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報應??!”
災民的怒吼終于爆發(fā)!積壓的怨毒找到了宣泄口!石塊、爛泥如雨點般砸向高臺!
蕭令月端坐刑場側方臨時搭建的高臺,素衣勝雪,宛如悲憫的神祇。她靜靜看著,看著孫文謙在霉糧與唾罵中痛苦掙扎,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看一場無關緊要的皮影戲。只有寬大袖袍下,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著一顆冰涼的血玉棋子。
【“餓嗎?記住這餓!”幼小的胃在灼燒。嬤嬤的聲音冰冷?!?/p>
“餓?”影的意識在深處低語,帶著冰冷的饜足,“現(xiàn)在,飽了嗎?”
孫文謙的掙扎漸漸微弱,最終癱軟如泥,只有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抽搐,口鼻中溢出混著血沫的霉粒。死寂重新籠罩刑場,只剩下災民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啜泣。
昭陽緩緩起身。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她走到臺邊,迎向那無數(shù)雙飽含血淚、絕望與一絲茫然的眼。臉上,瞬間盈滿了深切的悲痛與感同身受的哀戚,淚水無聲滑落。
“河洛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她的聲音帶著哽咽后的沙啞,卻清晰地傳遍全場,蘊含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本宮…來遲了!”
她深深一躬。
“讓你們…遭此大難!受此屈辱!是本宮…是朝廷…之過!”淚水滾落,砸在冰冷的臺板上。
災民們愣住了。憤怒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和淚水澆熄了一瞬。
“貪官污吏,魚肉百姓,天理難容!”昭陽直起身,聲音陡然轉厲,帶著凜然正氣,指向臺上氣若游絲的孫文謙,“此人!罪證確鑿!死不足惜!”
她目光掃過臺下,眼神悲憫而堅定:“然,逝者已矣!生者何辜?!河洛的萬千生靈,還要活下去!朝廷的賑糧,已在路上!本宮在此立誓!”
她猛地抽出腰間象征生殺予奪的天子劍!劍鋒在陰沉的天光下劃過一道刺目的寒芒!
“凡我治下!必開倉放糧,按戶分冊!凡有克扣一粒糧,貪墨一文錢者…”她劍鋒直指孫文謙的尸首,“此獠之下場,便是前車之鑒!本宮持天子劍,代天巡狩,言出法隨!爾等苦難,昭陽…感同身受!此心此志,天地可鑒!”
死寂。絕對的死寂。
下一刻,山呼海嘯般的哭喊爆發(fā)!
“長公主千歲!”
“活菩薩??!”
“殿下為我們做主?。 ?/p>
災民們黑壓壓地跪倒一片,哭聲震天動地!那是絕望中抓住浮木的宣泄,是將全部希望寄托于神祇的狂熱!
昭陽持劍而立,淚流滿面,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陽光刺破云層,恰好落在她身上,素衣染金,圣潔悲憫。完美無瑕的救世主。
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那顆血玉棋子,已被掌心滲出的冰冷汗水浸透。影的意識在瘋狂尖嘯,帶著嗜血的興奮與掌控一切的狂喜!
“成了?!庇暗驼Z,如同毒蛇吐信。
【“明珠就該在最亮處…”生母空洞的聲音在回響?!?/p>
“現(xiàn)在,”影無聲地宣告,“我是太陽?!?/p>
“殿下!急報!”張威一身血腥氣,疾步?jīng)_入府衙臨時書房,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城東糧倉!太后派來的十七人,盡數(shù)伏誅!無一漏網(wǎng)!”
蕭令月(影)正對著河洛輿圖,指尖劃過幾處關隘。聞言,她頭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聲。仿佛只是碾死了幾只螞蟻。
“另外,”張威聲音更低,“截獲密信!太后…狗急跳墻!欲斷我糧道!密令已發(fā)往‘黑石峪’守將趙莽!”
影的指尖終于頓住。她緩緩抬頭,眼神幽深如寒潭,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至極的弧度。
“黑石峪…”她聲音輕飄,“那是…回京的咽喉啊。”她看向張威,眼神銳利如刀鋒,“趙莽…是李嚴的妻弟?”
“正是!”
“好?!庇罢酒鹕?,走到窗邊,望著窗外依舊混亂卻已帶上希望的城池,“給趙莽‘回信’。告訴他,密令…本宮收到了?!彼D了頓,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戲謔,“讓他…按兵不動?!?/p>
張威一愣:“殿下?那糧道…”
“糧道?”影輕笑出聲,短促而冰冷,“本宮…何時指望過那條‘道’了?”她轉身,目光灼灼,“傳信給我們在‘蒼梧’的人。那批‘備用’的新糧,可以動了。走‘鷹愁峽’那條…‘廢棄’的密道。三日內,必須運抵河洛各倉!”
張威瞳孔劇震!鷹愁峽密道?!那是只有前朝遺老才知道的絕密!殿下…竟連這個都掌控在手?!他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末將遵命!”
“還有,”影的眼神變得冰冷刺骨,“告訴趙莽。他若識相,本宮回京之日,可留他全尸,保他妻兒。若敢妄動…”她聲音陡然森寒,“本宮便讓他李氏滿門…嘗嘗‘餓’死的滋味!”
“是!”張威領命,迅速退下。
影獨自站在窗前。夕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府衙外,災民領取新糧的歡呼聲隱隱傳來。她攤開手掌,血玉棋子靜靜躺著,折射著血色的余暉。
“糧道?”她低語,指尖摩挲著棋子,“你的糧道,不過是…本宮棋盤上的一條線?!彼龑⑵遄用偷剡o!
“裴衍呢?”影突然問,聲音毫無征兆。
陰影中,福安如同鬼魅浮現(xiàn):“回主子,裴侍郎…一直在府衙外‘巡視’。似在…等您?!?/p>
影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玩味的弧度?!翱裢健炔患傲耍俊彼驼Z,眼中閃過一絲殘酷的興味,“讓他…滾進來。”
片刻,月白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裴衍依舊帶著那副慵懶玩味的笑容,只是眼底深處,那團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幾乎要噴薄而出。
“殿下召見?”他踱步進來,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蕭令月身上,如同鑒賞稀世珍寶,“可是要下官…為殿下分憂?”
影(此刻她懶得再披昭陽的偽裝)緩緩轉身。夕陽的金紅光芒從她身后涌入,將她纖細的身影拉長,投下巨大的、帶著壓迫感的陰影,幾乎將裴衍籠罩。
“分憂?”影的聲音低沉、冰冷,帶著金屬的質感,“裴侍郎似乎…對本宮的‘憂’,格外上心?”
裴衍迎上她毫無溫度的目光,非但不懼,眼中癡迷的火焰反而更盛。他向前一步,踏入那片陰影,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fā)的寒意。
“豈止是上心?”裴衍輕笑,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病態(tài)的溫柔,目光貪婪地描摹著蕭令月冰冷的眉眼,“殿下在刑堂染血的指尖…殿下在刑場悲憫的淚光…殿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每一刻,”他聲音漸低,如同情人間的囈語,卻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熱,“都讓下官…心醉神迷,不能自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