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時,窗外的天已經(jīng)泛了魚肚白。我摸了摸枕頭下的劇本,突然覺得那些密密麻麻的臺詞里,多了些新的東西——不是技巧,是兩個陌生人隔著屏幕,悄悄遞過去的那點理解,像深夜里的星火,雖然微弱,卻足夠照亮各自沒說出口的路。
會議室的長桌鋪著深綠色臺呢,劇本攤在上面,邊緣被晨光鍍上層金邊。我剛把兩杯熱豆?jié){放在林硯手邊,身后就傳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蘇曼穿著香檳色套裝走進來,墨鏡往發(fā)間一推,目光先落在林硯身上,笑出兩個梨渦,隨即掃過我和他之間的空位,那笑意淡了半截。
她是這部戲的女二,童星出身,微博粉絲數(shù)是我的幾百倍。昨晚刷到她的機場圖,評論區(qū)都在說“頂流配置演女二,是為愛下凡吧”——配圖里,她身后跟著的助理,手里拎著個印著閃電標志的戰(zhàn)隊周邊袋。
“林指導早啊?!碧K曼徑直走到林硯旁邊的空位,裙擺一旋坐下,自然地把劇本往他那邊推了推,“我昨晚看美術圖,有處光影不太懂,等會兒請教你?”
林硯剛要開口,指尖碰到我放在他手邊的豆?jié){,頓了頓,把其中一杯往她那邊挪了挪:“剛買的,還熱。”
蘇曼的目光在那杯豆?jié){上停了半秒,又轉(zhuǎn)回來盯著林硯,睫毛忽閃著:“還是你細心,知道我早上愛喝甜的?!闭f著就要去接,林硯卻忽然抬手,把杯子往我這邊拉了拉:“這杯是給她的,那邊還有?!?/p>
我手里的筆“啪嗒”掉在臺呢上,發(fā)出悶響。蘇曼臉上的笑僵了,轉(zhuǎn)而看向我,眼神像裹了層冰:“這位就是新人妹妹吧?昨天看試鏡片段,真是后生可畏?!痹捓锏摹昂笊晌贰彼膫€字,被她咬得格外輕,像根細針往人身上扎。
圍讀開始后,蘇曼的聲音總帶著股刻意的甜。讀到她和林硯負責設計的場景戲時,她忽然停下來,指著劇本抬頭:“林指導覺得這里的燈光,用暖黃還是冷白?我個人更傾向暖黃,顯得親近些。”
林硯正低頭在分鏡稿上標注,聞言抬眼:“按情節(jié),這里女主剛和男主吵架,冷白更能突出疏離感?!彼f話時,目光掃過我手里的劇本——我在“疏離感”三個字旁邊畫了個小問號,是昨晚琢磨角色時留的。
蘇曼的臉色沉了沉,卻沒再反駁,只是翻頁時力道重了些,紙張發(fā)出刺耳的響。休息時她去接電話,路過我座位時,高跟鞋尖故意在我椅腿上蹭了下,壓低聲音:“新人就該有新人的樣子,別總想著走捷徑?!?/p>
我攥著筆的手緊了緊,剛要說話,林硯忽然從打印機那邊回來,手里拿著兩張修改后的分鏡圖:“你看這里,把剛才說的冷白光源加了點窗景反光,是不是更符合你劇本上標的‘心里有光卻照不進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不遠處的蘇曼聽見。我抬頭時,正撞見蘇曼掛了電話往這邊看,眼里的嫉妒像沒藏好的火苗,明晃晃地跳。
林硯像是沒察覺,把分鏡圖放在我桌上,指尖無意中碰到我的手背:“退役后總怕自己做不好這些,你們能用上就好?!彼f這話時,睫毛垂著,側(cè)臉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柔和,和賽場上那個眼神凌厲的野區(qū)魔術師判若兩人。
蘇曼踩著高跟鞋走過來,手里捏著手機晃了晃:“剛經(jīng)紀人說,下午有個電競?cè)Φ呐笥褋硖桨?,林指導要不要一起見?都是老熟人?!?/p>
林硯搖搖頭:“不了,下午要盯場景搭建?!彼聪蛭遥暗葧簢x完,你有空嗎?想和你聊聊女主在醫(yī)院那場戲的道具細節(jié),你對‘舍不得’的理解,可能比我準?!?/p>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我看見蘇曼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卻忽然覺得,那些藏在目光里的敵意,反倒像面鏡子,照出兩個同樣在陌生領域笨拙前行的人,正借著這點微光,悄悄靠近。
會議室的冷氣有點足,我把劇本往懷里攏了攏,指尖卻還是泛著涼。蘇曼的目光像根游絲,時不時從斜對面飄過來,纏在我和林硯之間那杯沒喝完的豆?jié){上,帶著點灼人的溫度。
剛才林硯把分鏡圖推給我時,指腹擦過我的手背,那點溫熱還沒散盡,心里卻先冒出點慌張來。像小時候在課堂上被老師突然點名,明明會答的題,嘴巴卻像被膠水粘住——既怕答不好,又怕答得太好,被人看出藏在草稿紙背面的小心思。
蘇曼那句“走捷徑”像根小刺,扎在嗓子眼。我知道自己沒做什么,可被那樣的目光盯著,總?cè)滩蛔∠氲皖^看看自己的鞋——是不是沾了小鎮(zhèn)帶來的泥,是不是配不上這光可鑒人的會議室。早上出門前特意熨過的襯衫,此刻好像也皺了,領口卡著脖子,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可林硯低頭和我講道具細節(jié)時,聲音里的認真又讓人沒法不心安。他說“你對‘舍不得’的理解比我準”,像有人突然把蒙在眼前的霧撥開了點。原來那些在消防通道里反復琢磨的瞬間,那些把小鎮(zhèn)生活揉進角色里的笨拙,是會被看見的。這點認知讓心跳快了半拍,帶著點隱秘的雀躍,像偷吃到糖的孩子,既想藏住甜味,又忍不住想吧嗒嘴。
休息時去洗手間,對著鏡子看見自己泛紅的耳根,突然覺得好笑。來北京前,以為最難的是試鏡,是記臺詞,是在鏡頭前不發(fā)抖。卻沒想過,會在這樣一間會議室里,被一個眼神攪得心神不寧,被一句無意的話暖得眼眶發(fā)酸。
走廊里傳來蘇曼打電話的聲音,她說“林硯現(xiàn)在心思根本不在電競?cè)α恕?,語氣里的失落像水一樣漫出來。我靠在墻上,突然有點理解她——誰不是攥著自己的執(zhí)念呢?她攥著過去的熟稔,我攥著剛冒頭的勇氣,林硯攥著從賽場退下來的新生。
回到座位時,林硯正把我的豆?jié){杯往暖光處挪了挪,怕涼了。他抬頭看見我,眼里帶著點自然的笑意,像在說“回來啦”。蘇曼恰好推門進來,那目光又冷了幾分。
我坐下,翻開劇本,在“舍不得”三個字旁邊,輕輕畫了個小小的閃電。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很輕,心里卻像有什么東西在慢慢舒展——有慌張,有不安。
拍攝第一場對手戲那天,我剛站到布景里的餐桌旁,蘇曼的助理就端著杯咖啡過來,“嘩啦”一聲潑在我劇本上。深褐色的液體迅速暈開,把“女配角”三個字泡得發(fā)脹,像只嘲弄的眼睛。
“哎呀對不起呀,手滑了。”蘇曼倚在門框上,指甲涂著亮片紅,在晨光里閃得刺眼,“新人就是不小心,劇本怎么離這么近?”
我攥著濕透的紙頁,指節(jié)泛白。道具組的人想遞紙巾,被她一個眼刀逼了回去。正僵持著,林硯抱著一卷背景布從外面進來,布料蹭過他肩膀,落下點灰。他看了眼我手里的劇本,又看了看蘇曼助理手里空著的咖啡杯,沒說話,只從口袋里掏出包紙巾遞過來,包裝上印著那個熟悉的閃電標志——是戰(zhàn)隊的定制款。
“林指導來得正好,”蘇曼立刻換上笑,“剛想和新人妹妹說,這場戲的臺詞是不是該改改?總覺得少點味道。”她說著往林硯身邊靠,頭發(fā)有意無意掃過他手臂。
林硯側(cè)身避開,把背景布遞給場務,聲音平平:“編劇說按原詞來。”他彎腰撿起我掉在地上的劇本頁,指尖在濕痕處頓了頓,“我辦公室有打印好的備份,去拿給你?!?/p>
我跟著他往辦公室走,聽見身后蘇曼把劇本摔在桌上的聲響。走廊里的風從窗戶鉆進來,吹起他白襯衫的衣角,露出里面黑色T恤上的閃電圖案?!八郧安贿@樣的?!彼鋈婚_口,聲音里帶著點無奈,“以前打比賽,她總來探班,給我們帶能量棒,說要寫本電競小說?!?/p>
“那現(xiàn)在……”
“可能覺得我退役了,就該活在過去的掌聲里吧?!彼崎_辦公室門,陽光涌進來,照亮桌上散落的分鏡稿,“就像有人覺得你是小鎮(zhèn)來的,就該怯生生的?!?/p>
他翻找劇本時,我看見桌角擺著個相框,里面是戰(zhàn)隊奪冠那天的合照。他站在中間,舉著獎杯,眼里的光比閃光燈還亮。旁邊的空位上,放著個小小的豆?jié){杯玩偶,是粉絲送的周邊。
“給?!彼汛蛴『玫膭”具f過來,上面用紅筆標著幾處注釋,“你標‘心里有光卻照不進來’的地方,我加了點光影設計,等會兒拍的時候留意?!?/p>
回到片場時,蘇曼正站在鏡頭前補妝,看見我們一起進來,冷笑一聲:“新人就是幸運,有人手把手教?!遍_拍時,她故意搶我的臺詞,把原本該我接的話堵在半空。我愣在原地,看見林硯站在監(jiān)視器旁,朝我比了個口型——是劇本里女主的下一句詞。
那場戲拍了三遍才過。收工時,蘇曼踩著高跟鞋經(jīng)過我身邊,壓低聲音:“別以為他幫你就是喜歡你,他不過是可憐你這種沒背景的。”
我沒接話,低頭看手里的劇本,林硯標的注釋在陽光下格外清晰。遠處,他正和場務討論布景,側(cè)臉在夕陽里顯得柔和。風又吹過來,這次帶著點暖意,像他剛才遞紙巾時,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我手背的溫度。
或許蘇曼說得對,他未必是喜歡我。可那又怎樣呢?他眼里的光,不是過去賽場上的,是現(xiàn)在低頭畫分鏡時,落在紙上的認真;他遞過來的溫暖,也不是對誰的憐憫,是兩個都在往前走的人,偶然并肩時,遞過去的那只手。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說家里的黃瓜熟了第二茬。我笑著回復,抬頭看見林硯朝我招手,手里舉著兩罐冰可樂,陽光在他眼里碎成星子。遠處的蘇曼轉(zhuǎn)身走進保姆車,車窗關上的瞬間,我好像看見她眼里的落寞,像被遺落在賽場角落的能量棒 。
拍落水戲那天,水溫只有十幾度。我剛站到假山水池邊,蘇曼突然從背后撞過來,“啊”的一聲驚叫還沒落地,我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摔進水里。
刺骨的涼瞬間裹住全身,劇本里沒寫的驚恐順著毛孔往骨子里鉆。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看見蘇曼站在池邊,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慌亂:“對不起對不起!腳滑了!”她的助理慌忙遞過毛巾,眼神卻帶著幸災樂禍。
劇組的人圍過來,有人想拉我,被蘇曼攔?。骸翱熳尰瘖y師看看,別耽誤拍攝進度呀。”她這話聽著是關心,實則是想讓我頂著一身濕冷出丑。
我攥著池邊的青苔,指尖凍得發(fā)麻,腦子里卻突然閃過林硯昨天說的話——“女主在這里的掙扎,不是怕水,是怕被人看輕”。
“蘇曼姐的腳,怕是長在別人背后吧?”我抹了把臉上的水,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水面的漣漪里,映出蘇曼瞬間僵硬的臉。
“你什么意思?”她拔高聲音,想把“新人不懂事”的帽子扣過來。
我扶著池沿慢慢站起來,濕衣服往下滴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皼]什么意思,”我迎著她的目光,沒像以前那樣低頭,“就是覺得,比起擔心進度,蘇曼姐或許更該擔心下自己的站位——總站在別人背后,鏡頭可拍不到正面?!?/p>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場務手里的反光板都頓了頓。蘇曼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說什么,卻被我接下來的話堵回去:“剛才落水時,我好像抓到了什么東西……”我舉起手,指尖捏著片香檳色的布料,“是蘇曼姐裙擺上的吧?看來不是腳滑,是裙子太礙事了?!?/p>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道具架,發(fā)出哐當一聲。這時,林硯抱著件軍大衣從休息室跑過來,沒看蘇曼,徑直把衣服裹在我身上,帶著冰碴的手被他攥在掌心搓著:“怎么不早喊停?”他的聲音里帶著點急,指尖的溫度透過濕衣服傳過來,燙得我心尖發(fā)顫。
“沒事,”我朝他笑了笑,故意讓聲音清亮些,“正好找找角色落水時的感覺,省得等會兒NG。”
蘇曼站在原地,看著我們,嘴唇抿成條直線。導演走過來打圓場:“先去換衣服,半小時后重拍。”路過蘇曼身邊時,他頓了頓,“下次站位注意點,別影響別人?!?/p>
換衣服時,裹著林硯給的軍大衣,還能聞到淡淡的洗衣液味。手機震了震,是他發(fā)來的消息:“剛才很像我最后一場比賽,你搶龍的樣子?!?/p>
我盯著屏幕笑出聲,水汽模糊了眼鏡片。原來反擊的感覺是這樣的——不是贏了誰,是突然敢站在光里,讓別人看看,小鎮(zhèn)來的姑娘,骨頭里也帶著點不肯彎的硬氣。
重拍時,蘇曼的站位規(guī)矩了許多。我落水的鏡頭一條過,導演喊“卡”的時候,林硯站在監(jiān)視器旁朝我豎了豎大拇指。陽光穿過攝影棚的頂窗,落在他白襯衫上,像落了層金粉。
收工時,聽見蘇曼的助理在嚼舌根:“真以為有人撐腰就了不起了……”我沒回頭,只是把軍大衣疊好,送去林硯辦公室。他正在畫分鏡,抬頭看見我,眼里的笑像化開的糖:“剛才那下,比我退役賽的閃現(xiàn)還利落?!?/p>
我把大衣放在沙發(fā)上,看見他桌角的豆?jié){杯玩偶旁邊,多了張小小的便簽,上面用紅筆寫著:“別怕,野區(qū)再亂,也有能站穩(wěn)的地方?!?/p>
但蘇曼一直沒打算放過我。
在我拍吊威亞的戲那天,風特別大。我被鋼絲吊在三層樓高的布景臺上,低頭能看見蘇曼站在導演監(jiān)視器旁,正和武術指導說著什么,手指朝我這邊點了點。
“準備好,下一條要俯沖!”場務的吼聲被風吹得發(fā)飄。我抓緊腰間的安全扣,剛點頭,突然覺得鋼絲猛地一松——不是正常的俯沖加速,是毫無預兆的下墜!后背狠狠撞在二樓的平臺邊緣,疼得我眼前一黑,右手本能地去撐,只聽“咔”的一聲輕響,鉆心的痛順著胳膊爬上來。
“怎么回事?!”林硯的聲音突然炸開。我抬起頭,看見他從布景后面沖出來,臉色比紙還白。鋼絲被緊急制動,我懸在半空,右手已經(jīng)腫得像饅頭,指節(jié)以詭異的角度歪著。
蘇曼站在下面,臉上還掛著沒來得及收的驚訝:“怎么會這樣?剛才檢查過安全扣的……”
“檢查過?”林硯的聲音帶著冰碴,“我剛才在后臺聽見你跟武指說,‘松一點才夠真實’,是說這個?”他指著控制臺旁邊的記錄屏,上面清晰地顯示著剛才的拉力數(shù)據(jù),明顯低于安全值。
周圍的人都噤了聲,連風都好像停了。我被放下來時,林硯伸手想接,卻被我避開——不是賭氣,是不想讓他碰我此刻發(fā)抖的手。
“蘇曼姐,”我忍著痛站直,目光掃過她瞬間僵硬的臉,“你知道嗎?我老家有句俗話,‘抬轎子的人,要是總惦記著把坐轎子的拽下來,最后摔得最慘的,往往是自己’?!?/p>
她臉色煞白,想反駁,卻被我舉起來的右手打斷。那只手此刻腫得嚇人,指節(jié)的淤青正在蔓延:“剛才下墜時,我好像看見安全扣的插銷松了。巧的是,上一條結(jié)束時,我看見你的助理在控制臺旁邊蹲了會兒——她手里拿的,好像是你新買的那把瑞士軍刀,說能開瓶蓋,也能……撬點別的?”
我故意頓了頓,看著她的瞳孔猛地收縮。“當然了,”我笑了笑,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卻笑得更清楚,“也可能是我看錯了。畢竟從三樓掉下來,腦子難免糊涂?!?/p>
“你胡說!”她終于失態(tài),聲音尖利,“我沒有!”
“是不是胡說,調(diào)監(jiān)控就知道了。”林硯突然開口,他剛才已經(jīng)讓場務去調(diào)后臺錄像,此刻正拿著手機,屏幕上是剛收到的消息,“哦,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了?!彼麤]念內(nèi)容,只是把手機轉(zhuǎn)向蘇曼,“需要我念給大家聽嗎?比如你助理怎么用小刀劃開安全扣的保險繩,比如你站在旁邊看著,說‘只要讓她受點傷,這場戲就能換我上’?!?/p>
蘇曼的臉徹底沒了血色,腿一軟差點摔倒,被助理扶住。導演鐵青著臉走過來,指著她:“你被換掉了,現(xiàn)在就離開片場?!?/p>
“不!導演!”她想去拉導演的胳膊,卻被林硯攔住。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是我從沒見過的樣子——像賽場上發(fā)現(xiàn)對手用了不正當手段時,那種混合著憤怒和失望的銳利。
“你知道嗎?”我看著被助理半拖半拽著離開的蘇曼,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她聽見,“我來北京前,在小鎮(zhèn)的菜市場幫我媽賣過菜。有人總愛趁我不注意,往秤上放塊磁鐵。后來我學會了,每次稱重前,先把秤翻過來給他們看——你看,這里干干凈凈,沒藏任何見不得人的東西?!?/p>
風吹起我的頭發(fā),后背的疼還在叫囂,可心里卻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帶著前所未有的輕快。林硯從醫(yī)護人員手里拿過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我手上:“逞英雄?!闭Z氣里帶著點嗔怪,眼里卻全是松了口氣的溫柔。
“不是逞英雄,”我看著他,突然笑了,“是突然明白,對付陰影最好的辦法,不是躲,是站到光里去——讓所有人都看看,誰在玩陰的?!?/p>
遠處,蘇曼的保姆車揚塵而去。我低頭看著自己腫起來的手,又抬頭看看林硯眼里的光,突然覺得這疼吃得值。原來狠狠反擊的感覺,不是報復的快感,是終于敢對所有輕視和算計說“不”的坦蕩——像拔掉了扎在肉里的刺,雖然流血,卻從此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