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朱雀大街上,霧氣未散,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幾個挑擔的腳夫蹲在茶肆門口,就著熱騰騰的胡餅,嘴里冒著白氣,說著剛聽來的消息。
“聽說了嗎?皇上要把公主嫁給吐蕃人了!”一個滿臉風霜的老漢壓低聲音,手里的餅渣掉了一地,餅屑在地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呸!什么公主?”旁邊一個精瘦的漢子冷笑,眼神中透出一絲不屑,“我表兄在禮部當差,說那是個宗室女,冒名頂替的!”
“噓——”茶肆的老板娘探出頭,左右張望,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這話也敢亂說?不怕掉腦袋?”
“怕什么?”瘦漢子灌了口粗茶,茶水順著嘴角流下,他抹了抹嘴道,”吐蕃人又不是傻子,真當人家分不出真假?到時候鬧起來,還不是咱們老百姓遭殃?“
“要我說,嫁就嫁吧?!币粋€駝背的老頭咳嗽兩聲,聲音有些沙啞,”總比打仗強。前些年契丹犯邊,我兒子被征去戍邊,再沒回來……”
眾人沉默,目光中透露出對戰(zhàn)爭的恐懼和無奈,遠處傳來官差的吆喝聲,聲音洪亮而威嚴,人群立刻散開,各自忙活去了,唯有茶肆的幌子在風中搖晃,上面“太平茶樓”四個字被晨光映得發(fā)亮。
禮部衙門內(nèi),侍郎楊慎正伏案疾書,額角滲出細汗。
“大人,崔相派人來催問陪嫁清單?!币幻±魬?zhàn)戰(zhàn)兢兢地稟報。
“催催催!”楊慎猛地擲筆,墨汁濺在奏折上,“名單改了七次,工匠換了三批,現(xiàn)在連公主的嫁衣都要重做!”
小吏不敢接話。楊慎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他知道,這場和親從一開始就是個燙手山芋——真公主不能嫁,假公主不能露餡,陪嫁的工匠要精挑細選,既不能給吐蕃真正有用的技術(shù),又得讓他們挑不出毛病。
“去,告訴尚衣局,按原計劃繡龍鳳紋,但金線少用三成?!睏钌饕а赖溃爸劣诠そ趁麊巍蜒橙顺废聛?,換李匠人上去?!?/p>
“可李匠人只會造水車,不懂兵器……”
“就是要他不懂!”楊慎低吼,“真讓吐蕃人學會鑄劍之法,十年后誰擋得住他們的鐵騎?”
時間飛逝,夕陽西沉,將朱雀大街染成血色,平康坊的夜,永遠比別處熱鬧。
醉仙樓內(nèi),歌妓云裳正撫琴唱著一支新編的小曲:
“長安月,邏些沙,公主遠嫁天之涯……”
臺下酒客哄笑:“云娘子,這詞兒可犯忌諱!”
云裳眼波流轉(zhuǎn),指尖一挑,琴音轉(zhuǎn)了個調(diào),嬌笑道:“那奴家換一首——'金枝玉葉入胡家,不知春色落誰花'?”
眾人哄然叫好,唯獨角落里一個青衫文士悶頭飲酒,云裳瞥了他一眼,待曲終人散,裊裊婷婷地走過去。
“裴公子今日怎么不吟詩了?”她執(zhí)壺斟酒,笑意盈盈。
裴琰之抬頭,眼中帶著醉意:“吟詩?吟給誰聽?皇上都要把女人送去蠻夷之地,滿朝文武卻無一人敢諫,我輩讀書人,還有何面目談什么風骨?”
云裳笑容淡了淡,輕聲道:“公子慎言。”
“慎言?”裴琰之冷笑,”連妓女都敢唱諷喻之詞,我堂堂進士之身,反倒要裝聾作?。窟@世道,當真是個好世道?!?/p>
云裳沉默片刻,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方繡帕,上面寥寥幾針,勾勒出一只孤雁。
“奴家雖在風塵,卻也知大義?!八吐暤?,“若公子有心,何不將胸中塊壘,訴于筆墨?”
裴琰之一怔,接過繡帕,只見角落繡著一個小小的“云”字。
”這是……“
這時候龜奴吆喝起來:“今日有吐蕃貴客包場,諸位娘子打起精神!”
云裳對鏡描眉,銅鏡里映出身后正在更衣的少女——那是剛被賣進樓的鄉(xiāng)下丫頭,才十四歲,眼角還掛著淚。
“別哭了?!痹粕讶舆^去一盒胭脂,”待會兒跳胡旋舞時,記得要對吐蕃人笑。
小丫頭抽噎著:“姐姐,我、我怕……”
云裳的手頓了頓,她想起十年前自己被賣進青樓那夜,也是這般天氣,這般月光。
樓下突然爆發(fā)出喝彩聲。吐蕃使者醉醺醺地嚷著要聽《涼州詞》,樂師慌忙改調(diào)。云裳猛地起身,抱起琵琶走向欄桿。
“奴家獻丑了?!彼倘灰恍Γ讣鈪s撥出金戈鐵馬之音——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滿堂寂靜,吐蕃使者的酒醒了一半,唐國官員面如土色,唯有角落里那個叫裴琰之的書生,突然拍案大笑:“好!當浮一大白!”
老鴇尖叫著沖上來時,云裳已經(jīng)自己扯散了鬢發(fā),她大笑著把琵琶砸向吐蕃使者,玉碎聲里混著胡語咒罵。
當夜,平康坊的燈籠熄得比往常都早。
鴻臚寺驛館內(nèi),噶爾·東贊展開剛收到的密信,燭火映出他冷峻的側(cè)臉。
“贊普有令,”他對心腹低聲道,“若唐人以假公主欺瞞,我們便借機要求增加工匠、農(nóng)書,甚至……”他指尖在信上一處輕輕一劃,“河西三州的互市權(quán)?!?/p>
“可若唐人惱羞成怒?”
噶爾·東贊微笑著解釋道:“他們不會,知道為什么嘛?因為在我看來,唐皇早已不是當初的敢打敢殺的那個唐皇了,他比我們更怕戰(zhàn)爭,他的血性早已被這紙爛金迷的生活給腐蝕了?!?/p>
一處偏殿內(nèi),李景同樣盯著案上的奏折,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鎏金扶手。
殿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林俊杰陪走在旁邊,額角也滲出細汗:“陛下,吐蕃使者又遞了國書,要求增加二十名冶鐵工匠……”
“給。”李景淡淡道,“把王匠人那組派去?!?/p>
“可王匠人掌握的是鍛造秘法——”
“朕知道?!崩罹巴蝗恍α耍切θ葑屃挚〗苊倾と?,“可他兒子還在羽林軍當值,對吧?”
林俊杰也明白了——這些工匠,注定是有去無回,殿內(nèi)燭火搖曳,將李景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指尖敲擊鎏金扶手的聲音戛然而止,殿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林卿?!崩罹巴蝗婚_口,聲音不輕不重,卻讓站在一旁的大臣渾身一顫。
"臣在。"林俊杰立刻躬身應道,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李景緩緩抬頭,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直視著林俊杰:"你從被朕提拔以來至今這段時間干的事,"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zhuǎn)冷,"是朕讓你這么干的,還是你自己就想這么干的?"
林俊杰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臣惶恐!臣受陛下提攜之恩,怎敢背叛于陛下?"他的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仿佛真的被這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嚇破了膽。
李景盯著跪伏在地的林俊杰,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站起身,玄色龍袍的下擺掃過案幾,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那就做好你該干的事,"李景走到林俊杰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別再試探朕的底線。"他的聲音輕柔得近乎危險,"否則......"
林俊杰的背脊繃得筆直,他能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如刀般刮過自己的后頸:"臣知道了,臣一定會妥善完成陛下的安排。"
窗外傳來隱約的樂聲,李景望向窗外,忽然道:“林愛卿,你說百年后,史書會怎么寫今日之事,會怎么評價朕?”
林俊杰伏地不敢作答。
“朕來告訴你?!崩罹拜p聲道,“他們會寫——'景帝效仿太宗,韜光養(yǎng)晦,暫忍屈辱,終雪前恥,在締盛世之長安'?!?/p>
一滴燭淚砸在奏折上,將“永結(jié)盟好“四字暈得模糊不清。
“走吧,朕累了”說著說著李景又咳嗽了起來,轉(zhuǎn)身背對著他,重新坐回龍椅。
林俊杰保持著跪姿后退三步,這才起身,躬身退出殿外,直到沉重的殿門在身后關(guān)閉,他才敢直起腰來,長舒一口氣。
走出宮門的路上,林俊杰的面容逐漸從惶恐變成了另一種表情——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宮道兩側(cè)的侍衛(wèi)向他行禮,他視若無睹,徑直走向等候多時的轎子。
“回府?!彼喍痰孛畹?,聲音里已聽不出半點方才的惶恐。
轎簾落下,林俊杰靠在軟墊上,閉目養(yǎng)神,轎子輕微搖晃著穿過皇城,他的思緒卻比這搖晃更加劇烈。
"別以為臣不懂陛下的小心思,"他在心中冷笑,“無非就是讓臣去與吐蕃接觸為其下套,之后一舉反攻,最后再殺一批人,重肅朝綱,若真按陛下所想,說不定這大唐還真的能多活一段時間。”轎子轉(zhuǎn)過一個彎,陽光透過簾子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可惜可惜。"他無聲地咧開嘴,"陛下當了十幾年的陛下了,怎么還是那么天真無邪呢?"
轎子停在林府門前,管家早已在門外恭候多時,林俊杰大步流星地走進府邸,穿過回廊時,他的腳步越來越輕快,最后竟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進入書房,林俊杰揮退所有下人,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皇宮的方向,夕陽西下,皇宮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威嚴。
“不過陛下如今這樣子,看樣子是準備收手了,”他自言自語道,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欞,“那可不行?!?/p>
他轉(zhuǎn)身走向書案,從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仔細閱讀后又放了回去。
“也不知道陛下您的后手擋不擋的住臣為你準備的大勢所趨呢?”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隨即高聲喚道:“來人。”
管家應聲而入,恭敬地站在門邊:“老爺有何吩咐?”
林俊杰臉上已恢復了平日的沉穩(wěn):“去,就說我這里備了些許薄酒,邀吐蕃大相共飲賞月?!?/p>
管家面露難色:“老爺,這...吐蕃使者近日行蹤敏感,是否...”
“照我說的做?!绷挚〗芾淅涞卮驍嗨?,“就說本官有要事相商,關(guān)乎兩國未來?!?/p>
管家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出,林俊杰走到銅鏡前整理衣冠,鏡中的他目光如炬,哪有半點在皇帝面前的惶恐模樣?
“陛下啊陛下,”他對著鏡子輕聲說道,“您教過臣子,棋局之上,先手必勝。這次,臣可要先落子了?!?/p>
夜幕降臨,林府后花園的涼亭中已備好酒菜,林俊杰獨自坐在亭中,自斟自飲,等待著那位來自吐蕃的貴客,月光如水,灑在他胸有成竹的臉上,也照亮了桌上那封尚未拆閱的、蓋著北境軍印的密函。
窗外,一輪冷月高懸,長安城的萬家燈火中,有人歡喜有人愁,而歷史的車輪,已在這暗流涌動中,悄然轉(zhuǎn)向。
長安城的繁華在身后漸漸遠去,白墨勒住韁繩,回頭望了一眼那高聳的城墻,夕陽將城墻染成血色,城樓上旌旗獵獵,與城內(nèi)笙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外官道兩側(cè)衣衫襤褸的流民。
“怎么,舍不得你那溫柔鄉(xiāng)?”燕瘋子騎在一匹棗紅馬上,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fā)黃的牙齒。他腰間掛著一個油膩膩的酒葫蘆,隨著馬匹的顛簸晃來晃去。
白墨收回目光,淡淡道:“算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p>
出城不過十里,官道兩旁的景象已與城內(nèi)大相徑庭,路邊不時可見倒斃的尸體,有的已經(jīng)腐爛得只剩骨架,有的則明顯是新死不久,蒼蠅圍著嗡嗡打轉(zhuǎn),幾個瘦骨嶙峋的孩子蹲在尸體旁,用樹枝撥弄著,試圖找到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
“哎,長安城內(nèi)歌舞升平,城外餓殍遍野,可我竟然覺得很正常,我是不是隱居太久了,整個人隱傻了?”燕瘋子灌了一口酒,自嘲地說道,“也對,朝廷的大人們哪會在意這些螻蟻的死活?!?/p>
白墨沒有答話,只是輕輕踢了踢馬腹,加快了些速度。他買的兩匹馬都是上好的河曲馬,體型高大,耐力極佳,最適合長途跋涉,馬鞍旁掛著兩個包袱,里面裝著干糧、水囊和一些簡單的藥物。
“喂,小子,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突然對大悲山感興趣?”燕瘋子驅(qū)馬趕上,與白墨并轡而行,“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處?!?/p>
“長長見識?!卑啄旖俏P,“體會體會不一樣的大唐,不是正好?”
燕瘋子哈哈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官道上顯得格外刺耳。幾只烏鴉被驚起,撲棱著翅膀飛向遠處光禿禿的樹林。
天色漸暗,兩人決定在路邊一處廢棄的茶棚過夜。白墨拴好馬匹,從包袱里取出干糧分給燕瘋子。燕瘋子卻擺擺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已經(jīng)發(fā)硬的肉干。
“嘗嘗,長安城'醉仙樓'的招牌醬牛肉,我順...呃,買的?!毖喁傋訑D眉弄眼。
白墨接過一塊,咬了一口,肉質(zhì)干硬但滋味濃郁,他忽然注意到肉干上有一道奇怪的紋路,像是...
“放心吃吧,不是人肉?!毖喁傋铀坪蹩创┝怂南敕?,咧嘴笑道,“雖然這世道,人吃人也不稀奇了。”
白墨沉默地咀嚼著,目光落在茶棚外的一具小尸體上。那是個不超過十歲的孩子,蜷縮著,像睡著了般。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不遠處徘徊,眼睛在暮色中泛著綠光。
“看什么看!”燕瘋子突然抓起一塊石頭扔向野狗,野狗哀嚎一聲逃走了。他轉(zhuǎn)向白墨,聲音罕見地低沉:“這世道就這樣,你救不了所有人,收收你那可憐心?!?/p>
白墨收回目光,輕聲道:“我知道?!?/p>
夜里,白墨守前半夜。他坐在茶棚殘破的柱子旁,聽著遠處傳來的狼嚎和不知名動物的叫聲。燕瘋子則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鼾聲如雷。月光下,白墨取出懷中的一塊玉佩,輕輕摩挲著。玉佩上刻著一個“雪”字,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損。
次日清晨,兩人繼續(xù)趕路。官道越來越窄,路況也越來越差。途中經(jīng)過幾個村莊,大多已經(jīng)荒廢,偶爾見到幾個活人,也都是目光呆滯、形銷骨立。
正午時分,天空突然陰沉下來,遠處傳來悶雷聲。
“要下雨了,前面好像有個酒館,我們?nèi)ケ芤槐??!毖喁傋又钢胺诫[約可見的一棟建筑。
走近后,白墨發(fā)現(xiàn)那確實是一家酒館,招牌上寫著“醉仙居”三個已經(jīng)褪色的大字。酒館孤零零地立在路邊,周圍沒有任何其他建筑,顯得格外突兀。
“奇怪的地方?!卑啄吐暤?。
燕瘋子卻已經(jīng)翻身下馬:“管他呢,有酒就行!”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酒館內(nèi)的景象讓白墨微微皺眉。幾張粗糙的木桌旁坐著七八個客人,大多衣衫襤褸,神色警惕。角落里,一個獨眼老者正在抽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獨眼閃爍著詭異的光。
柜臺后站著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滿臉堆笑:“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先來兩壺好酒,再上幾個拿手菜。”燕瘋子大咧咧地坐下,拍了拍桌子。
白墨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酒館的窗戶很小,玻璃渾濁不清,墻角堆著些麻袋,不知裝著什么。地面是夯實的泥土,但有幾處顏色明顯更深,像是...
“您的酒?!崩习迥铩粋€瘦削的婦人端上兩壺酒和兩個粗瓷碗。她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指甲縫里有著可疑的黑色污漬。
白墨注意到她走路時右腳有些跛,裙擺上沾著幾處暗紅色的斑點。
燕瘋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倒了一碗酒,仰頭灌下:“痛快!”他抹了抹嘴,對白墨道:“怎么不喝?怕有毒?”
白墨微微一笑,端起酒碗抿
白墨微微一笑,端起酒碗抿了一小口。酒味辛辣,帶著股奇怪的甜味。他悄悄將大部分酒倒在了袖中的一塊布上。
“兩位是從長安來的吧?”老板娘站在一旁,眼睛在白墨腰間的佩劍上打轉(zhuǎn)。
“是啊,去河東道辦點事。”燕瘋子嘴里塞滿了剛端上來的鹵肉,含糊不清地回答。
白墨注意到,當燕瘋子說出“河東道”三個字時,柜臺后的老板和獨眼老者的目光短暫地交匯了一下。
“河東道啊...最近可不太平?!崩习迥飮@了口氣,“聽說大悲山那邊鬧鬼呢?!?/p>
“哦?”白墨挑眉,“什么鬼?”
“吃人的鬼?!豹氀劾险咄蝗婚_口,聲音嘶啞,“專吃過路的旅人?!?/p>
酒館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其他客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白墨和燕瘋子。
燕瘋子哈哈大笑起來:“巧了,我們專殺吃人的鬼!”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這時,外面突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看來兩位今天走不了了?!崩习逍Σ[瞇地說,“樓上有間客房,雖然簡陋,但遮風擋雨沒問題?!?/p>
白墨與燕瘋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點頭道:“那就多謝了?!?/p>
酒足飯飽后,燕瘋子嚷嚷著要上樓休息。白墨借口去后院查看馬匹,獨自離開了酒館大廳。
后院比想象的還要破敗。兩匹馬拴在一個搖搖欲墜的棚子下,正不安地踏著蹄子。白墨安撫了一下馬匹,目光卻被棚子角落的一堆東西吸引——那是一些衣物和...骨頭?
他走近查看,心跳突然加速。那確實是人的骨頭,而且不止一具。衣物大多是旅人的裝束,有的還帶著干涸的血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在一堆雜物中發(fā)現(xiàn)了幾把武器,看起來屬于不同的人。
“客官在看什么呢?”老板娘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白墨鎮(zhèn)定地轉(zhuǎn)身,微笑道:“我的馬似乎有些不安,可能是雷聲嚇到了。”
老板娘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懷疑:“雨太大了,客官還是回屋里吧?!?/p>
回到酒館大廳,白墨發(fā)現(xiàn)客人少了一半,燕瘋子也不見了蹤影。
“您的那位朋友已經(jīng)上樓休息了?!崩习褰忉尩?,“要我?guī)シ块g嗎?”
“不急。”白墨在桌邊坐下,"再來壺茶吧。
老板遲疑了一下,還是去準備了。白墨趁機觀察酒館的布局——樓梯在柜臺旁邊,通向上層;后門通往后院;前門是他們進來的地方。窗戶都很小,成年人很難通過。
茶上來后,白墨假裝喝了幾口,然后裝作困倦的樣子:”看來我也該休息了?!?/p>
老板親自領(lǐng)他上樓。二樓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兩側(cè)有幾間客房。老板打開最里面的一間:“您朋友在隔壁,這間給您?!?/p>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簡陋的柜子。窗戶被木板釘死了,只留下幾條縫隙透光。白墨謝過老板,關(guān)上門后立即檢查了房間——床下、柜子里都沒有異常,但門鎖已經(jīng)壞了,只能從外面鎖上。
他輕輕敲了敲與燕瘋子房間相鄰的墻壁,很快得到回應——三長兩短的敲擊聲,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表示“有危險,保持警惕”。
白墨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假裝入睡。
大約一個時辰后,他聽到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接著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白墨屏住呼吸,瞇著眼睛看到一根細竹管從門縫中伸了進來,一股淡煙被吹入房間。他立即用袖子捂住口鼻,假裝被迷暈發(fā)出沉重的呼吸聲。
門完全打開了,老板和老板娘走了進來,手里拿著繩子和麻袋。
“這個看起來能賣個好價錢?!崩习迥锏吐曊f,“那個瘋老頭就算了,肉太老。”
“先捆起來,等老獨眼來處理?!崩习逭f著,俯身去抓白墨的手臂。
就在這一瞬間,白墨猛地睜開眼睛,匕首如毒蛇般刺出,直接抵在了老板的咽喉上。
“別動?!卑啄淅涞卣f,“否則你立刻死?!?/p>
老板娘發(fā)出一聲尖叫,轉(zhuǎn)身就要逃跑,卻被突然從門外沖進來的燕瘋子一腳踹翻在地。
“嘿嘿,我就知道這黑店有問題!”燕瘋子大笑道,他手里拿著那把銹跡斑斑的短刀,刀尖滴著血,“樓下那幾個'客人'已經(jīng)解決了。”
老板面如死灰:“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白墨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們殺了多少人?后院那些骨頭是怎么回事?”
在匕首的威逼下,老板崩潰地交代了真相:他們是一個專門劫殺過路旅人的團伙,將受害者洗劫一空后,尸體能賣的就賣給人肉販子,剩下的就埋在后院。最近因為饑荒,生意“特別好”。
“畜生!”燕瘋子怒罵一聲,短刀一揮,老板的耳朵便少了一只,鮮血噴涌而出。
白墨沒有阻止,只是冷靜地問:“關(guān)于大悲山,你們知道些什么?”
老板娘蜷縮在地上,顫抖著說:“最近...確實有不少人去大悲山,說是找什么寶貝...但沒幾個回來的。回來的那幾個...都瘋了,說什么山里有吃人的魔鬼...”
白墨與燕瘋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木頭斷裂的聲音和雜亂的腳步聲。
“不好!”燕瘋子沖到走廊上,向下望去,“媽的,他們的同伙來了!”
十幾個手持各種武器的漢子沖進了酒館,領(lǐng)頭的正是那個獨眼老者,此刻他手里拿著一把明晃晃的斧頭,獨眼中閃爍著兇光。
“看來得活動活動筋骨了。”燕瘋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小子,比比看誰放倒的多?”
白墨已經(jīng)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賭什么?”
“輸了的人負責接下來一個月的馬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