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徹骨寒意驟然消退。
意識像溺水者浮出水面。
蘇硯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毒沼的腐甜空氣嗆入肺腑。
高燒的灼熱依舊包裹著他。
冷汗浸透破爛衣衫，緊貼在冰冷的樹根洞壁上。
背部齒輪疤痕深處，那沉悶的機械嗡鳴頑固地持續(xù)著。
劇痛的余韻在神經末梢跳躍。
嬰兒期的冰冷、剝離、電擊…記憶碎片冰冷刺骨。
金鱗面具的倒影，母親被拖走的慘呼，在腦海中反復切割。
淵級污染源…冰冷的判定詞再次浮現。
探測器幽綠的文字，祖父“騙局”的嘶吼，妖皇血痂“鎖鏈禁錮”的低語…
混亂思緒如毒藤絞纏，幾乎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懷中的堅硬觸感傳來異樣。
是那塊星紋石碎片。
它不再冰涼，而是散發(fā)出一種持續(xù)、溫和的熱度。
這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精準地熨貼在胸口的胎記位置。
胎記，那片承載著“星種”的皮膚，立刻回應了。
一種奇異的共振在兩者間產生。
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種…指引般的脈動。
蘇硯下意識地掏出星紋石。
昏暗樹洞中，石頭上那些原本黯淡的星紋線條，正流淌著微弱的、仿佛熔巖般的暗金光澤。
光芒并非靜止，而是沿著特定的路徑流動。
最終匯聚于石頭某個尖銳的棱角，指向樹洞外某個方向。
胎記的灼熱感隨之偏移、聚焦。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針，被星紋石的光芒磁化，牢牢指向洞外黑暗的深處。
蘇硯掙扎著爬向洞口。
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臉，帶來一絲清醒。
他倚著濕滑的樹根，望向星紋石所指的方向。
那是懸崖的更深處，被更濃的毒瘴和扭曲植被覆蓋。
黑暗中，似乎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的死寂。
但星紋石的光芒執(zhí)著地指向那里。
胎記的共鳴也愈發(fā)清晰、強烈。
“神脈牢籠…”蘇硯想起老學者的話。
這石頭，在指向那個地方？
他低頭，再次凝視發(fā)光的星紋石。
胎記的灼熱與石頭的脈動幾乎同步。
就在這同步達到頂峰的瞬間——
嗡！
胎記位置猛地爆開一團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金色光暈！
這光暈并非向外擴散，而是像投影儀般，在蘇硯眼前咫尺的空氣中瞬間展開！
一張由無數細碎光點組成的、極其復雜的立體星圖！
光點之間，細密的金色光線飛速連接、勾勒。
星圖的核心，正是他胎記的位置，一個明亮的金色光點。
而星紋石所指的方向，在星圖上被清晰地標注出來。
一條由最明亮的金線構成的路徑，蜿蜒曲折，穿透代表懸崖和毒沼的暗色區(qū)域。
路徑的終點，是一個由數個旋轉光環(huán)構成的復雜符號。
散發(fā)著一種古老而壓抑的氣息。
神脈牢籠的標記？
蘇硯瞳孔微縮。
這星圖…是胎記與星紋石共鳴產生的？
他試圖記住這復雜的結構。
但星圖只維持了不到三息，便如同耗盡能量的螢火，驟然熄滅。
空氣中只殘留著幾縷淡金色的光絲，迅速消散在雨夜的黑暗里。
星紋石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復了冰冷的觸感。
但胎記的灼熱感并未消失。
它清晰地指向星圖剛剛標注的路徑方向。
那路徑的細節(jié)，仿佛烙印般刻入了蘇硯的腦海。
就在星圖消失的剎那，蘇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絲異樣。
在剛剛星圖展開的區(qū)域，那些構成路徑的復雜金色線條末端…
似乎有幾段極其微小的、幾乎被忽略的虛線分支。
它們沒有指向神脈牢籠，而是詭異地向下延伸。
線條的樣式，并非自然的星軌，反而更像…某種管道的橫截面圖？
帶著明顯的、規(guī)整的幾何棱角。
天工府的管道？
這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
但星圖消散得太快，無法確認細節(jié)。
只有這個模糊的印象，與胎記指向神脈牢籠的強烈沖動一起，留在了意識深處。
“嘶…”
纏繞在手臂上的魔藤，此刻也發(fā)出了輕微的嘶鳴。
藤蔓尖端微微抬起，同樣指向星圖標注的路徑方向。
藤身輕輕顫抖，傳遞出一種混合著渴望與警惕的復雜情緒。
蘇硯深吸一口濕冷的空氣。
背部齒輪疤痕的嗡鳴似乎也受到了星圖能量的擾動，頻率變得紊亂。
高燒帶來的眩暈感依舊存在，但星圖的指引像黑暗中的燈塔。
他握緊星紋石，感受著胎記灼熱的指向。
目光投向懸崖深處那片被毒瘴籠罩的、未知的黑暗。
沒有退路。
神脈牢籠…或者死亡。
蘇硯撐著濕滑的樹根，艱難地站起身。
魔藤感知到他的意志，立刻纏繞上他的小腿和腰腹，提供微弱的支撐。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父親埋骨的方向。
然后，轉身。
一步，踏入了更深沉的黑暗與瘴氣之中。
魔藤的尖端如同靈活的蛇信，在前方探路。
它似乎對星圖指引的路徑有所感應。
很快，魔藤便鎖定了一處被厚厚毒蕈覆蓋的巖壁縫隙。
藤尖毫不猶豫地刺入縫隙邊緣潮濕的巖體。
嗤——！
一股刺鼻的、帶著奇異甜腥的腐蝕氣味立刻彌漫開來。
藤汁接觸巖石的地方，冒出細密的白色泡沫，堅硬的巖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溶解！
魔藤蠕動著，硬生生在巖縫中腐蝕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
通道內壁覆蓋著粘稠的藤汁，散發(fā)出更濃郁的甜腥氣。
蘇硯矮身鉆入。
通道內濕熱異常，彌漫著藤汁的甜腥和巖石被腐蝕的土腥味。
就在他擠過一段狹窄處時，手臂蹭到了濕潤的巖壁。
指尖傳來一種異樣的滑膩感。
不是藤汁的粘稠，而是另一種…冰冷的、仿佛某種生物分泌物的觸感。
他借著魔藤尖端發(fā)出的微弱幽綠磷光看去。
只見被藤汁腐蝕剝離的巖層深處，一些細小的孔洞中…
正緩緩滲出墨綠色的、半透明的粘稠液體！
這粘液的氣味…冰冷、腥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感。
瞬間喚醒了蘇硯的記憶！
契約殘片邊緣！
暴雨沖刷下，父親尸骸緊攥的契約殘片邊緣…
沾著的，就是這種墨綠色的粘液！
一模一樣！
這巖縫深處，怎么會滲出與契約殘片同源的粘液？
它通向哪里？與神脈牢籠，與五族的秘密…有何關聯？
魔藤在前方腐蝕巖石的聲音持續(xù)不斷。
甜腥與墨綠粘液的冰冷腥甜混合在一起。
在這黑暗、狹窄、被腐蝕出的通道中，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氛圍。
蘇硯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
胎記的灼熱感，背部的嗡鳴，星紋石的冰冷，墨綠粘液的發(fā)現…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未知，都指向通道前方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抹去指尖的墨綠粘液，眼神愈發(fā)冰冷堅定。
握緊星紋石，跟著持續(xù)腐蝕前行的魔藤，更深地沒入這懸崖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