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過兩天我回城里，我請了假，不能耽誤太長時間。”
“你那破刷碗的工作別干了，回頭讓你爸托關(guān)系，花錢給你買個工作?！?/p>
屋內(nèi)生悶氣的葛秀英，非常耳尖聽到這句，氣的摔碎了陶瓷碗。
哐當一聲巨響，喬淑猛然抬眸，嫂子這是對他不滿呢。
“媽，這話別說了，等離婚后，周立安得還我一些錢，我自己的工作自己安排，您甭操心?！?/p>
正說著，喬紅強哼著小曲兒，騎著二八大杠回來了。
“你夾個驢跑哪去了？”張彩虹斜了他一眼。
喬紅強將自行車插好，坐下來猛灌了一碗水，“我去學校教訓周立安了，你猜怎么著……”
他巴拉巴拉將事情經(jīng)過講述一通，喬淑聽的心驚膽戰(zhàn)：“爸，以后別沖動，為了那個渣男被拷進公安局不值得。”
“新社會講理，公安同志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今天歪打正著，公安同志去學校抓聯(lián)合小混混教訓你的三個女學生，恰巧遇到了，周立安白挨了一頓打，我也躲過一劫。”
“你做事兒永遠不動腦子，萬一不是碰巧，我們還得去公安局撈你！”張彩虹撇著嘴翻白眼兒。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咱們要相信公安同志?！?/p>
晚上，大哥喬衛(wèi)國回來了，他是客車司機，早在拉客時就聽人說了妹妹鬧著要離婚的事兒。
“淑芬，你真同意離婚了？我早就看周立安不順眼，仗著喝了兩年墨水鼻孔朝天，看到我連聲哥都不喊，這么多年也沒上門兒看過長輩，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不要也罷?！?/p>
“還有啊，你不必有心理負擔，過兩天我找紅升叔說道說道，讓他盡量簽字蓋章，我妹妹就算不嫁人，你大哥也養(yǎng)得起?！?/p>
門哐當一聲開了，葛秀英漲紅著一張臉，“喬衛(wèi)國，你給我進來。”
喬衛(wèi)國洗了把手，拍拍喬淑的肩膀，抬腿進了屋。
不一會兒，屋里傳來激烈的爭吵，然后，喬衛(wèi)國甩門而去。
喬淑渾身不自在，她還沒離婚呢，嫂子就有意見了，若是離了婚住在娘家，豈不是連累哥嫂感情？
“媽，今晚我不走了，明天辦完事兒我就回縣城上班，到時候湊大哥的車走?！?/p>
“欸，都說了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甭管你嫂子，她就雷聲大雨點小，吵吵幾句就沒事兒了?！?/p>
“我知道，但我工作要緊，離婚這事兒周立安不會反對，紅升叔也勸不了?！?/p>
……
周立安回了喬家溝。
周寡婦特意將床鋪收拾干凈，鋪上新的鴛鴦雙喜被單兒，枕頭套也是紅雙喜的。
眼看兒子還沉著臉，她趕緊為他理了理衣裳，“你這孩子，圓房又不是上刑場，哪能哭喪著一張臉?！?/p>
“媽，我有時候挺恨自己！”
“恨自己干啥？恨自己娶不了那個資本家小姐？恨自己被喬淑芬逼迫不得已娶了她？”
周立安沉默不說話。
他恨自己為了自己的學生，不得不朝喬淑芬妥協(xié)。
一想到今晚要跟她圓房，他心里頭就說不出的煩悶。
“她辛辛苦苦賺錢供你讀大學，對媽還孝順，你明知道她的心意，就不該讀大學時喜歡上別的女同學，娶都娶了，兩口子何必鬧那么僵，媽早就想抱孫子了，今兒個好好跟淑芬說句話，她那么在乎你，只要你跟她說句話，她什么都妥協(xié)。”
周立安眸色沉了沉：“我知道了?！?/p>
他提著禮品就走，周寡婦追上他，“媽跟你一塊兒去，省的到時候鬧得更僵?！?/p>
一路上，周寡婦不停的交代：“待會兒你岳父岳母不管罵什么說什么，你就低頭認錯，別像以前一樣板著臉，這事兒不能鬧太僵，如果真離了婚，你那幾個學生也得受處分，你的名聲也別要了?！?/p>
“我知道了?！?/p>
喬淑剛吃過晚飯，就聽到有人叩門。
張彩虹嘹著大嗓門兒：“誰呀？”
門口傳來周寡婦的聲音，“親家，是我，立安回來了，特意上門兒接淑芬回家。”
“不回不回，你們快滾！”張彩虹說話毫不客氣。
葛秀英從房內(nèi)探出頭，聽了一會兒，噔噔噔跑過去開門，咧著大嘴笑：“嬸子，妹夫，快進來。”
她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張彩虹氣的咬牙：“葛秀英，你在這兒現(xiàn)什么世，還不滾回自己房間?！?/p>
葛秀英笑笑：“媽，妹夫和親家提著禮上門兒，咱好歹給個臺階下，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哪能把人往外趕。”
她簇擁著幾人去堂屋說話，將空間留給喬淑和周立安。
喬淑從水缸打了水，將殘羹剩飯折在一塊兒，放在搪瓷盆里，拿著破抹布洗碗，全程沒看周立安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堂屋內(nèi)傳來周寡婦和葛秀英的說笑聲，以及張彩虹摔摔打打的不滿聲。
沉默了許久，周立安終于走了過去，卷了卷衣袖，用水舀子舀了一瓢清水，放在另一個搪瓷盆兒里。
喬淑低著頭將碗過了一遍，一句話沒說。
周立安皺了皺眉，被人當空氣的感覺真不好受？
想到今天的目的，他清了清嗓子，“我們圓房吧?！?/p>
喬淑芬的手一頓，繼續(xù)洗碗。
周立安皺了皺眉，他都已經(jīng)給臺階下了，喬淑芬還拿喬？
“喬淑芬，你適可而止！”他這嗓音有些怒。
喬淑終于直起腰身看了他一眼，“周立安同志，我想我說的很明白，這三年來，你的冷暴力將我打的遍體鱗傷，被拐賣一遭死里逃生，我想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我愿意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離婚的事兒不是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周立安，既然你回來了，我們一起去大隊，讓他們蓋個證明，然后去民政局離婚?！?/p>
周立安被氣笑了，“你說我將你打的遍體鱗傷？呵，我從未碰你一根手指頭。”
冷暴力這個詞兒是20世紀后期出現(xiàn)的，難怪周立安聽不明白。
喬淑說：“結(jié)婚三年來，你我涇渭分明，你從不跟我說一句話，哪怕我生病暈倒，你也不會分我半個眼神，你對你的學生負責，對鄰居和藹，對同事友好，卻唯獨對我冷冰冰，我本以為能將你的心捂熱，后來發(fā)現(xiàn)是我自作多情，你的態(tài)度來證明，我嫁給你是極大的錯誤，你把我差點兒逼瘋，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全都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我，指責我胡鬧，指責我不應(yīng)該離婚?！?/p>
“周立安，我放過你，也放過我自己了，我不會跟你圓房，我要跟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