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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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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柜的鎖芯轉了三圈,發(fā)出“咔啦”一聲輕響,像有根繃緊的線終于松了。

蘇郁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撞在謝硯胳膊上。謝硯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貼在他腰側——那里隔著校服襯衫,能摸到蘇郁繃緊的肌肉。“別怕。”謝硯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剛跑完步的微喘,他剛才從走廊盡頭跑過來時,后頸的高領打底被風掀起一角,蘇郁瞥見那片紅痕又深了些。

教務處的窗戶朝西,下午的陽光斜斜切進來,落在保險柜的銅把手上,反射出冷光。柜子是嵌在墻里的,深棕色木柜面蒙著層薄灰,除了白裙女生塞給他的那把銅鑰匙,再沒有別的鎖孔——剛才試鑰匙時,蘇郁的手抖了兩次,鑰匙齒總對不準鎖芯,還是謝硯握住他的手腕,幫他把鑰匙推了進去。

“我來?!敝x硯松開扶著他的手,指尖扣住柜門的縫隙。他的指節(jié)很白,因為用力,虎口處的青筋微微跳著,和那天在天臺吻他時,按在欄桿上的手一模一樣。蘇郁盯著他的手,突然想起昨晚宿舍關燈后,謝硯坐在床邊擦那把鋼筆,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里,他低聲說“明天開保險柜時,你站我身后”,當時蘇郁沒應聲,只把臉埋進枕頭里,聞到枕頭上淡淡的墨水味。

柜門被拉開半尺寬的縫時,一股陳腐的氣息涌出來,像舊書被曬了太久,混著點鐵銹味。謝硯停了手,側頭看他:“你先看?”

蘇郁沒動。他的視線落在柜門縫里——能看見里面鋪著塊黑布,布上放著個方方正正的東西,邊角隱約泛著皮質的光。“一起。”他說,聲音比自己想的要穩(wěn),只是指尖攥得太用力,掌心的舊疤(上次夜談會摳破的)又開始發(fā)疼。

謝硯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下,又不像。他用兩根手指摳住柜門,猛地往外一拉。

黑布滑落的瞬間,蘇郁屏住了呼吸。

是本硬殼書,封面是純黑的皮質,沒有字,只有右下角燙著個暗金色的硯臺紋樣——和他們手腕上的印記一模一樣,只是比印記更完整,硯臺邊緣還刻著半圈細密的銀紋。書有兩指厚,頁邊已經泛黃,顯然放了很久,黑布落在地上,露出書脊上燙金的小字:校規(guī)總綱。

“就是這個?!敝x硯伸手去拿,指尖剛碰到封面,蘇郁突然拽了他一把。

“等等。”蘇郁的目光掃過書旁邊——保險柜底層鋪著張泛黃的紙,像是從什么本子上撕下來的,紙上有半枚褪色的指紋,邊緣還沾著點暗紅的痕跡,看著像干涸的血。

謝硯彎腰撿起那張紙。紙很薄,一捏就皺,上面用鉛筆寫著行字,筆跡潦草,像是急著寫的:“總綱第三頁,藏著2019的鑰匙”。

2019。又是這個年份。蘇郁的手腕突然發(fā)燙,他低頭撩起袖子,那半塊硯臺印記比早上深了些,邊緣泛著淡紅,像是要滲出血來。謝硯也注意到了,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指尖比印記涼:“別慌?!?/p>

他翻開《校規(guī)總綱》的封面。第一頁是白色的宣紙,用毛筆寫著行黑字,墨跡沉得像化不開的墨:初始規(guī)則:玩家互為獵物,信任即原罪。

“信任即原罪……”蘇郁重復了一遍,喉嚨發(fā)緊。他想起剛進游戲時,謝硯遞草莓糖,他下意識躲開;想起圖書館林薇湊過來時,他故意撞掉書——原來從一開始,規(guī)則就把“信任”當成了最該防備的東西。

謝硯翻頁的動作頓了頓,指尖在“原罪”兩個字上停了停,沒說話,繼續(xù)往后翻。第二頁是空白的,第三頁也是,直到翻到最后一頁,才看見有行用鋼筆寫的小字,字跡和照片背面“硯&郁”的筆跡很像:修改規(guī)則需以共生印記為引,缺一不可。

“共生印記……”蘇郁看向謝硯的手腕,謝硯也正看著他。兩人下意識抬起手,手腕貼在一起——他的半塊硯臺印記,謝硯的半塊硯臺印記,邊緣的銀紋正好對上,像兩塊拼在一起的拼圖。剛貼住的瞬間,兩道印記同時發(fā)燙,淡紅漸漸變深,最后融成一道完整的金紅色硯臺紋,燙得人想縮手,卻又舍不得分開。

“原來要這樣?!敝x硯的聲音有點啞,他的指尖蹭過蘇郁的手腕,那處皮膚被燙得發(fā)紅,“之前總覺得差了點什么?!?/p>

蘇郁沒接話。他盯著那道完整的印記,突然想起謝硯后頸的紅痕——那次在宿舍,他用嘴唇碰那處紅痕時,謝硯僵了很久,后來才低聲說“別碰,會疼”?,F在想來,那或許不是能力代價,是和這印記對應的東西?

“在想什么?”謝硯捏了捏他的手腕。

蘇郁抬頭,剛要說話,身后突然傳來一聲笑。

那笑聲很輕,像老頭抽著煙袋笑,又像年輕人憋著笑,混在一起,聽得人后頸發(fā)麻。“三輩子了,總算等到你們碰這總綱?!?/p>

兩人猛地回頭。

教務處的墻上掛著排校長照片,從1950年到2023年,十幾張照片里的人都長著同一張臉——戴金絲眼鏡,穿中山裝,嘴角抿著,沒笑也沒生氣。而現在,最中間那張2019年的照片里,那個“校長”正從相框里走出來。

不是憑空出現,是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相框里的人像漸漸變得立體,中山裝的衣角先從相框里垂下來,接著是鞋尖,最后整個人站在了地板上,眼鏡片反射著窗外的陽光,看不清眼睛。

“你是誰?”謝硯把蘇郁往身后拉了拉,自己擋在前面,手悄悄摸向口袋——那里有把美工刀,是蘇郁上次塞給他的。

校長笑了笑,抬手推了推眼鏡,動作和謝硯推眼鏡的樣子有點像:“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知道2019年發(fā)生了什么嗎?”

他往前走了兩步,腳步聲很輕,像踩在棉花上。“2019年夏天,舊樓圖書館著火,兩個學生沒跑出來?!毙iL的目光掃過蘇郁,又掃過謝硯,“一個信了所謂的‘朋友’,跟著往樓下跑,結果被推回來擋火;一個想救另一個,卻被規(guī)則鎖在了火場里——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很傻?”

蘇郁的心臟猛地一縮。他想起那張拼在一起的照片,兩個少年站在圖書館書架前,一個手里拿著書(像謝硯),一個手里握著畫筆(像自己);想起白裙女生貼在玻璃上的臉,她嘴型動著,好像在說“對不起”;想起謝硯總穿高領打底,總在他頭疼時遞草莓糖,總在他靠近時,眼神軟得不像樣子。

“你說的是……”蘇郁的聲音抖得厲害。

“是你們?!毙iL打斷他,笑得更冷了,“白裙女生那批玩家,是2020年進來的,她想救你們,卻信了規(guī)則說的‘犧牲一人能救兩人’,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去年進來的那批,信了‘找到總綱就能出去’,結果互相搶鑰匙,最后全被值日生拖走了——”

他突然提高聲音:“現在輪到你們了?!毙iL指著《校規(guī)總綱》最后一頁,“‘共生印記為引’,說白了,就是要你們徹底信任彼此,把命交出去??梢?guī)則說了‘信任即原罪’,你們敢嗎?”

謝硯突然攥緊了蘇郁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卻攥得很緊,像怕他跑了。“蘇郁,”謝硯的聲音很穩(wěn),“別聽他的。”

蘇郁沒動。他看著校長,又回頭看謝硯——謝硯的臉色很白,嘴唇抿得很緊,后頸的高領打底被汗浸濕了點,那片紅痕透過布料隱約能看見。他突然想起那次在講臺下,謝硯的心跳聲很響,響得蓋過了值日生的腳步聲;想起那次封印能力時,謝硯抱著他,說“我在”,重復了一遍又一遍;想起天臺的風很大,謝硯的外套披在他肩上,帶著謝硯的體溫。

校長還在笑:“不敢吧?也是,誰會把命交給別人?尤其是在這游戲里——”

“我信?!?/p>

蘇郁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

謝硯猛地看向他,眼里閃過驚訝。校長的笑聲也停了,皺起眉:“你說什么?”

蘇郁拽著謝硯的手,往《校規(guī)總綱》那邊走了兩步。他的手腕還在發(fā)燙,那道完整的印記亮得刺眼。“我說我信他。”他看著校長,又轉頭看謝硯,笑了笑,眼尾有點紅,“從你把草莓糖塞我嘴里那天起,就信了。”

謝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只是反手攥緊了蘇郁的手,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

校長的臉色沉了下來:“愚蠢。你們知道信任的代價嗎?2019年他信了朋友,差點被燒死;2020年白裙女生信了你們,死在舊樓里——”

“那不一樣。”蘇郁打斷他。他抬起和謝硯貼在一起的手腕,那道金紅色的硯臺印記亮得發(fā)燙,“他們信的是別人,我們信的是彼此?!?/p>

話音剛落,那道印記突然炸開一道光,金紅色的,像燒起來的火焰,順著兩人的手臂往上爬,一直爬到《校規(guī)總綱》上。書頁被光映得發(fā)亮,第一頁“信任即原罪”那行字開始扭曲,墨跡像活過來一樣,慢慢變了形狀。

校長臉色大變:“你們瘋了!”他突然抬手,指向門口,“值日生!把他們給我攔??!”

走廊里傳來“嗒、嗒”的腳步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響,像是有很多人在往這邊跑。謝硯把蘇郁往身后拽了拽,另一只手抓起《校規(guī)總綱》,護在懷里:“別怕,有我?!?/p>

蘇郁沒躲。他反手握住謝硯的手,看著那道還在發(fā)亮的印記,輕聲說:“不是有你,是我們一起?!?/p>

光越來越亮,把教務處照得像白天?!缎R?guī)總綱》第一頁的字終于變完了,不再是“信任即原罪”,而是四個新的字,墨跡鮮活,像是剛寫上去的:

信任即錨。


更新時間:2025-08-12 22:1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