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陰影處，領頭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袖中摩挲片刻，緩緩掏出一顆裹著暗紋的低級靈石。
靈石表面流轉的幽藍光暈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如同深海里沉浮的磷火。
他將靈石拋向一旁衣著粗布麻衣的行人，語氣冰冷：“行了，賞金給你，你可以回去了?！?/p>
那行人渾濁的眼睛瞬間被貪婪點亮，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布滿老繭的雙手止不住顫抖，如同秋風中枯葉般小心翼翼地捧住靈石，聲音里滿是難以抑制的狂喜：“謝謝大人！謝謝大人開恩！小的這就走！”
他將靈石貼在心口，反復確認不會滑落，這才佝僂著背，像只偷到糧食的老鼠般，慌慌張張地消失在城門之外揚起的塵霧里。
林軒倚靠著斑駁的城墻，修長手指無意識地叩擊腰間玉佩，狹長的鳳目微微瞇起，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場交易。
當他邁開步子跟上隊伍時，繡著暗紋的靴底碾碎了腳邊幾片枯葉，發(fā)出細碎的聲響。他心中暗自思忖，這陌生之地，有人領路倒也省去不少麻煩，起碼不用費心辨認那些錯綜復雜的街巷。
一行人沿著青石路走了許久。林軒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轉頭看向身旁抱著人偶的聞玄靈。
對方裹著白色布條的臉龐在暮色中泛著青白，懷中的人偶繡著精致的花紋，卻在某些部位露出詭異的線頭。林軒眼底閃過一絲興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也不知修年他們何時能到，不過應該快了。
等他們來了，我?guī)闳ヒ娨娔莻€和你一樣特別的修武者，你們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你覺得咋樣？”說著，還特意用肩膀輕輕碰了碰聞玄靈。
聞玄靈聞言，裹著布條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只是往旁邊不著痕跡地挪了半步，聲音輕柔得如同風中飄絮：“好?！?/p>
“行，那就這么說定了！對了，還一直沒來得及好好問問你……”林軒正說得興起，身后突然炸響一聲怒吼，震得城墻上的碎磚簌簌掉落。
“你給我安靜一點！”一個滿臉橫肉的武者大步上前，銅鈴大的眼睛里布滿血絲，身上的鐵甲隨著動作發(fā)出刺耳的嘩啦聲，仿佛無數鎖鏈在相互摩擦。
他周身散發(fā)著濃重的酒氣，顯然是剛從酒館出來。
林軒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神態(tài)，語氣帶著幾分調侃：“不知我又何時惹到這位大人了？是這石板路太安靜，容不下我多說兩句話？”
“一路上你的嘴就沒停過，鬼鬼祟祟的，誰知道你在打什么壞主意！”武者雙手抱胸，身上的鐵甲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眼神如同審視犯人般上下打量著林軒。
林軒忍不住輕笑出聲，指尖摩挲著下巴，目光似笑非笑：“鄙人從小就愛說話，一天不嘮叨幾句就渾身不自在。還是說……”
他故意湊近武者，壓低聲音道，“你是羨慕我有個能聊聊天的伙伴？又或者，你覺得我倆在偷偷謀劃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武者被噎得滿臉漲紅，喉結上下滾動，最終只能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時鐵甲撞在墻角，發(fā)出一聲巨響。
微風攜著若有若無的花香掠過發(fā)梢，像被輕輕吻了下鼻尖，清甜得讓人忍不住深吸。
眼前的景象如同突然展開的絢麗畫卷：街道上人流如織，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歡笑聲、街頭藝人的演奏聲交織在一起。
街道兩旁的小攤上擺滿了奇珍異寶，有會發(fā)光的琉璃珠，有能發(fā)出悅耳聲響的風鈴，還有據說能延年益壽的草藥。
最令人驚嘆的是，整座城市仿佛被花海吞噬，粉色的薔薇順著墻壁蜿蜒而上，雪白的茉莉在屋檐下輕輕搖曳，金黃的凌霄花如同瀑布般垂落，花瓣隨風起舞，在空中織成一張絢麗的花網。
林軒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說不出話，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洋溢著孩童般的驚喜。
他興奮地抓住聞玄靈的衣袖，聲音都提高了八度：“聞弟，你快看！城中比城外還要美上百倍千倍！”話剛出口，他便猛地捂住嘴，愧疚地看著聞玄靈裹著布條的臉，聲音里滿是懊悔：“對不住啊聞弟，我一激動就忘了……”
聞玄靈輕輕搖了搖頭，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人偶的衣角，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無事，不必在意?！?/p>
林軒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前方忙碌的人群上。他扯了扯有些凌亂的衣襟，扯開嗓子喊道：“喂，我看這街道上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是有什么重要的節(jié)快到了嗎？”
就在這時，一道艷麗的身影從街角轉出。林軒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只歡快的鳥兒般蹦跳著迎上去，一邊揮舞手臂一邊大喊：“花姨！花姨！”
花雅云聞聲轉身，一身緋紅色的長裙隨風飄動，裙擺上繡著的金色牡丹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從布料上躍出。
她看著林軒破爛不堪、沾滿塵土的靛青色長袍，忍不住掩嘴輕笑：“這是哪里來的小乞丐？莫不是從哪個山溝溝里滾出來的？”
幾位武者見狀，紛紛拱手行禮：“城主！”
花雅云隨意地擺了擺手，聲音清脆悅耳：“無須多禮，你們去忙吧！”
林軒得意地沖領頭人挑了挑眉，眼神中滿是挑釁，仿佛在說“看吧，我就說你們抓錯人了吧，我現(xiàn)在就和你們城主告狀”。領頭人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皺了皺眉，轉身投入到忙碌的公務中。
林軒低頭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對著花雅云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花姨，你就別笑我了。我和修年哥他們打賭，看誰第一個到這里。我可是翻山越嶺、歷經千辛萬苦才趕過來的！”說著，
他拉過聞玄靈，“對了，花姨，這是我剛認識的好友，他叫聞玄靈?！庇洲D頭對聞玄靈介紹道：“聞弟，這是花都城的城主?！?/p>
聞玄靈微微偏頭，裹著布條的臉上露出一絲緊張，聲音怯生生的：“城主好?！?/p>
花雅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聞玄靈，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隨后笑道：“你既然是軒兒的朋友，那和他一起喊我花姨就行?！?/p>
聞玄靈感受到那道探究的目光，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小聲地“嗯”了一聲。
林軒迫不及待地拉住花雅云的手臂，像個撒嬌的孩童：“花姨，我路上發(fā)生了好多精彩的事，想和你好好說說！有一次我遇到了一群……”
“好好好。”花雅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先和李侍衛(wèi)回府，等我忙完公務，回來慢慢聽你說。”她轉頭對李星吩咐道：“麻煩李侍衛(wèi)先帶我侄兒到我府上安頓好?！?/p>
李星拱手行禮：“是！”
花雅云又笑著對林軒說：“你先到府上洗漱一番，想吃什么就和李侍衛(wèi)說，讓他去后廚安排。”
林軒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語氣里滿是委屈：“行吧行吧，那花姨可要快些回來，不要讓軒兒久等?！?/p>
“行行行，很快的，我又跑不掉?！被ㄑ旁票凰旱弥毙Α?/p>
林軒扭捏了一下，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說：“軒兒這不是舍不得你……”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嘶”的抽氣聲?；ㄑ旁茰喩砥鹆穗u皮疙瘩，拍了拍手臂：“軒兒，別整，花姨害怕！”
林軒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了，尷尬地咳嗽兩聲：“咳咳，行，那花姨我們先走了?！彼浦勑`轉身，又對著李星挑眉：“李侍衛(wèi)，我們走吧?！?/p>
走了幾步，林軒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轉身。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花瓣仍在漫天飛舞。他這才驚覺：“剛剛忘了問花姨，到底是什么節(jié)快到了？”
他快步跑到李星面前，正要開口，袖口卻被人輕輕拉住。低頭一看，聞玄靈正仰頭看著他，裹著布條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語氣卻格外認真：“你不要在說話了。”
他從剛才林軒挽著花雅云說話時，就察覺到李星周身散發(fā)的冰冷氣息，此刻緊緊攥著林軒的袖子，仿佛生怕他再惹出什么麻煩。
林軒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點點頭。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左顧右盼，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腰間玉佩，渾身不自在——對他來說，不說話，可比翻越十座大山還要難受。
林軒放慢腳步，故意落后李星兩步。
他湊近聞玄靈耳邊，壓低聲音道：“剛剛我在和花姨說話的時候，我看這個什么李侍衛(wèi)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
他用余光瞥了眼前方筆直而行的李星，對方鐵甲縫隙間隱約露出的刀疤隨著步伐微微顫動，“那眼神就像……像盯著仇人一般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p>
說著，他不安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金屬涼意順著指尖傳來，“早知道剛才就不那么得意了，指不定讓他記恨上了?！?/p>
“欸，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