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胖子那句“用魔法打敗魔法”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覺得他純屬扯淡。
我一個送外賣的,懂個屁的魔法。
可我沒得選。
我撿起被我扔到一邊的手機,用那雙送外賣磨出繭子的手,笨拙地點開應用商店,下載了那個據(jù)說能殺人也能救人的社交軟件。
取名字的時候,我猶豫了半天,最后敲下五個字:風箏還在我手里。
我沒發(fā)任何辯解,也沒去罵那個姓顧的祖宗十八代。
我只是上傳了第一幅畫的照片,那片深藍里的白色風箏,然后寫下了第一篇日記。
寫得像小學生作文,錯別字都來不及改。
“這是墨墨留的第一道題。那個姓顧的說,畫里是只鳥,想飛走。他不懂。我老婆,她怕鳥。七年前,青城大學湖邊,我沒錢,就拿張破紙給她疊了只風箏。飛不起來,只能放她手心里。她說,好。墨墨,這片深藍色不是海,也不是牢籠,是你的世界。那只風箏,是我。對嗎?”
按下發(fā)送鍵的瞬間,我像扔掉一個手雷一樣把手機丟開,心臟砰砰直跳。
我沒敢看評論,怕那些唾沫星子能透過屏幕把我淹死。
一夜沒睡。
第二天,我頂著一雙兔子眼,像個要去看判決書的死刑犯,再次拿起了手機。
我發(fā)了第二篇日記,配圖是那團亂七八糟的彩色線條。
“第二道題。姓顧的說,這是她內心的混亂。他還是不懂。這是青城后街的‘墨韻齋’。她每次買顏料都挑半天,把顏色劃在紙上問我。我每次都說,‘日落橘’好看。她就笑我土,說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就認準這一個顏色。因為我第一次見她,她畫里的夕陽,就是這個顏色。她嘴上嫌我,可最后買的,永遠是那支‘日落橘’。”
發(fā)完這篇,我沒再逃避,硬著頭皮刷新了一下評論區(qū)。
最開始的幾條,依然是謾罵。
“編,接著編?!?/p>
“故事挺感人,所以你到底打老婆沒?”
可往下劃拉幾下,風向,好像有點不對勁了。
“等會兒……這個瓜是不是有反轉?這哥們兒文筆跟小學生似的,但感覺……每個字都真的?”
“臥槽!樓上的你發(fā)現(xiàn)了華點!他說他老婆怕鳥!那個姓顧的藝術投資人,連風箏和鳥都分不清?他到底懂個屁的藝術!”
“我去查了,林墨畫家早年采訪里真的說過她有鳥類恐懼癥!那個顧總,臉疼不?”
“我破防了家人們,‘日落橘’也太好哭了!這才是愛情?。∥夷信笥堰B我口紅色號都記不住,人家記住了七年前的顏料!”
“所以,一個是用錢和理論包裝自己,一個是用七年的記憶去回答問題。誰是真愛,誰是小丑,一目了然了吧?”
“突然覺得那個顧總……有點惡心了。演得太假了?!?/p>
我一篇一篇地發(fā),從漁民小屋那扇“會哭的窗戶”,到那枚藏著大海秘密的貝殼。
我不去攻擊任何人,也不辯解一個字。
我只是在用我的回憶,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向我的愛人。
那些原本要戳穿我脊梁骨的指責,慢慢變成了同情和支持。
我那可憐的粉絲數(shù),從零,漲到了一萬,十萬。
我看著那些滾動的評論,第一次在這場風暴里,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我的謎題,原來有這么多人,在陪我一起解答。
我的賬號下,開始出現(xiàn)不一樣的聲音。
“等等,這個瓜好像有反轉?這個叫陳輝的雖然文筆不咋地,但感覺好真誠啊……”
“臥槽,那個姓顧的不是藝術投資人嗎?連風箏和鳥都分不清?他到底懂不懂?。俊?/p>
“我破防了家人們,‘日落橘’什么的也太好哭了!這才是愛情本來的樣子吧!”
“突然覺得,那個顧總……有點虛偽得可怕。”
我剛把和漁民大爺?shù)暮险瞻l(fā)出去,手機就跟抽了羊癲瘋似的,在我手心里狂震起來。
胖子的電話打了進來,我剛接通,他那堪比工地電鉆的嗓門就炸了。
“輝子!我操!那姓顧的孫子不當人了!他直接報警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跟連珠炮似的繼續(xù)吼:“他把你那第四幅畫發(fā)網(wǎng)上了,說你家暴!精神虐待!現(xiàn)在全網(wǎng)都在人肉你,你他娘的出門小心點,別被套麻袋!”
我“嗯”了一聲,異常平靜。
胖子在那頭愣了一下,音量降了八度:“不是,你咋一點不急?你不會是被嚇傻了吧?我跟你說,你可別犯渾,現(xiàn)在去派出所,態(tài)度好點,千萬別跟人動手!”
“掛了?!?/p>
我不等他再啰嗦,直接掐了電話。
打開那個烏煙瘴氣的社交軟件,顧晏塵最新的一條動態(tài),像一坨熱氣騰騰的屎,糊在了所有人的時間線上。
他把我發(fā)出去的那幅畫著破碎畫板的畫,原封不動地截了圖,配上了一段極其煽情的文字。
“各位看清楚!這就是陳輝所謂的‘愛’!他用他那雙沾滿銅臭的手,親手打碎了林墨的畫板,打碎了一個天才藝術家的夢想!這是她最深的絕望!我已經(jīng)報警,我絕不會讓這種精神虐待者、施暴者,逍遙法外!”
下面是一張他自己的自拍,眼眶通紅,表情悲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爹的畫板被我砸了。
評論區(qū)已經(jīng)徹底淪陷。
“報警!必須嚴懲!這種垃圾不配活在世上!”
“我哭了,顧總好樣的!快把仙女姐姐救出來?。 ?/p>
幾乎是同時,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打了進來。
我接起。
“喂,是陳輝先生嗎?這里是海濱派出所,有人報警稱你涉嫌精神虐待并故意毀壞他人財物,請你過來配合調查?!?/p>
聲音冰冷,公事公辦,不帶一絲感情。
我掛了電話,屋子里死一樣的寂靜。
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幅晦暗的畫,心里也前所未有的平靜。
顧晏塵,你終于不演了。
你亮出了你最鋒利,也是最后一把刀。
可惜,你捅錯了地方。
這把刀,根本傷不到我。
因為它要撕開的,從來就不是我和林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