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城市染成溫暖的橘紅色。元識背著書包，步伐平穩(wěn)地穿過干凈整潔的街道，刷卡走進那棟安保良好的高檔公寓樓。電梯平穩(wěn)上行，光滑的金屬壁映出他安靜的身影。
“嘀”的一聲輕響，門鎖識別通過。元識推開公寓的門，一股熟悉的、帶著淡淡清潔劑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客廳依舊纖塵不染，物品擺放得如同尺子量過，與他早晨離開時別無二致。
他先在玄關(guān)處換下鞋子，將鞋子在鞋柜里擺放整齊，鞋尖朝外，角度一致。然后脫下校服外套，仔細地掛在衣帽架上，撫平了每一絲褶皺。做完這些，他才背著書包走進客廳。
他沒有立刻去做作業(yè)或休息，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象，車流如織，霓虹初上。
他安靜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靜地投向遠方，像是在進行某種無聲的確認，確認這個“人類世界”依舊按照既定的規(guī)律運行著。
大約站了五分鐘，他才轉(zhuǎn)身走向書桌。他將書包放在書桌旁的椅子上，拿出里面的書本和筆袋，按照大小和科目分類，在書桌一角擺放整齊。那支印著小倉鼠的粉色筆被放在了最順手的位置。
他拉出椅子坐下，腰背習(xí)慣性地挺直。先拿出數(shù)學(xué)作業(yè)。題目對他來說毫無難度，邏輯清晰，計算精準。
他握著那支握感舒適的藍色筆，在練習(xí)冊上流暢地書寫，字跡依舊工整干凈，解題步驟……這次他特意寫多了一行推導(dǎo)過程，雖然在他看來是多余的。
接著是英語作業(yè)。閱讀理解、語法填空……他的筆尖幾乎沒有停頓，答案精準得如同標準答案復(fù)刻。
偶爾遇到需要表達個人觀點的開放性問題，他會停下來思考幾秒，檢索數(shù)據(jù)庫里最“標準”的人類表達方式，然后才落筆寫下簡潔而中肯的句子。
客廳里安靜得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規(guī)律而清晰。
作業(yè)完成得很快。元識將所有作業(yè)本合攏，按照順序疊放好，放在桌角。他站起身，走向廚房。
廚房是開放式的，干凈得像是樣板間，廚具閃閃發(fā)光。元識打開雙開門冰箱，里面食材不多，但擺放得井井有條。他的目光落在保鮮盒里切好的排骨上。
他拿出排骨，又拿出番茄、雞蛋和一小把青菜。動作不算熟練，但異常仔細。他擰開水龍頭，水流沖刷著食材。
他洗菜的動作很慢，每一片葉子都翻過來仔細沖洗，仿佛在進行一項精密操作。
處理排骨時，他拿起廚房紙巾，將每一塊排骨表面的水珠都吸得干干凈凈，才放入碗中腌制。
打開爐灶，藍色的火焰跳躍起來。元識按照記憶中的步驟（來自烹飪數(shù)據(jù)庫），倒油，放入姜蒜爆香，然后小心地將裹好淀粉的排骨一塊塊放入鍋中。
“滋啦——”熱油與食物接觸的聲音在安靜的廚房里格外清晰。
元識拿著鍋鏟，站在灶臺前，神情專注地盯著鍋里翻滾的排骨。他小心地翻動著，動作帶著初學(xué)者的謹慎，確保每一面都均勻受熱，染上誘人的金黃色。
他微微抿著唇，長睫低垂，那副認真的樣子，像是在處理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品，而不是一頓簡單的晚餐。
空氣中漸漸彌漫開油脂的焦香和調(diào)料的復(fù)合香氣。
當糖醋汁被倒入鍋中，與炸好的排骨融合，發(fā)出更熱烈的“滋滋”聲，并散發(fā)出那股熟悉的、令他核心程序都感到愉悅的酸甜香氣時，元識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墨玉眼眸里，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亮閃了一下。
他專注地翻炒著，讓每一塊排骨都均勻地裹上濃稠紅亮的醬汁。直到醬汁收得恰到好處，他才關(guān)掉爐火，將糖醋排骨盛入潔白的瓷盤中。
接著是番茄炒蛋和清炒青菜。步驟相對簡單，他操作起來也順暢了許多，但那份專注和認真絲毫不減。
很快，三盤菜被端到了客廳的小餐桌上。色彩鮮艷，香氣撲鼻。
元識給自己盛了一碗米飯，在餐桌前坐下。他沒有立刻動筷，而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暖色的燈光下，糖醋排骨泛著誘人的光澤，番茄炒蛋金黃與鮮紅交織，青菜翠綠欲滴。
他拿起筷子，先夾起一塊糖醋排骨。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帶著微燙的溫度，完美復(fù)刻了（甚至可能超越了）食堂的味覺體驗。
他慢慢地咀嚼著，腮幫子再次微微鼓起，滿足感如同暖流，無聲地浸潤著他。
他吃得依舊很安靜，很專注，只看著自己的餐盤，細嚼慢咽。餐廳里只有細微的碗筷碰撞聲和他平穩(wěn)的咀嚼聲。
晚餐結(jié)束。元識將碗盤仔細地收拾進洗碗機，設(shè)定好程序。然后，他拿出干凈的抹布，將料理臺、灶臺、餐桌都擦拭了一遍，確保沒有一絲油漬和水痕。
做完這一切，時間還早。元識沒有看電視的習(xí)慣，也沒有玩手機的需求（他的公寓里甚至沒有電視，手機也只用于基礎(chǔ)的通訊和導(dǎo)航）。
他走到客廳的沙發(fā)旁，沒有坐下，而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現(xiàn)代漢語詞典》。這是他昨天在文具店旁邊書店買的，純黑色硬殼封面，厚重而權(quán)威。
他拿著詞典，走到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盤腿坐了下來（這個姿勢是他觀察人類休閑行為后學(xué)會的）。
他將詞典放在膝蓋上，翻開硬質(zhì)的封面，發(fā)出輕微的“嘩啦”聲。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車燈匯成流動的光河。窗內(nèi)，暖黃的落地?zé)粝?，少年安靜地盤坐在地毯上，微微低著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書頁，目光一行一行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漢字、拼音和釋義。
他看得很慢，很認真。不是為了查閱某個生詞，更像是在進行一種無聲的閱讀和學(xué)習(xí)。每一個字的構(gòu)造，每一個詞的組合，每一種釋義的微妙差別，都吸引著他。
偶爾，他會停下來，指尖輕輕點在某一個字上，嘴唇無聲地開合一下，像是在確認它的發(fā)音。
或者，看到某個特別復(fù)雜的字時，他會微微歪一下頭，眼神里透出一絲純粹的探究，仿佛在拆解一個有趣的拼圖。
時間在書頁的翻動中悄然流逝。公寓里安靜得只剩下他均勻的呼吸聲和偶爾翻動書頁的輕響。他像一株安靜的植物，在知識的土壤里悄然汲取養(yǎng)分。
不知過了多久，墻上的掛鐘指向了晚上九點半。
元識合上厚重的詞典，將它仔細地放回書架原來的位置。他走進浴室，開始進行睡前洗漱。
水流嘩嘩，他洗臉的動作輕柔而仔細，長長的睫毛被打濕，黏在眼瞼上。他刷牙的動作也異常標準，時間嚴格控制在三分鐘。
一切收拾妥當，他換上柔軟的純棉睡衣，走到床邊。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平整地躺下，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姿勢標準得如同禮儀教科書。
他閉上眼睛。
窗外城市的喧囂被厚厚的玻璃隔絕，房間里只剩下他平穩(wěn)悠長的呼吸聲。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銀白的光痕，恰好落在他安靜的睡顏上，照亮了他微微顫動的睫毛和精致得毫無瑕疵的輪廓。
他像一個墜入凡間的天使，又像一個剛剛開始學(xué)習(xí)如何做夢的精靈，在這個屬于他的小小空間里，安靜地沉入了人類稱之為“睡眠”的未知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