神卻因剛才的領(lǐng)悟而有些亢奮。她放松地抬起頭,望向天邊燃燒的晚霞。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無意間掃過遠處一道綿延的山梁輪廓。在夕陽濃烈如血的余暉勾勒下,那道起伏的山脊線…似乎隱隱構(gòu)成了一個巨大無比、卻又模糊不清的環(huán)形!而環(huán)形的中心點,仿佛一只無形的巨眼,正正地、冰冷地…對準了他們下山的方向,也對準了巖石后的——她!

“呃!”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被冰錐刺穿脊椎的寒意瞬間炸開!手臂上的血咒紋路驟然變得滾燙,傳來一陣強烈的、如同無數(shù)細小毒針刺入皮肉的麻癢灼痛感!她甚至感覺眉心深處那點黑暗印記也微微悸動了一下。

“怎么了?”蘇硯敏銳的聲音幾乎在寒意襲來的同時響起。他已停下清理的動作,目光如電般射向沈星遙,瞬間捕捉到了她蒼白的臉色和瞬間繃緊的身體。

沈星遙猛地回過神,心臟狂跳,再凝神向那山梁望去——晚霞依舊絢爛,山脊只是普通的山脊,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柔和了許多。剛才那種被冰冷巨物死死鎖定的恐怖感覺,如同潮水般退去,無影無蹤。手臂的灼痛和麻癢感也迅速減弱,只剩下血紋微微發(fā)熱的余韻。

是幻覺?是過度緊張和血咒影響下的錯覺?還是……某種超越她理解的、更可怕的存在已經(jīng)盯上了他們?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她不想再成為負擔,不想讓蘇硯分心應(yīng)對這虛無縹緲的“感覺”。也許,只是太累了。

“……沒,沒什么。”沈星遙用力壓下心頭的悸動和那份冰冷的余悸,勉強搖了搖頭,避開蘇硯探究的目光,低頭揉了揉依舊有些發(fā)燙的手臂,“可能是……有點累了?!?/p>

蘇硯的視線在她刻意掩飾的手臂上停頓了一瞬,深沉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但他并未追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他走到選好的空地中央,玄鐵魚竿再次握于手中。這一次,竿尖并未接觸泥土,而是隔著寸許距離,在虛空中緩緩劃動起來。

隨著他手腕沉穩(wěn)而富有韻律的牽引,一道道細微卻凝練如實質(zhì)的銀色星輝,如同活物般從黝黑的竿尖流淌而出,無聲無息地沒入地面。地面上那些不起眼的碎石、斷枝、甚至幾片特定的落葉,仿佛被無形的磁力牽引,開始悄然移動位置?;驖L動,或翻轉(zhuǎn),或嵌入特定的縫隙。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如同一位在虛空作畫的巨匠。

不過片刻功夫,一個直徑約三丈、由這些天然雜物構(gòu)成的簡易“陣圖”便已悄然成型。陣紋極其古樸簡陋,不過是一個首尾相連、循環(huán)往復的圓環(huán),然而當最后一顆小石子嵌入特定位置時,整個圓環(huán)仿佛被瞬間點亮。一股微弱卻異常穩(wěn)定、如同夏夜螢火般靜謐的星辰波動,以圓環(huán)為中心彌漫開來,將他們棲身的大石及周圍一小片區(qū)域溫柔地籠罩在內(nèi)??諝馑坪醵甲兊贸纬毫藥追?,外界的風聲蟲鳴也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過濾,變得遙遠模糊。

“此陣名‘星塵引’,非攻非守,乃‘隱’與‘覺’?!碧K硯的聲音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借山川地脈游散之微靈,引動九天星辰垂落之余暉,混淆氣息,擾動五感。尋常窺探,難覓蹤跡。若有邪祟陰物靠近,陣中星塵自生感應(yīng),如針刺芒,可作示警。安心歇息,明日路途尚遠?!?/p>

沈星遙看著地上那個由枯枝碎石構(gòu)成的、毫不起眼的圓環(huán),感受著那微弱卻如同溫暖篝火般令人心安的星力波動,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jīng)終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她靠著冰涼的大石緩緩坐下,疲憊如潮水般涌來。

蘇硯已在陣眼位置盤膝坐下,玄鐵魚竿橫放于膝上,雙目微闔,氣息悠長,如同入定的老僧。夜色徹底吞沒了最后一抹霞光,山風穿過稀疏的林木,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輕響,如同曠野的私語。遠處,不知名的野獸嚎叫聲遙遙傳來,更添幾分深山的孤寂與蒼涼。

沈星遙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睡眠。手臂上的血咒紋路在黑暗中,如同沉睡的熔巖河,散發(fā)著極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紅光芒。而她未曾察覺的是,在她意識沉入淺眠的混沌邊緣時,眉心那點深藏的黑暗印記,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如同深淵睜開了一線冰冷的眼縫,旋即隱沒。

遠處,那片在夕陽下曾構(gòu)成模糊環(huán)形輪廓的山梁陰影最深處。絕對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幾雙冰冷、毫無感情波動、如同萬年寒冰雕琢而成的眼睛,在沈星遙眉心印記波動的同一剎那,無聲無息地睜開。它們穿透了空間的距離和簡易陣法的干擾,精準而冷漠地鎖定了那片被微弱星輝籠罩的臨時營地。如同潛伏在深淵之下的獵手,收斂了所有氣息,只剩下純粹的、等待撕裂獵物的耐心。山林依舊寂靜,但那寂靜之下,無形的殺機已如蛛網(wǎng)般悄然張開。


更新時間:2025-07-18 06:4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