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茅草屋檐滴落,在泥地上鑿出無數(shù)小坑,白墨將染血的劍刃在死去土匪的衣服上擦了擦,抬頭看向窗外,暴雨如注,將酒館后院的血跡沖刷成淡紅色的溪流,滲入泥土深處。
“第十二個?!毖喁傋犹吡颂吣_邊的尸體,將短刀插回腰間,“你殺了幾個?”
“五個?!卑啄盏度肭?,“剩下兩逃了?!?/p>
燕瘋子咧嘴一笑,黃牙間還沾著肉屑:“那馬料歸你負責了?!彼呦蚩s在角落發(fā)抖的老板娘,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說吧,你們把搶來的財物藏哪兒了?”
地窖里堆滿了沾血的行李和衣物,白墨在一個檀木箱底部找到了幾封家書和一塊繡著并蒂蓮的手帕,字跡娟秀,像是女子所寫,他默默將這些收進懷中,轉(zhuǎn)身時看見燕瘋子正往懷里塞銀兩。
“死人用不著這些?!毖喁傋幼⒁獾剿哪抗?,理直氣壯地說,“不如拿去換酒喝?!?/p>
白墨沒有反駁,他們在后院挖了個大坑,將受害者的尸骨與土匪尸體分開埋葬,當最后一抔土蓋上時,雨停了,西邊的云層裂開一道縫隙,血色的夕陽潑灑下來。
“前面三十里有個鎮(zhèn)子?!毖喁傋臃粗鴱耐练松砩纤殉龅牡貓D,“今天趕趕路,天黑前能到。”
白墨檢查了兩匹河曲馬的鞍具,其中一匹的后腿被刀劃傷了,他取出金瘡藥小心涂抹,馬兒溫熱的鼻息噴在他手背上,潮濕而柔軟。
離開血腥彌漫的酒館,兩人沿著泥濘的官道繼續(xù)前行,被雨水沖刷過的空氣本該清新,卻夾雜著遠處焚燒尸體的焦臭味。轉(zhuǎn)過一個山坳,他們看見幾個用樹枝做成的簡易十字架,上面掛著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尸體,烏鴉在周圍盤旋。
“官府處決的流寇?!毖喁傋右姽植还值亟忉屍饋怼斑@一帶常常鬧饑荒,易子而食在這里還只是常態(tài),更何況這些新鮮的尸體,現(xiàn)在沒人吃,是因為那些捕快才剛走?!?/p>
白墨握緊韁繩,長安城里的達官貴人們永遠不會知道,或者假裝不知道,城外已經(jīng)變成了怎樣的地獄,用最通俗的話講就是:“只要朱雀大街上的燈籠還亮著,大唐就永遠是大唐。”
夜幕降臨時,他們終于看到了小鎮(zhèn)子的輪廓,與想象中不同,鎮(zhèn)門緊閉,墻頭火把通明,幾個手持長矛的鄉(xiāng)勇正在巡邏。
“站??!”為首的鄉(xiāng)勇舉起火把照亮兩人的臉,“從哪來的?”
“長安?!卑啄ь^答道,“路過求個宿處?!?/p>
鄉(xiāng)勇們交換了下眼神。大門旁的側(cè)門吱呀打開一條縫:“進來吧,最近土匪鬧得兇,不得不防?!?/p>
鎮(zhèn)子比想象中熱鬧,雖然已是深夜,街上仍有行人匆匆走過,幾家食肆還亮著燈,傳出模糊的說話聲和碗筷碰撞聲。
“兩位客官是行商?”帶路的鄉(xiāng)勇好奇地問,“這年頭敢走遠路的可不多?!?/p>
“訪友。”白墨簡短地回答。
鄉(xiāng)勇將他們引到一家名為“悅來”的客棧。掌柜是個精瘦的中年人,眼睛像算盤珠子一樣滴溜溜地轉(zhuǎn)??吹窖喁傋优脑诠衽_上的銀兩后,立刻堆出滿臉笑容。
“上房兩間!熱水馬上送來!”
房間比酒館的干凈許多。白墨推開窗戶,夜風送來遠處藥鋪熬藥的苦澀氣味。小二送來熱水時,他隨口問道:“鎮(zhèn)上怎么戒備如此森嚴?”
“客官有所不知。”小二壓低聲音,“三天前黑虎山的土匪洗劫了西邊的李家莊,搶了糧食不說,還擄走了十幾個姑娘。里正怕他們來我們這兒,這才加強了巡邏?!?/p>
白墨給了幾個銅錢打發(fā)走小二,剛解開行囊,就聽見隔壁傳來刺耳不堪的淫靡之言,白墨搖搖頭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睡著了。
次日清晨,鎮(zhèn)子?xùn)|頭傳來急促的鑼聲。
“土匪來了!”
白墨抓起劍沖下樓時,街道上已經(jīng)亂作一團,婦女拉著孩子往家里跑,男人們拿著鋤頭、菜刀等各種能當武器的東西往東門聚集。
“去看看?”燕瘋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他身后,手里拎著酒葫蘆,眼中閃著興奮的光。
東門外的田野里,二十多個騎馬土匪正在與鄉(xiāng)勇對峙。為首的土匪滿臉橫肉,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馬鞍前橫放著一個不斷掙扎的麻袋,看形狀應(yīng)該是個孩子。
“把糧食交出來!”刀疤臉吼道,“否則老子屠了你們鎮(zhèn)子!”
里正是個白發(fā)老者,拄著拐杖的手在發(fā)抖,卻仍挺直腰板:“糧食給了你們,我們怎么活?”
刀疤臉獰笑著舉起火把:“那就都別活!”
白墨的目光落在土匪隊伍最后,三個被繩索綁住的少女踉踉蹌蹌地走著,其中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姑娘突然抬頭,眼神清亮如刀,與周圍哭哭啼啼的同伴截然不同。
“我數(shù)到三!”刀疤臉的火把逼近一間草屋。
白墨的手指輕叩劍柄。燕瘋子灌了口酒,突然將酒葫蘆高高拋起。葫蘆在空中劃出弧線,酒液灑落,正好淋在幾個土匪頭上。
“找死!”刀疤臉怒喝。
“一、二——”燕瘋子慢悠悠地數(shù)著,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三!”
火苗碰到酒氣的瞬間,幾個土匪變成了尖叫的火把,場面頓時大亂。白墨如離弦之箭沖向隊伍后方,劍光閃過,看守少女們的土匪喉嚨噴出血霧,而那個眼神清亮的姑娘反應(yīng)極快,立即蹲下躲過另一把劈來的刀。
“接著!”白墨挑開繩索,將一把匕首扔給她。
姑娘準確接住,反手刺入一個撲來的土匪眼眶,鮮血濺在她蒼白的臉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土匪們很快發(fā)現(xiàn)遇到了硬茬子。在損失了五六個人后,刀疤臉不甘地吹響口哨,帶著剩余人馬倉皇逃竄。被解救的少女們哭著跑回鎮(zhèn)子,只有那個使匕首的姑娘留在原地,冷靜地擦掉臉上血跡。
“多謝兩位義士?!彼穆曇羧缟綕厩迦靶∨釉颇?,略通醫(yī)術(shù),二位若有損傷,可來鎮(zhèn)東藥鋪尋我?!?/p>
白墨注意到她說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按著左腕,那里隱約露出一道傷疤。
回到客棧后,燕瘋子興致勃勃地清點戰(zhàn)利品——從死土匪身上搜出的幾塊碎銀和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
“那丫頭不簡單?!彼蝗徽f,“應(yīng)該是見過大世面?!?/p>
白墨點頭,更令他在意的還是云娘手腕上的那道疤痕,如果他沒眼瞎看錯的話,那應(yīng)該是刀痕,而且極有可能是由唐刀砍的。
白墨盤腿坐在客棧的床榻上,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緩緩抽出腰間的唐刀,刀身在月色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他右手持刀,左手食指輕輕撫過刀鋒,這個動作他做了千百遍,刀刃上映出他半張臉——眉頭緊鎖,眼中似有寒星閃爍。
“那樣的刀痕...”白墨低聲自語,手腕突然一翻,刀光如匹練般劃過身前,他想象著當時的情景:持刀者怒極出手,刀勢凌厲欲直取咽喉,卻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收住力道,而對方反應(yīng)極快,抬腕格擋...
“不對?!卑啄珦u頭,刀尖在空中劃了個半圓,他改為雙手握刀,做了一個斜劈的動作,又在即將完成時猛地一頓。這個姿勢讓他的肩膀傳來一陣酸脹感?!叭羰沁@樣收力,刀鋒會偏轉(zhuǎn)三分...”
月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墻上,像一幅活動的皮影戲,他反復(fù)比劃著,時而疾如閃電,時而凝滯如膠,刀鋒破空的嘶嘶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軍中的刀法?!卑啄蝗煌O拢都庵傅?,云娘手腕上的傷痕角度刁鉆,絕不是尋常土匪能砍出來的,而且...他眼神一凜,唐刀乃軍械,民間私藏者當誅九族。
窗外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天了,白墨收刀入鞘,指節(jié)在刀鐔上敲出清脆的聲響,他回想起白日里云娘那雙清亮的眼睛,那不是一個尋常村姑會有的眼神,而且她接匕首的手法,刺入土匪眼眶時的狠準,都透著訓(xùn)練有素的痕跡。
“黑虎山...”白墨從行囊中取出一塊布巾,細細擦拭刀鞘,長安城里最近確實有軍械失蹤的傳聞,兵部那幾個老狐貍互相推諉,最后不了了之,若真有人借土匪之手銷贓...
冷笑一聲,布巾在掌心攥出褶皺,那些碩鼠!前方將士缺衣少甲,他們卻在這里中飽私囊,白墨眼前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邊關(guān)見到的場景:凍掉手指的戍卒握著卷刃的刀,而長安酒肆里的紈绔們用金樽喝著葡萄美酒。
“該殺?!眱蓚€字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森然寒意,窗外的老槐樹上,一只夜梟發(fā)出凄厲的啼叫。
白墨起身推開窗戶,夜風裹挾著藥草的氣息撲面而來,鎮(zhèn)東藥鋪...他瞇起眼睛,遠處幾點燈火在夜色中明滅,云娘說她懂醫(yī)術(shù)開藥鋪,這倒是個不錯的掩護。
“明日...”白墨又想起云娘擦去臉上血跡時的神情,那種漠然,像是見慣了生死,絕不是郎中可以有的,那她又會是什么身份?
床榻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白墨和衣躺下,唐刀就放在觸手可及之處。他盯著房梁上的一道裂紋,思緒如潮。窗外漸漸響起淅瀝的雨聲,像無數(shù)細小的腳步聲。
在朦朧將睡之際,他仿佛又看到那道傷疤——平整的切口,邊緣整齊,是快刀留下的痕跡。持刀者必是高手,而能在那樣的刀下活命...云娘的身份,恐怕比想象中還要復(fù)雜。
雨聲漸密,白墨的手指無意識地輕叩刀鞘,明日,他要好好會會這位“略通醫(yī)術(shù)”的姑娘,若真是倒賣軍械的勾當...他的眼神在黑暗中變得銳利,那就從黑虎山開始,一個個清算。
白墨與燕無咎踏進藥鋪時,撲面而來的是濃重的草藥味。云娘正在碾藥,石臼與藥杵碰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見二人進來,她抬袖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手腕上的疤痕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兩位恩公來了?!痹颇锓畔滤庤?,聲音依舊清冷,“可是有傷要治?”
白墨不動聲色地掃視著藥鋪。木架上整齊擺放著藥罐,墻上掛著幾束風干的草藥,角落里堆著新采的柴胡??此茖こ?,卻處處透著古怪——一個鄉(xiāng)野藥鋪,竟備有上好的金瘡藥和解毒丹。
“路過討碗茶喝?!卑啄诎笌着宰?,手指輕叩桌面,“姑娘的醫(yī)術(shù),不像是鄉(xiāng)野郎中所授。”
云娘斟茶的手微微一頓,茶水在杯中蕩起細微的波紋?!凹腋冈擒娭嗅t(yī)官,教過些皮毛?!彼龑⒉柰频桨啄媲?,衣袖滑落時,那道疤痕若隱若現(xiàn)。
白墨端起茶盞卻不飲,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斑@傷...看著像是新傷?!?/p>
“上月采藥時不慎被柴刀所傷?!痹颇锸栈厥郑滦淞⒖陶谧×税毯?。
燕無咎在藥架前東摸西看,突然拎起一個小瓷瓶嗅了嗅:“喲,鶴頂紅?尋常藥鋪可不會備這個?!?/p>
云娘面色不變:“山中多毒蛇,以備不時之需?!?/p>
白墨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黑虎山的土匪,姑娘可曾見過?”
云娘笑了笑,也不多問,轉(zhuǎn)身去沏茶。白墨趁機打量四周——藥柜上幾味藥材擺放得極有章法,絕非尋常鄉(xiāng)野藥鋪的雜亂;墻角擱著一柄短刀,刀鞘磨損嚴重,但刀柄纏繩卻是新的,顯然常被使用。
“公子在看什么?”云娘端著茶盞回來,笑意盈盈。
白墨接過茶,指腹摩挲杯沿,緩緩道:“姑娘這藥鋪,開多久了?”
“三年有余?!?/p>
“之前呢?”
云娘動作一頓,抬眸看他:“公子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白墨抿了口茶,茶湯微苦,回甘卻淡,像是摻了別的藥材。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杯子,道:“只是好奇,姑娘手腕上的刀傷,是怎么來的?”
云娘眼神一凝,隨即笑道:“采藥時不慎摔的。”
“摔的?”白墨輕笑一聲,指尖在桌上輕輕一點,“刀傷平整,切口利落,若非軍中快刀,砍不出這樣的痕跡?!?/p>
云娘面色不變,但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燕無咎在一旁聽得不耐,插嘴道:“白墨,你磨嘰什么?直接問不就完了?”
白墨不理他,繼續(xù)盯著云娘:“黑虎山的土匪,最近可來過鎮(zhèn)上?”
云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公子,你是想知道黑虎山的消息嗎?”
白墨一怔,心中暗罵自己修行不足——本想套話,反被對方看穿意圖,他側(cè)目掃了眼燕無咎,見這廝正百無聊賴地翻弄藥柜,顯然沒注意這邊,這才稍稍安心。
但既然被點破,索性不再遮掩。
“錚——”
唐刀出鞘,寒光一閃,刀尖已抵在云娘咽喉。
“我問,你答。”白墨聲音冷冽,“黑虎山匪徒多少?以什么為生?最近可有奇怪的人登山?管事的有幾個?都是誰?”
頓了頓,刀尖微微下壓:“還有,你的傷,誰砍的?為什么砍?”
云娘不躲不閃,甚至嘴角還帶著笑:“公子問得這么細,莫非是官府的人?”
“答。”
“好?!痹颇镙p嘆一聲,緩緩道:“黑虎山現(xiàn)有匪眾一百三十七人,他們多以劫掠為生,但近半年卻開始收‘過路錢’,只要商隊交足銀兩,便放行不搶,還有最近確實有生面孔登山,約莫七八人,穿著不像尋常商賈,倒像是……”她頓了頓繼續(xù)道,“軍伍中人?!?/p>
白墨心頭一跳,若有所思。
“管事的共三人,大當家‘黑面虎’張魁,二當家‘獨眼狼’趙三,三當家是個書生,姓陳,來歷不明”她忽然停住,眼神閃爍。
“來歷不明,有意思?”白墨刀鋒逼近。
云娘緩緩卷起袖子,露出那道猙獰刀痕,“這一刀,是張魁砍的?!?/p>
“為何她會砍到你,你們應(yīng)該是剛被綁的吧?”
“因為我曾發(fā)現(xiàn)他們在替人運軍械?!?/p>
白墨呼吸一滯。
云娘直視他,一字一頓:“長安有人私賣羽林軍的刀甲,經(jīng)黑虎山轉(zhuǎn)手,再運往隴右地區(qū)。”
白墨腦中轟然——隴右,吐蕃!
他臉色越來越怪,半晌才道:“你一個醫(yī)師知道的……會不會有點太多了,而且想知道這隱秘,你不會是趁著夜黑風高混進去的吧?”
云娘笑了笑,不置可否。
白墨心頭劇震,刀尖也不由得微微顫抖:“你到底是何人?”
云娘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輕輕放在桌上,牌上赫然刻著——“羽林軍,斥候營,云昭”。
白墨卻笑了笑,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塊銅牌,指腹感受著上面凹凸的刻痕,他抬眼看向云娘,眼神似笑非笑:“斥候?羽林軍可是陛下除了玄甲衛(wèi)之外,親掌護衛(wèi)皇宮的禁軍,無事不得出宮,更別說長安了。”
他的拇指在銅牌邊緣輕輕一刮,發(fā)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況且,讓斥候臥底土匪窩子?”他搖搖頭,“這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云娘神色不變,但白墨注意到她的指尖微收緊了。
“你說你在這待了三年,”白墨將銅牌輕輕放回桌上,“若早知道有人倒賣軍械,上報陛下調(diào)軍,一日便可踏平這小小黑虎山,何必等到現(xiàn)在?”
燕無咎在一旁嗤笑一聲:“就是,老子一個人都能殺個七進七出?!?/p>
白墨沒理會他,目光仍盯著云娘:“而且……”他忽然瞇起眼睛,“你給我的感覺,可不像是行伍之人?!?/p>
云娘挑眉:“哦?那像什么?”
“江湖人。”白墨緩緩道,“而且是……”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類似我?guī)煾傅哪欠N。”
云娘的眼神終于變了。
白墨的手指輕輕敲擊刀柄:“所以,你到底是誰?連羽林軍的腰牌都能搞到?”
屋內(nèi)一時寂靜,只有藥爐上的水汽蒸騰,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
云娘忽然嘆了口氣,伸手從發(fā)間取下一支木簪,輕輕一擰——簪子竟從中分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枚小巧的銅印。
白墨瞳孔一縮。
“那你師父沒告訴你,江湖上有些門派,專替朝廷辦些見不得光的事嗎?”云娘將銅印放在桌上,推向他。
白墨低頭看去,銅印上刻著兩個小字——“隱閣”。
他心頭一震。
隱閣,傳聞中直屬于天子的暗探組織,專司監(jiān)察百官、刺探藩鎮(zhèn),甚至……清理門戶。
“所以,”白墨緩緩抬頭,“你不是臥底土匪,而是在查軍械倒賣背后的……”
“朝中之人。”云娘淡淡道,“黑虎山不過是條小魚,我要釣的,是那條敢動羽林軍軍械的大魚?!?/p>
白墨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難怪你知道這么多。”
云娘也笑了:“現(xiàn)在,可以放下刀了嗎?”
白墨低頭看了看仍抵在她咽喉的唐刀,手腕一轉(zhuǎn),利落歸鞘。
“所以,”他抱臂而立,“接下來你打算怎么釣這條'大魚'?”
云娘收起銅印,輕聲道:“那就要看,你們愿不愿意幫忙了。
白墨看著她笑了笑,卻沒有立即放下戒備,他側(cè)頭對燕無咎道:“師父,過來一下,幫我擋著點?!?/p>
燕無咎正倚在藥柜旁嗑瓜子,聞言翻了個白眼:“慫什么?她還能吃了你不成?”
白墨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萬一她突然出手,我不就死了?”
云娘額角青筋一跳,面無表情道:“……你還想怎樣?”
白墨指了指自己,眼中帶著幾分玩味:“我聽聞隱閣的人眼力極佳,辨人身份如觀掌紋,不如……您也來猜猜我的底細?若猜對了,我便信你。”
云娘盯著他看了幾息,忽然冷笑一聲:“好。”
她繞著白墨緩緩踱步,目光如刀,一寸寸刮過他的身形、站姿、握刀的手,甚至衣袍下擺磨損的痕跡,白墨任由她打量,嘴角噙著笑,但眼神卻漸漸沉了下來——這女人的觀察力,確實可怕。
“你不是普通江湖人?!痹颇锖鋈婚_口,“右手虎口有繭,是常年握刀所致,但食指第二指節(jié)也有薄繭,這是拉弓留下的?!?/p>
白墨眉梢微動。
“站姿如松,腰背挺直,是軍伍習慣?!彼^續(xù)道,“但走路時腳尖微偏,像是練過輕功。”
燕無咎“嘖”了一聲:“有點意思?!?/p>
云娘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掠過白墨的袖口:“衣料是蜀錦,但故意做舊,說明你不想引人注目,靴底沾著紅泥,長安城外三十里的官道旁才有這種土。”,
她忽然湊近,鼻尖微動,“最有趣的是……,你身上有龍涎香的味道?!?/p>
白墨瞳孔一縮,他連忙聞了聞自己,卻啥也沒聞到。
“這香即使在長安能用得起的人也不多?!痹颇锿撕笠徊剑菩Ψ切?,“所以,你是從長安來的,去過行伍,但又初入江湖,白公子,還用我繼續(xù)猜嘛?”屋內(nèi)一片死寂。
半晌,白墨忽然撫掌大笑說:“厲害!不愧是隱閣的人!”
云娘抱臂而立,淡淡的說道:“現(xiàn)在,可以談?wù)铝???/p>
白墨搖了搖頭說:“還有件事要問?不過這件事你可說可不說,你說你在這里三年有余,我信,但以你的眼力,身手,若他們真的在這運了三年軍械,你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你是臨時調(diào)來的,那你原來的任務(wù)是什么?”
云娘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白墨了然于胸后說道:“那接下來聊聊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