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郊驛館。
馬車走過幾十里地,終于停在了驛館門口,此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春枝扶著宋梨下了馬車,抬腳緩步入內(nèi)。
晚間宋梨剛剛小憩一會兒,便被吵醒。她躺在床榻上,側(cè)耳能聽得到樓下伴隨著各種喧嘩聲。
從始至終從未住過如此的環(huán)境,就連這客棧最好的廂房都散發(fā)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
春枝知曉娘子嫌棄,忙了好久才收拾出一副能入睡的模樣。
又吩咐掌柜備好熱水,打來熱水想讓她泡泡腳,如今這具身體越發(fā)的嬌氣。
不過半日的功夫,面色發(fā)白,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
“瓶兒呢,怎么沒見到她?”宋梨靠在軟榻上歇息了一會兒,人也清醒了不少,邊問邊拂開素紗帳。
春枝拿著熱毛巾細細的擦拭宋梨的手,道:“瓶兒在樓下給您做兩道菜,怕這邊的飯食不合娘子的胃口?!?/p>
宋梨不由得有些愧疚,出門在外,自己總會被照顧的那一個。
打起精神道:“出門在外,哪有那么多的講究,有一口吃的就不錯了,我不會挑的?!?/p>
以熱水凈了面,清凌凌水一激,殘留的半分睡意都沒了。
春枝看著娘子洗干凈了臉上的褐色斑點露出白皙嬌麗的面容,自然是知曉是娘子想要寬自己的心,心里暗暗發(fā)誓,再也不會讓娘子這樣奔波狼狽了。
此時的她們還并不知曉,危險已然逼近。
夜色漸深,寒涼如水,樓下喧鬧聲漸去,唯有三三兩兩談不攏的行商還在交易。
驛館的大門處,“砰砰砰”魯隆重重的拍打門簾。
李響打著呵欠打開了門,滿臉不耐煩道:“誰啊,不知道這個時候驛館不接客了嗎?”
魯隆一把扣住他,“怎么就不能住人了,打開門連生意都不做了?”
李二被按倒在地,心里暗道不妙,向上看了眼只見路邊兩側(cè)站滿了孔武有力的男人,身著戰(zhàn)甲,他仿佛聞到了戰(zhàn)場上死人的鮮血味。
中間唯有一人沒有穿戴甲胄,一身黑色衣袍身形偉岸,昏暗的燭光自他高挺的鼻梁緩緩滑過,映出明顯的陰影,只是這一眼,身上久居高位的威嚴不容反抗。
李二趕緊跪爬著拱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這位大人可是要住宿?”
長君上前兩步:“今日我們府內(nèi)丟了三名逃奴,帶走了重要的機密,你仔細想想,今日可是有三名女子住宿?”
李二大驚失色,腦子飛快的轉(zhuǎn)動,知道自己要是糊弄過去被發(fā)現(xiàn)免不了拷打,立馬如實說:“這……這下午確實有三名女子住宿,就在天子房一號?!?/p>
魯?。骸爸鞴?,可是讓我上去將宋娘子抓下來?”
陸綏:“不,我要讓她親自下來?!?/p>
陸茂林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可能,宋娘子自己下來,那當(dāng)初就不會選擇逃跑了。
然下一刻,只見陸綏要魯隆將驛站內(nèi)所有人都轟了下來,兵卒手中的大刀架在脖子上,此刻猶如死神降臨。
十來個人男女老少都是從被窩里強行拉了出來,一個個都凍得瑟瑟發(fā)抖,甚至有女子躲在一旁低低哭泣。
陸綏站在驛站廳內(nèi)大聲喊道:“如若宋娘子在一刻鐘內(nèi)下來,我就不殺驛站內(nèi)所有人,否則這一刻鐘后此處便是她們最后的容身之處。”
李二等人嚇軟了腿腳,跪在地上苦苦相求,直言求將軍饒過他們。
陸綏目不直視,不為所動。
宋梨心中驚懼,一時間,只覺自己上天無路,地下無門,甚至都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馬腳。
他聲音洪亮,樓下的動靜早已傳到了宋梨的房間內(nèi),早在他們進來時,瓶兒就趕緊小跑上了樓。
宋梨還是低估了他,沒想到陸綏只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就精確找到了這里。
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拿驛站的人來以此要挾她。
這男人實在狠辣。
宋梨坐在屋內(nèi),瓶兒守在門口,窗戶戳破了一個洞。
春枝上前細細的看了一番,低聲問道:“娘子,這可如何是好?我們要下去嗎?”
宋梨緩緩垂眸看著茶杯里晃蕩的水,眉頭緊縮,不安的情緒在屋內(nèi)逐漸彌漫。
敵人已經(jīng)打到門前了,避無可避,只能面對,她讓瓶兒取下門閂:“此番已經(jīng)被人追到了門口,下去吧?!?/p>
如今的情形不回去根本不太可能,樓下十幾口的人命跟她息息相關(guān)。
無論如何她也做不到就這樣看著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說來也是諷刺,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以重要到這種地步。
春枝將行李收拾好,將娘子最喜歡的粉彩百花茶盞收好。
瓶兒將手中的匕首收好這才打開門讓小姐先出門。
從二樓走到一樓也不過是幾步的功夫,這一刻,畫面好像被無形的放慢了許多。從上往下看,樓下的情形一目了然。
只一眼,宋梨一眼便看到了陸綏,那人氣勢逼人,以絕對的威壓震懾全場。
輕易的從一眾武將當(dāng)中脫穎而出,她更看到了陸綏在瞧見她出門的那刻,眼底幾不可察的閃過絲興味。
仿佛在說你再怎么跑也不出我的手掌心。
還不等她走近,宋梨的手腕被他猛地一拽,指骨抬起她的下頜,“宋娘子出門吃個板栗,怎么會跑到驛館來?嗯?”一步步逼近,宋梨猝不及防的對上他的眼眸。
深如淵海,壓迫感十足。
她感覺自己渾身被冰凍住,嚇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屋內(nèi)并不熱,大門敞開著,地上被挾持的男女老少甚至都凍得要暈死過去,但宋梨感覺后背上有密密麻麻的汗出來。
天空已近深夜,此時一道驚雷劈了下來,照亮了宋梨慘白的臉。
口不擇言:“我只是……我只是……”
宋梨壓著心慌,還想要繼續(xù)說著什么,陸綏已經(jīng)不想聽,下一秒將她雙腳騰空。
他先是解下自己的大氅將她嚴嚴實實裹好,再被他一把單肩扛了起來,大步闊步出了驛站。
視線陡然不一樣,宋梨的腦子一下就開始發(fā)麻。
顧不上其他,緊緊的抓住陸綏的胳膊,用力到原本健康粉色的指尖都變得發(fā)白。
掙扎著道:“蠻夷,不,陸先生,你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
魯隆,陸茂林等人迅速跟上,尤其是陸茂林聽到那一句“蠻夷”心臟突突的直跳。
我滴親娘哎!
這小娘子是不想活了嗎!
她知道她是在對誰說這樣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