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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的宿舍樓靜得能聽見水管里的水流聲,像有人在暗處輕輕翻書。蘇郁睜開眼時,謝硯正坐在下鋪的床沿系鞋帶,高領(lǐng)打底的領(lǐng)口被他扯得略低,后頸那片紅痕露了小半片,在窗外透進(jìn)來的月光里泛著淡粉,像被揉皺的桃花紙。

“醒了?”謝硯回頭,指尖頓了頓,順手把領(lǐng)口又拉高了些,“系統(tǒng)通知剛響過,終極任務(wù)?!?/p>

蘇郁坐起身,手腕上的印記正發(fā)燙——半塊硯臺形的淡紅痕跡比昨天深了些,邊緣泛著細(xì)碎的銀光。他摸了摸印記,沒說話,彎腰去夠床腳的鞋,卻被謝硯按住了腳踝。

“別穿那雙?!敝x硯從床底拖出個帆布包,拿出雙全新的白球鞋,“舊鞋沾了圖書館的灰,教務(wù)處對‘外來痕跡’敏感?!?/p>

蘇郁低頭看自己腳上的鞋——鞋邊確實還沾著地下圖書館的黑灰,是上次躲管理員時蹭的。他沒接新鞋,反而伸手碰了碰謝硯的手腕,兩人的印記隔著布料貼在一起,燙得像揣了塊暖玉。“你后頸……”

“不疼。”謝硯打斷他,把鞋塞他手里,聲音放輕了些,“別擔(dān)心?!?/p>

其實蘇郁昨晚沒睡實,迷迷糊糊間總聽見下鋪有動靜,像有人在壓抑呼吸。他知道謝硯在忍——上次在頂樓夜談會后,謝硯為了幫他解封印,用了次規(guī)則錨定,后頸的紅痕就深了大半,這幾天總下意識用衣領(lǐng)擋著,連洗澡都不敢把領(lǐng)口往下扯。

蘇郁沒再追問,默默換了鞋。帆布包放在床尾,拉鏈沒拉嚴(yán),露出半本筆記本,紙頁邊緣卷著角,是謝硯平時記規(guī)則的那本。他瞥了眼,看見扉頁夾著張照片——是上次在圖書館拼起來的那張,兩個少年站在書架前,一個舉著書擋臉,一個趴在旁邊的桌上畫橡皮,背面“2019.6.18”的字跡被摩挲得發(fā)毛。

“走了?!敝x硯把包甩到肩上,回頭時正好撞見他的視線,頓了頓,沒把照片抽出來,只抬手按了按眼鏡,“教務(wù)處在行政樓三樓,得趕在天亮前到?!?/p>

行政樓離宿舍樓隔著半座操場,凌晨的風(fēng)裹著露水往衣領(lǐng)里鉆。蘇郁縮了縮脖子,謝硯立刻把包往他這邊遞了遞——包側(cè)袋里裝著個保溫杯,是昨晚灌的熱水,隔著布料暖烘烘的?!澳弥??!敝x硯沒看他,眼睛盯著前面的行政樓,“樓門口有值日生巡邏,穿的是中山裝,比黑制服的厲害?!?/p>

蘇郁接過保溫杯,指尖碰著謝硯的指節(jié),涼得像浸了冰。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舊樓遇見謝硯時,這人也是這樣,明明自己手涼得發(fā)顫,卻總想著遞糖、遞外套。他把保溫杯塞回謝硯手里:“你拿著,我不冷?!?/p>

謝硯沒接,直接把杯柄塞進(jìn)他掌心,力道不容推拒:“我皮厚?!?/p>

兩人走到行政樓門口時,果然看見個穿中山裝的值日生站在臺階上,背對著他們,手里捏著根銅戒尺,戒尺上刻著“規(guī)”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謝硯拉著蘇郁往旁邊的灌木叢躲,壓低聲音:“等他轉(zhuǎn)身就跑,別碰樓前的石獅子——上次林薇說碰了會被記‘違規(guī)’?!?/p>

蘇郁點頭,眼睛卻盯著值日生的后頸——那人的衣領(lǐng)下也有片紅痕,和謝硯的很像,只是形狀更散,像被水暈開的墨。他剛想指給謝硯看,值日生突然轉(zhuǎn)了身,臉藏在寬檐帽下,只能看見個尖瘦的下巴,戒尺在手里轉(zhuǎn)了個圈,發(fā)出“咔嗒”聲。

“跑?!敝x硯拽了他一把。

兩人貓著腰沖過臺階,鞋跟磕在石板上,發(fā)出輕響。蘇郁回頭看了眼,值日生還站在原地,帽檐下的臉?biāo)坪跆Я颂В涑咧赶蛩麄兊姆较?,卻沒追上來。他心里發(fā)沉,拽了拽謝硯的袖子:“他沒追?!?/p>

“終極任務(wù)的NPC不輕易動手?!敝x硯推開行政樓的門,門軸發(fā)出“吱呀”聲,比舊樓的門更刺耳,“他們要等‘關(guān)鍵道具’出現(xiàn)才會攔人?!?/p>

樓里比外面更冷,空氣里飄著股舊紙張和樟腦丸的味道。走廊兩側(cè)掛著相框,框里是歷屆校長的照片,玻璃蒙著灰,卻能看清里面的人——全是同一個中年男人,穿中山裝,戴金絲眼鏡,嘴角抿成條直線,連領(lǐng)口的紐扣都扣得一模一樣。

“怎么回事?”蘇郁停在1998年的照片前,玻璃上積著層薄灰,他用指尖擦了擦,照片里的校長眼睛似乎動了動,正對著他看。

謝硯走到他身邊,手指點在2019年的相框上——這張照片比其他的新些,玻璃沒蒙灰,校長的領(lǐng)口別著枚鋼筆形狀的徽章,徽章上刻著個“硯”字?!鞍兹古桥婕沂?019年進(jìn)來的。”謝硯的指尖在玻璃上頓了頓,“陳雪說過,她進(jìn)來時,校長還在親自查‘違規(guī)’?!?/p>

蘇郁想起第三章時,白裙女生貼在窗外,塞給他一把銅鑰匙,當(dāng)時她的手指涼得像冰,只說了句“以后用得上”,就消失在玻璃后。他摸了摸口袋,鑰匙還在,用塊紅布包著,是他后來找的——當(dāng)時總覺得這鑰匙透著詭異,沒敢拿出來,現(xiàn)在想來,陳雪說不定早就知道終極任務(wù)要用到。

“教務(wù)處在盡頭?!敝x硯往前走,腳步放得很輕,“規(guī)則里說‘教務(wù)處禁聲’,別說話。”

走廊盡頭的門是深棕色的木門,上面掛著塊牌子,寫著“教務(wù)處主任室”,字是燙金的,掉了半片漆。謝硯推開門,里面比外面亮些,屋頂掛著盞吊燈,燈泡是老式的鎢絲燈,亮得發(fā)昏,照得墻上的照片更清楚——這里也掛著校長的照片,從1950年到2023年,一排排貼滿了整面墻,所有的眼睛都對著門口,像無數(shù)面鏡子。

“保險柜在墻角?!敝x硯的聲音壓得極低,指向靠窗的位置。

蘇郁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墻角放著個黑色的保險柜,半嵌在墻里,柜門上有個銅制的鎖孔,形狀很特別,像片展開的硯臺。他心里一動,摸出口袋里的鑰匙,紅布滑落,銅鑰匙的形狀正好和鎖孔對上,齒痕像用刻刀一點點鑿出來的,邊緣還留著細(xì)微的刻痕。

謝硯的目光落在鑰匙上,眉頭動了動:“陳雪給的?”

蘇郁點頭,指尖捏著鑰匙,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塊橡皮——是他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塊,刻著自己名字的那塊,邊緣被摸得發(fā)亮。他把橡皮遞給謝硯:“你看?!?/p>

橡皮的側(cè)面有個很小的凹痕,是上次在圖書館躲管理員時,不小心被謝硯的鋼筆尖戳的。謝硯接過橡皮,指尖蹭過那個凹痕,突然抬頭看他,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

“嗯?!碧K郁笑了笑,“上次在宿舍,你趁我睡著刻字,筆尖戳到我手了?!?/p>

謝硯耳尖紅了,把橡皮還給她,手指卻沒松,捏著他的指尖往保險柜走:“先試試鑰匙?!?/p>

蘇郁的指尖被他捏得發(fā)暖,鑰匙插進(jìn)鎖孔時,發(fā)出“咔嗒”聲,很輕,卻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他剛想轉(zhuǎn)動鑰匙,墻上的照片突然晃了晃——2019年那張照片里的校長,徽章上的“硯”字突然亮了,像沾了金粉。

謝硯猛地把他往身后拉,自己擋在前面,手腕上的印記發(fā)燙,銀灰色的紋路在袖口下若隱若現(xiàn)?!皠e碰?!彼穆曇舭l(fā)緊,眼睛盯著照片,“他要出來了?!?/p>

話音剛落,2019年的相框突然裂開,玻璃碎片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照片里的校長從相框里走了出來,腳踩在碎片上,卻沒發(fā)出聲音,金絲眼鏡后的眼睛盯著他們,嘴角慢慢勾起:“三輩子了,終于等到你們一起來?!?/p>

蘇郁攥緊鑰匙,手心全是汗。他看著校長的臉,突然想起謝硯后頸的紅痕——校長的衣領(lǐng)下也有片紅痕,形狀和謝硯的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更深,像凝固的血。

“2019年,你們信了‘朋友’,在圖書館被推下樓梯時,手里還攥著塊刻字的橡皮?!毙iL往前走了兩步,戒尺突然出現(xiàn)在他手里,和門口值日生的那把一模一樣,“白裙女生那批,信了‘規(guī)則’,以為守規(guī)矩就能活,最后全成了規(guī)則的養(yǎng)料?!?/p>

他的目光落在蘇郁手里的鑰匙上,笑了:“這輩子,你們信彼此?!?/p>

謝硯把蘇郁往身后又拉了拉,手腕上的銀紋蔓延到手背,聲音冷得像冰:“少廢話?!?/p>

校長沒生氣,反而把戒尺往旁邊一扔,戒尺落在地上,變成了張照片——是2019年那張合照的另一版,照片里的兩個少年倒在地上,一個額角流血,一個抱著他哭,旁邊站著個穿白襯衫的男生,手里捏著塊橡皮,橡皮上刻著“郁”字。

“這是你們第一次死的時候?!毙iL指著照片,“那個男生是你們的‘朋友’,騙你們說找到了解除規(guī)則的方法,其實是想搶你們的印記?!?/p>

蘇郁的心臟猛地一縮,指尖的鑰匙差點掉在地上。他看向謝硯,謝硯的臉色發(fā)白,卻沒看照片,只盯著他的手,低聲說:“別聽他的?!?/p>

“我只是想問問?!毙iL走到他們面前,眼鏡片反射著燈光,看不清眼神,“這次,你們還信?”

蘇郁突然把鑰匙往鎖孔里一轉(zhuǎn),用力擰到底。保險柜發(fā)出“嗡”的一聲,柜門慢慢打開,里面黑沉沉的,隱約能看見本黑色封皮的書,書脊上寫著“校規(guī)總綱”四個字,在黑暗里泛著微光。

他回頭看謝硯,手腕上的印記和謝硯的貼在一起,燙得像要融成一片?!靶?。”他說,聲音很輕,卻很清楚,“從第一次在舊樓你按住我后頸開始,就信?!?/p>

謝硯的肩膀動了動,沒說話,只是攥緊了他的手。墻上的照片突然全亮了,所有的校長都從相框里走了出來,圍在他們周圍,戒尺在手里轉(zhuǎn)著圈,發(fā)出“咔嗒”聲。

保險柜里的書慢慢浮了起來,黑色封皮上的字越來越亮,照得兩人的印記泛出白光。蘇郁看著謝硯的眼睛,突然笑了——他想起第一次在宿舍,謝硯把草莓糖塞進(jìn)他嘴里時,指尖碰了碰他的唇,當(dāng)時他以為是錯覺,現(xiàn)在才知道,從那時起,信任就已經(jīng)在心里發(fā)了芽。

“總綱拿出來?!敝x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顫,卻很堅定,“我們修改規(guī)則。”


更新時間:2025-08-12 22:1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