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的雨下得正兇，豆大的雨點砸在 “24 小時便利” 的玻璃幕墻上，濺出細碎的水花，又被風斜斜地吹開，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水痕。陳默趴在收銀臺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臺面，目光落在窗外被霓虹燈染成橘紅色的雨幕里。
便利店的暖黃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貨架間的過道上。貨架上的零食包裝在寂靜中泛著塑料光澤，冷柜壓縮機低沉的嗡鳴是這里唯一的背景音。他今年二十二歲，在這家店做夜班收銀員快半年了，孤兒院出來的孩子沒什么選擇權(quán)，這份工作至少能讓他在城市的縫隙里找到一個暫時的容身之處。
“叮鈴 ——” 門口的風鈴被風卷著響了一聲，帶著一身寒氣的林溪推門進來。她還是老樣子，白大褂的下擺沾了些雨水，鼻梁上架著細框眼鏡，鏡片后那雙總是帶著倦意的眼睛掃過貨架，徑直走向冰柜。
“林醫(yī)生，今晚又加班？” 陳默抬起頭，聲音有些干澀。林溪是這兒的常客，每周總有三四個深夜會來買一盒熱牛奶，他知道她在附近的中心醫(yī)院急診科工作，總被無休止的夜班熬得眼圈發(fā)黑。
“嗯，剛下手術(shù)?！?林溪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從冰柜里拿出牛奶，走到微波爐前加熱，“這雨下得太急了，騎車過來時差點打滑。”
陳默看著她握著牛奶盒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只是指腹有些泛紅 —— 那是常年握手術(shù)刀留下的痕跡。他忽然想起上周她來買牛奶時，手腕上貼著的創(chuàng)可貼，當時沒好意思問，現(xiàn)在看來大概是又累得碰傷了。
微波爐 “?！?地響了，林溪剛伸手去拿，突然身子猛地一晃，手里的牛奶盒 “啪” 地掉在地上，白色的液體濺濕了她的白大褂下擺。她捂住胸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呼吸急促起來，眼鏡也滑到了鼻尖。
“林醫(yī)生？” 陳默心頭一緊，立刻從收銀臺后繞出來。他在孤兒院學過基礎(chǔ)急救，但從沒見過這么突然的狀況。林溪張著嘴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身體順著微波爐慢慢往下滑。
雨還在瘋狂地敲打著玻璃，便利店的燈光照在她失去血色的臉上，顯得格外脆弱。陳默扶住她時，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還有那急促到幾乎停滯的呼吸?！靶呐K病突發(fā)？” 一個念頭猛地竄進他的腦海，孤兒院的急救知識碎片般涌上來 —— 保持通風，判斷意識，準備心肺復蘇。
“林醫(yī)生，別睡！” 他把她平放在地上，解開她白大褂的扣子，手指顫抖著探向她的頸動脈。微弱的搏動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嘴唇已經(jīng)開始發(fā)紫。沒有除顫儀，沒有急救箱，只有他這雙在收銀臺摸了半年商品的手。
人工呼吸是最后的辦法。陳默深吸一口氣，擦掉她嘴角的牛奶漬，雙手扶住她的后頸，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雨幕中，便利店的燈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流動，他忽然想起她每次買完牛奶總會說的那句 “謝謝，你這兒很暖和”，想起她鏡片后偶爾閃過的、渴望休息的眼神。
當他的唇碰到她微涼的唇瓣時，窗外恰好有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便利店的每個角落。那一刻，陳默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心底涌出來，不是欲望，是一種莫名的心疼 —— 這個總在深夜獨自買牛奶的女醫(yī)生，其實和他一樣，都在孤獨地對抗著什么。
他按照急救步驟吹氣，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能感覺到她微弱的吸氣。就在第二組呼吸結(jié)束時，一股溫熱的暖流突然從接觸點涌進他的身體，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緊接著，無數(shù)陌生的知識碎片猛地撞進他的腦海：“室顫急救需快速胸外按壓，按壓深度 5-6 厘米，頻率 100-120 次 / 分鐘……”
他來不及震驚，身體已經(jīng)下意識地動了起來，雙手交疊按在林溪的胸骨中下段，精準地控制著力度和頻率。每一次按壓都伴隨著腦海里清晰的醫(yī)學指引，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林溪的白大褂上。
不知過了多久，救護車的鳴笛聲穿透雨幕由遠及近。林溪猛地咳嗽了一聲，微弱地睜開了眼睛，看向陳默的眼神里帶著茫然和一絲感激。陳默癱坐在地上，渾身脫力，腦海里的醫(yī)學知識像潮水般慢慢退去，只留下一種奇異的溫熱感。
醫(yī)護人員沖進來把林溪抬上擔架時，她回頭看了陳默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陳默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只能看著救護車的燈光消失在雨夜里。
雨漸漸小了，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陳默蹲在地上，看著那灘干涸的牛奶漬，指尖還殘留著她唇瓣的微涼觸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臟還在劇烈跳動，剛才那股暖流和突然涌入的知識，真實得不像幻覺。
“到底…… 發(fā)生了什么？” 他喃喃自語，便利店的燈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映出眼底的困惑與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