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義莊的籬笆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得院角的老槐樹落了滿地枯葉。林奇正蹲在菜田邊給陽糯澆水，聽見秋生在院里咋咋呼呼地喊：“師父！是四目師叔來了！他還帶著個小不點！”
他直起身，手心里還沾著濕潤的泥土。只見九叔從堂屋走出來，道袍的領(lǐng)口系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幾分難得的笑意：“這老東西，倒是稀客?！?/p>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黑色道袍的矮胖道長就推門而入，身后跟著個扎著沖天辮的小孩，眉眼間透著股機(jī)靈勁兒，只是臉色白得像宣紙。那道長腰間掛著個八卦袋，手里拿著柄桃木劍，看見九叔就嚷嚷：“師兄！可想死我了！快來看看我這寶貝徒弟！”
“四目師弟?！本攀骞笆中卸Y，目光落在那小孩身上時微微一頓，“這便是你收的鬼仔？”
“正是正是！”四目道長得意地拍了拍小孩的頭，“別看他年紀(jì)小，本事可不??！畫個小鬼符比文才強多了！”他忽然瞥見蹲在菜田邊的林奇，瞇起眼睛打量，“這小子是誰？新來的徒弟？看著面生得很?！?/p>
“這是林奇，剛拜師不久?！本攀褰榻B道，“林奇，見過你四目師叔?！?/p>
林奇趕緊放下水壺行禮：“見過師叔?！彼哪抗馊滩蛔≡谀枪碜猩砩隙嗤Ａ似獭@孩子身上縈繞著淡淡的陰氣，像剛從陰涼的地窖里出來，卻又透著股靈氣，很是奇特。
“嗯，看著倒是老實?！彼哪康篱L擺了擺手，視線突然被菜田吸引，“喲，你這菜種得不錯啊！比我道場的靈植還精神！”
林奇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見菜田的陽糯在“喊”：“這老道身上有陰氣……還有股怪味……像腐爛的樹葉……”“那小孩的陰氣好重……別靠近我們……會凍傷根須的……”
他心里一動，這鬼仔的陰氣若是用來培育耐陰靈植，說不定是絕佳的養(yǎng)料？就像現(xiàn)代種植中用腐殖質(zhì)改良土壤，陰氣或許能平衡某些靈植的陽氣過盛。
早飯時，四目道長抱著鬼仔坐在桌邊，手里的筷子沒停過，嘴里還不停念叨：“師兄你這義莊的伙食不錯??！這青菜嫩得能掐出水，比我那道場的野菜強多了。”
鬼仔坐在他腿上，小口小口地扒著飯，眼睛卻滴溜溜地打量著四周，看見林奇時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林奇心里一凜——他能“聽”到這孩子身上的陰氣在“笑”：“這菜里有陽氣……甜甜的……想多吃點……”
“師叔，這孩子倒是可愛。”林奇忍不住說，指尖悄悄凝聚起一縷陽氣，以防陰氣過盛傷到菜田。
“可愛？”四目道長翻了個白眼，“調(diào)皮著呢！昨天還把我畫的鎮(zhèn)魂符撕了折紙船，氣得我差點用糯米打他?！痹掚m如此，夾菜時卻特意給鬼仔挑了塊最嫩的豆腐。
飯后，四目道長要跟九叔討論道法，讓秋生和文才帶著鬼仔玩。那孩子精力旺盛得很，一會兒追著院子里的雞跑，一會兒又去拔菜田的野草，秋生追得滿頭大汗，嘴里嚷嚷：“你這小祖宗！別踩了阿奇的陽糯！那可是要用來畫符的！”
林奇正在藥圃給凝魂草澆水，忽然聽見陽糯發(fā)出一陣急促的“尖叫”：“救命啊……這小鬼的陰氣好重……根須要凍僵了……”他趕緊跑過去，只見鬼仔正蹲在陽糯田邊，伸手去拔剛長出的嫩芽，指尖的陰氣像層薄霜，沾過的地方嫩芽都打了蔫。
“別碰！”林奇急忙攔住他，從口袋里摸出顆用陽氣滋養(yǎng)過的棗子遞過去，“吃這個，比草好吃?！?/p>
鬼仔眨巴著大眼睛，接過棗子咬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那棗子吸收了整整三日的正午陽氣，甜得像浸了蜜。他含糊不清地說：“甜……還要……”
“想吃就得聽話，不能踩菜?！绷制娉脵C(jī)跟他講道理，像哄小孩似的。
四目道長在堂屋里看得清楚，跟九叔打趣：“你這新徒弟倒是有辦法，我這鬼仔可從不聽外人的話?！?/p>
九叔捻著胡須，目光落在林奇身上，帶著幾分贊許：“他性子靜，跟孩子有緣?！?/p>
下午，林奇正在菜田邊翻土，準(zhǔn)備種些耐陰的薄荷。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腐爛的樹葉混著鐵銹，熏得他直皺眉。他“聽”到地里的蚯蚓在瘋狂逃竄：“好臭……好臭的陰氣……快躲開……”
抬頭一看，只見鬼仔站在籬笆邊，小臉憋得通紅，地上多了一灘黑褐色的糞便，散發(fā)著濃郁的陰氣。四目道長追出來，臉都綠了：“你這小祖宗！怎么隨地大小便！”說著就要拿符咒去清理。
“等等！”林奇突然喊住他，眼睛亮得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師叔，這東西別扔！”
四目道長愣住了：“你要這鬼仔糞？這玩意兒陰氣重得很，留著招邪祟！”
“我有用?！绷制娑紫律?，小心翼翼地用土把那灘糞便埋起來，“這陰氣雖然重，卻很純凈，用來培育耐陰靈植正好，就像……就像給喜陰的菜施糞肥?！?/p>
他能“聽”到旁邊的凝魂草在歡呼：“好東西啊……這陰氣比月光還純……埋在我根邊吧……”“快給我點……我要長得更快……”
四目道長聽得目瞪口呆：“用鬼仔糞當(dāng)肥料？你小子沒瘋吧？這要是讓茅山的長老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師弟稍安勿躁?！本攀宀恢螘r走了過來，目光落在埋糞的土堆上，“林奇懂草木語，或許真能化腐朽為神奇。不如讓他試試，若是不成再清理不遲?！?/p>
四目道長將信將疑，但既然九叔開口了，也不好反駁，只是嘟囔：“要是把你的靈植全毒死了，可別找我賠。”
林奇沒理會他的抱怨，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這鬼仔糞含有的陰氣，正好可以中和凝魂草生長所需的陰性能量，比單純吸收月光效率高得多。他想起現(xiàn)代生態(tài)循環(huán)理論里的“廢棄物資源化”，鬼仔的“廢物”對靈植而言，不正是絕佳的“養(yǎng)料”嗎？
接下來的幾天，林奇開始了他的“陰氣肥”實驗。他把鬼仔排泄的糞便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混合腐葉土和草木灰，裝進(jìn)陶罐里密封發(fā)酵（聽凝魂草說，發(fā)酵能讓陰氣更溫和）。每天打開陶罐攪拌時，他都要屏住呼吸——那味道實在太沖，連院子里的黃鼠狼都繞著走。
文才路過時總?cè)滩蛔∥姹亲樱骸皫煹?，你這是在腌咸菜還是熬毒藥？聞著比秋生的臭襪子還難聞?！?/p>
“這叫‘鬼仔肥’，是好東西。”林奇認(rèn)真地解釋，“凝魂草喜歡這陰氣，用了能長得更快?！?/p>
“用鬼仔糞種出來的草，畫符時不會招鬼嗎？”文才一臉擔(dān)憂，手里的草藥都差點掉地上。
“不會的，”林奇笑著說，“發(fā)酵后陰氣會變得溫和，像曬過的井水，既能滋養(yǎng)植物，又不會傷人?！?/p>
秋生則看得直樂：“你要是能把這臭東西變成寶貝，我就把我的桃木劍借你玩三天。”
林奇沒理他，專注地調(diào)整肥料的配比。他發(fā)現(xiàn)鬼仔糞和腐葉土的比例以1:3最佳，陰氣既不會過盛灼傷根須，又能滿足凝魂草的生長需求。這就像現(xiàn)代種植中調(diào)整氮磷鉀比例，精準(zhǔn)控制才能達(dá)到最佳效果。
四目道長每天都來看熱鬧，看著林奇把他徒弟的“廢棄物”當(dāng)寶貝，總覺得不可思議：“你這法子要是真管用，我就把鬼仔留在你這兒‘施肥’！省得我天天收拾他的爛攤子?！?/p>
“師叔可別。”林奇趕緊擺手，“這肥料雖好，也不能多用，不然會破壞土壤的陰陽平衡，就像施肥太多會燒根一樣?！?/p>
他能“聽”到凝魂草在陶罐里喊：“夠了夠了……再放就太多了……”“陰氣要和陽氣摻著用才好……”
于是林奇每天早上會往肥料里摻點陽氣（用引氣術(shù)凝聚的日光精華），讓陰氣和陽氣在陶罐里自然調(diào)和，就像現(xiàn)代種植中的“陰陽土”培育法。
七天后，發(fā)酵好的“鬼仔肥”終于成了。打開陶罐時，那股刺鼻的臭味變成了淡淡的草木香，黑褐色的肥料像松軟的腐殖土，摸上去涼絲絲的，卻不刺骨。
林奇小心翼翼地取了些，埋在凝魂草的根邊。剛埋下去，就看見那草的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顏色從淡綠變成深綠，還冒出了好幾根新的嫩芽，散發(fā)著淡淡的藍(lán)光。
“成了！”林奇驚喜地喊道，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文才湊過來看，眼睛瞪得溜圓：“乖乖！這肥真管用啊！比我天天澆水管用多了！”
秋生也忍不住蹲下身，用樹枝扒拉著土：“嘿，還真長新芽了！看來我那桃木劍要易主了?！?/p>
四目道長看得直咋舌：“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這凝魂草我以前養(yǎng)了半年都沒長這么快，你用鬼仔肥七天就見效，邪門！太邪門了！”
九叔捻著胡須，臉上帶著欣慰的笑：“萬物相生相克，陰陽相濟(jì)相成。你能從鬼仔糞中找到生機(jī)，倒是領(lǐng)悟了道法的精髓。”
林奇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道法的精髓，更是現(xiàn)代生態(tài)循環(huán)的智慧——自然界本就沒有絕對的“廢物”，所謂廢棄物，不過是放錯了位置的資源。就像鬼仔的糞便，對人來說是污穢，對耐陰靈植來說，卻是絕佳的養(yǎng)料。
自從用了“鬼仔肥”，藥圃的耐陰靈植長得越來越好。凝魂草的葉片厚實得像玉石，畫鎮(zhèn)魂符時用它的汁液調(diào)和朱砂，威力比平時強了一倍；薄荷的味道也變得更加清涼，用來驅(qū)趕小鬼效果顯著，任家鎮(zhèn)的百姓都來義莊求薄荷，說是掛在門口能睡安穩(wěn)覺。
四目道長看著眼紅，天天纏著林奇要“鬼仔肥”的配方：“好師侄，你就告訴我吧！我用《茅山符箓大全》跟你換！”
“師叔，這不是配方的事，”林奇耐心地解釋，“關(guān)鍵是陰陽調(diào)和。鬼仔的陰氣要和腐葉土的陽氣平衡，就像做菜要放鹽適中，多了少了都不行?！?/p>
他還發(fā)現(xiàn)，用了“鬼仔肥”的靈植，體內(nèi)的陰氣更加純凈，畫出來的符對鬼魂的約束力更強。有一次任家鎮(zhèn)鬧鬼，九叔用林奇培育的凝魂草畫了道鎮(zhèn)魂符，那鬼魂剛碰到符紙就慘叫著消散了，比平時快了一倍。
“看來這‘鬼仔肥’還真是個寶貝?！本攀蹇粗?，眼里帶著贊許，“你這法子，倒是開創(chuàng)了靈植培育的新路子?！?/p>
林奇笑著說：“這其實就是生態(tài)循環(huán)。鬼仔的‘廢物’是植物的‘寶貝’，植物又能幫我們畫符驅(qū)邪，相輔相成，生生不息?！?/p>
四目道長聽得似懂非懂，卻也明白了其中的好處，主動提出要把鬼仔留在義莊一段時間：“讓他給你‘施肥’！等你的靈植長得再壯點，我再把他帶走！”
鬼仔倒是樂得留下，每天跟著林奇在菜田邊玩，看著靈植在自己的“肥料”滋養(yǎng)下茁壯成長，小臉上滿是好奇。有時還會幫林奇澆水，只是他的陰氣太重，林奇每次都要先用陽氣中和一下，免得傷了菜苗。
這天傍晚，林奇正在給陽糯施肥，忽然聽見四目道長在堂屋里喊他。進(jìn)去一看，只見四目道長正對著鬼仔發(fā)愁，那孩子不知怎么了，哭鬧不止，渾身發(fā)燙，像是中了邪。
“這是怎么了？”林奇急忙問，伸手想探探鬼仔的額頭，卻被一股寒氣逼退。
“我也不知道，”四目道長急得滿頭大汗，“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哭鬧起來，用了鎮(zhèn)魂符也不管用！”
林奇皺起眉頭，仔細(xì)“聽”著鬼仔身上的陰氣——那陰氣亂得像團(tuán)麻，比平時暴躁了許多，像是在反抗什么。他忽然想起藥圃里的安神草，趕緊說：“師叔，我知道怎么回事了！這孩子是陰氣過盛，需要安神草來穩(wěn)定魂魄！”
“安神草？我?guī)淼陌采癫荻加猛炅税?！”四目道長急得直跺腳。
“我藥圃里有種，是用‘鬼仔肥’培育的，效果更好！”林奇說著就往外跑，很快抱來一把翠綠的安神草，葉片上還沾著露水。
他用引氣術(shù)凝聚起一縷陽氣，輕輕注入安神草中，然后將草葉揉碎，擠出汁液，兌在溫水里給鬼仔喂下去。剛喂下去沒多久，鬼仔的哭聲就小了，臉色也漸漸恢復(fù)了正常，呼吸變得平穩(wěn)。
“成了！”四目道長驚喜地喊道，看著林奇的眼神都變了，“你小子真是個寶貝！這安神草比我平時用的強多了！”
林奇笑了笑：“這都是‘鬼仔肥’的功勞。用他自己的陰氣培育出的靈植，最適合穩(wěn)定他的魂魄，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樣?！?/p>
四目道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的這生態(tài)循環(huán)，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用一物滋養(yǎng)另一物，再反過來幫忙？”
“差不多吧，”林奇說，“就像自然界的落葉歸根，落葉腐爛后滋養(yǎng)樹木，樹木又長出新葉，生生不息?！?/p>
四目道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地正經(jīng)起來：“好小子，你這本事可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靠譜多了！以后有啥需要幫忙的，盡管找?guī)熓?！?/p>
夜里，林奇躺在木板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心里感慨萬千。他沒想到，自己在現(xiàn)代學(xué)到的生態(tài)循環(huán)知識，竟然能在這個世界派上這么大的用場。用鬼仔的陰氣培育靈植，靈植又能反過來穩(wěn)定鬼仔的魂魄，這本身就是一個完美的小循環(huán)。
他能“聽”到藥圃里的靈植在低聲交談：
“今天的陰氣好舒服……”（凝魂草說）
“那小鬼好像不鬧了……”（安神草說）
“我們要好好長……才能幫到他……”（薄荷說）
林奇笑了笑，摸了摸手腕上的玉佩。玉佩微微發(fā)燙，像是在認(rèn)同他的想法。他忽然明白，無論是現(xiàn)代的科學(xué)還是這個世界的道術(shù)，最終都要回歸自然，順應(yīng)天道。所謂的“生態(tài)循環(huán)”，其實就是最樸素的“道法自然”。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照在《茅山基礎(chǔ)符箓》的書頁上，照亮了“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這句話。林奇打了個哈欠，沉沉睡去。夢里，他看見義莊的菜田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循環(huán)圈，陽氣和陰氣在里面自然流轉(zhuǎn)，靈植長得郁郁蔥蔥，鬼仔和秋生、文才在田埂上追逐打鬧，九叔和四目道長坐在老槐樹下喝茶，笑得像兩個孩子。
第二天一早，林奇被一陣歡快的笑聲吵醒。出門一看，只見四目道長正帶著鬼仔在菜田邊玩，那孩子手里拿著顆陽糯的嫩芽，笑得咯咯響。四目道長看見林奇，遠(yuǎn)遠(yuǎn)地喊道：“好師弟！我決定了，把鬼仔留在你這兒多待些日子！好好給你的靈植‘施肥’！”
林奇笑著點頭，心里充滿了期待。他知道，隨著對生態(tài)循環(huán)的深入理解，他一定能培育出更多更好的靈植，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融合現(xiàn)代科學(xué)和古老道術(shù)的路。而這條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