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盛京軍械庫被摧毀,已經(jīng)過去了五天。
五天里,整個遼東的空中,都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撫順的礦區(qū),如同往常一樣高效運(yùn)轉(zhuǎn),巨大的挖掘機(jī)和卡車,不知疲倦地吞吐著帝國的工業(yè)血液。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片寂靜之下,正醞釀著一場決定兩個文明未來走向的巨大風(fēng)暴。
王磊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圖前,地圖上,兩個目標(biāo)被高亮標(biāo)注了出來——北方的盛京,以及西南方的北京。
“‘雷霆之矛’的攻擊評估報告出來了?!睉?zhàn)略顧問陳默教授將一份文件投影到空中,“對盛京城外軍械庫的打擊,效果超出了預(yù)期。沖擊波對盛京城區(qū)造成了B-級恐慌,但物理損傷在C+級以下,符合‘外科手術(shù)級’的預(yù)設(shè)。關(guān)鍵在于心理層面,根據(jù)我們的遠(yuǎn)程監(jiān)控分析,后金高層的戰(zhàn)爭意志,已經(jīng)被徹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恐懼、不解和……極度渴望了解的復(fù)雜情緒?!?/p>
“多爾袞的反應(yīng),很有意思。”王磊放大了一段經(jīng)過超級計算機(jī)處理的、關(guān)于盛京城防和人員調(diào)動的數(shù)據(jù)流,“他沒有崩潰,反而像一頭被燙傷的狼,開始瘋狂地舔舐傷口,并試圖理解火焰的本質(zhì)。他正在不計代價地搜集我們的一切信息。這種對手,比單純的莽夫要可怕得多。”
“是的。”陳默教授點(diǎn)頭,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所以,對他們,‘棍棒’必須用得更重、更直接。要讓他們明白,他們那點(diǎn)剛剛萌芽的所謂‘研究’,在我們面前,不過是孩童的把戲。要用一次無法復(fù)制的、近在咫尺的‘刑罰’,徹底打斷他們?nèi)魏畏纯沟哪钕??!?/p>
“而對另一邊……”王磊的手指,劃向了北京,“大明,這頭沉疴遍體、步履蹣跚的老龍,我們不能再用重錘了。再敲一下,它可能就真的散架了。一個徹底崩潰、陷入軍閥混戰(zhàn)的北方,不符合我們的戰(zhàn)略利益。我們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能夠作為緩沖地帶、并且擁有龐大人口和完整文化傳承的‘伙伴’?!?/p>
“所以,對大明,我們要給‘胡蘿卜’?!标惸釉挼?,“一個無比巨大、無比誘人、足以讓他們忘記恐懼,并心甘情愿伸出手來的胡蘿卜。我們要以‘天外來客’、‘上界使者’的姿態(tài),給予他們一次神跡般的震撼與饋贈?!?/p>
王磊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面向指揮中心的所有人。他的聲音,清晰而決斷。
“命令:‘懲戒’與‘啟示’行動,同步開始!”
“‘懲戒’行動組:由武裝直升機(jī)‘玄鳥’一、二、三號組成編隊,攜帶‘日珥’型溫壓彈,直飛盛京。任務(wù):進(jìn)行一次近距離武力展示,投送最后通牒?!?/p>
“‘啟示’行動組:由‘鯤鵬一號’大型戰(zhàn)略運(yùn)輸機(jī),在四架‘應(yīng)龍’系列多用途戰(zhàn)斗機(jī)護(hù)航下,直飛北京。任務(wù):進(jìn)行一次和平展示,接觸明朝中樞,遞交‘禮物’?!?/p>
“所有行動人員,啟動最高等級生物防護(hù)。我們的目標(biāo),是與這個時代的兩個主角,同時坐上談判桌?,F(xiàn)在,開始行動!”
隨著他一聲令下,這座未來之城,如同一個精密的戰(zhàn)爭與和平機(jī)器,同時伸出了兩只截然不同的手——一只,是攥緊的、燃燒著烈焰的鐵拳;另一只,是攤開的、捧著無價珍寶的巨掌。
它們,將同時按向這個時代,兩個最強(qiáng)大的帝國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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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的夏天,對朱由檢而言,與之前的每一年,似乎并無不同??諝庵?,依舊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松錦慘敗的消息,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摧毀了大明朝廷最后的體面。經(jīng)略洪承疇降敵,十三萬大軍灰飛煙滅。關(guān)外的門戶,已經(jīng)洞開。國內(nèi),李自成的流寇大軍,在河南一帶勢如破竹,屢克重鎮(zhèn),屠戮福王,天下震動。
這位年輕的、勤勉到近乎自虐的皇帝,早已被無休止的黨爭、財政的枯竭和四處燃起的烽火,折磨得心力交瘁。他坐在冰冷的龍椅上,聽著階下大臣們毫無新意的爭吵——不是哭窮要銀子,就是相互攻訐推諉。
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他空有君臨天下的名號,卻指揮不動任何人。他仿佛一個被困在即將沉沒的大船船長室里的船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船身一寸寸地被洪水吞沒。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陣前所未有的騷動。
“護(hù)駕!護(hù)駕!”
“那……那是什么東西!”
尖銳的、變了調(diào)的太監(jiān)嘶喊聲,和殿外侍衛(wèi)們盔甲碰撞的慌亂聲,響成一片。
“放肆!何人在外喧嘩!”崇禎皇帝猛地一拍龍椅,怒斥道。多災(zāi)多難的帝國,已經(jīng)讓他變得極度敏感和多疑。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一種奇異的、低沉而雄渾的、仿佛來自天界戰(zhàn)鼓般的轟鳴聲,由遠(yuǎn)及近,迅速籠罩了整個紫禁城。
這聲音,與雷聲完全不同。它更加持續(xù),更加沉重,帶著一種金屬的、撕裂空氣的質(zhì)感。整個乾清宮的琉璃瓦,都在這聲音的共振下,發(fā)出了“嗡嗡”的顫音。
殿內(nèi)所有的大臣,都停止了爭吵,一個個面如土色,驚恐地望向殿外。
“地龍翻身了嗎?”
“是……是建奴的妖法嗎?”
崇禎皇帝再也坐不住了,他踉蹌著沖出大殿,來到乾清宮前的巨大月臺上。他身邊的王承恩等太監(jiān),連忙撐開華蓋,想要護(hù)駕。
“滾開!”崇禎一把推開他們,抬頭望向天空。
然后,他和月臺上所有的太監(jiān)、侍衛(wèi),以及殿內(nèi)跟出來的文武百官,一同看到了讓他們畢生難忘、甚至打敗了他們世界觀的一幕。
只見在京師蔚藍(lán)的、萬里無云的天空上,一頭巨大無比的、他們無法用任何已知詞匯形容的“天外巨獸”,正在緩緩地、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威嚴(yán)姿態(tài),從東方的天際,向著紫禁城的上空飛來。
那“巨獸”,通體灰白,身形如同一條巨大的鯨魚,卻沒有魚鰭,取而代之的,是兩扇巨大而平直的、如同刀削般的翅膀。在它的身下,是如同巨型車輪般的起落架。它的速度并不快,但它那遮天蔽日的體型,投下的巨大陰影,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掃過京師的千門萬戶,帶來一片死寂般的壓抑。
更讓他們感到靈魂戰(zhàn)栗的,是護(hù)衛(wèi)在這頭“天鯤”四周的、四只更加迅捷兇猛的“天鷹”。那些“天鷹”的體型稍小,線條凌厲,如同神話中的金翅大鵬鳥,它們時而靠近,時而拉遠(yuǎn),發(fā)出更加尖銳的嘯叫,仿佛是在宣示著“天鯤”至高無上的地位。
“那……那是什么……”一名年老的大學(xué)士,指著天空,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神跡……是神跡?。 备嗟墓賳T,直接跪倒在地,向著天空磕頭。
而崇禎皇帝,則死死地盯著那頭緩緩飛過的“天鯤”。他的眼中,沒有旁人的恐懼和崇拜,而是一種極度復(fù)雜的、混合了震驚、懷疑、以及……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希望的光芒。
他看到,那“天鯤”和“天鷹”,并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它們只是以一種君王巡視領(lǐng)地般的姿態(tài),低空飛越了整個紫禁城的上空。那巨大的陰影,甚至一度籠罩了他所在的乾清宮。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了這座被他視作天下中心的皇宮,在那絕對的力量面前,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機(jī)群并沒有在京師上空盤旋太久。它們以一種精準(zhǔn)得令人發(fā)指的隊列,緩緩轉(zhuǎn)向東南,向著通州的方向飛去。那震撼人心的轟鳴聲,也漸漸遠(yuǎn)去。
天空,恢復(fù)了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但紫禁城,乃至整個京師,都已經(jīng)炸開了鍋。
“速速查明!那究竟是何物!從何而來,去往何處!”崇禎皇帝的聲音,因?yàn)榧佣⑽㈩澏丁?/p>
半個時辰后,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養(yǎng)性,連滾帶爬地前來復(fù)命。
“啟……啟稟萬歲爺!”他跪在地上,滿頭大汗,“那……那‘天船’,降……降落在了通州城外的漕運(yùn)碼頭附近!平平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從船上,下來了……下來了幾個穿著白色怪異衣甲、看不清面目的‘神人’!”
“神人?”
“是……是的!他們……他們似乎并無惡意,只是……只是請我大明,派一位能主事的大員,前去……對話?!?/p>
崇禎皇帝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他腦中閃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是建奴的新妖法?不可能,建奴若有此等神力,早已踏平山海關(guān)。是李自成的邪術(shù)?更不可能,一群流寇,何德何能。
那么,剩下的解釋,只有一個……
難道,是朕的虔誠,感動了上天?是昊天上帝,派下了真正的天兵天將,來拯救朕這風(fēng)雨飄搖的大明江山?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瞬間燒遍了他的全身。他那顆早已被絕望和疲憊侵蝕的心,第一次,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傳……傳內(nèi)閣首輔周延儒,立刻,帶上通譯,備上儀仗,替朕……去見一見這天外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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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北京城被“天鯤”的降臨所震撼的同時,數(shù)百里之外的盛-京,正在經(jīng)歷一場截然不同的、來自天空的“拜訪”。
軍械庫被毀的陰影,依舊籠罩著這座八旗的都城。雖然皇太極和多爾袞極力封鎖消息,安撫人心,但那晚毀天滅地的景象,已經(jīng)在每一個盛京人的心中,種下了恐懼的種子。
多爾袞這幾日,幾乎沒有合眼。他將那座新建的大將軍府,改造成了一個臨時的“格物所”。里面堆滿了從爆炸現(xiàn)場搜集來的、各種奇形怪狀的金屬碎片。他還抓來了城里所有懂算學(xué)、懂冶煉的工匠,甚至包括幾個懂些西學(xué)的傳教士,逼著他們?nèi)找寡芯窟@些碎片,企圖從中找出“天火”的秘密。
然而,進(jìn)展甚微。那些碎片的材質(zhì),遠(yuǎn)超他們認(rèn)知的任何金屬,其上的痕跡,也完全無法理解。
這讓他越發(fā)煩躁,也越發(fā)清醒地認(rèn)識到,雙方的差距,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就在這天下午,盛京城內(nèi),再次響起了刺耳的警鐘。
“敵襲——!!”
這一次,不等皇太極下令,多爾袞已經(jīng)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第一個沖上了王府的望樓。
他舉起從西洋商人那里重金購得的單筒望遠(yuǎn)鏡,望向聲音傳來的南方天空。
他看到了三個黑點(diǎn)。
三個黑點(diǎn),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貼著地面,向盛京城飛來。隨著距離的拉近,那三個黑點(diǎn)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清晰。
多爾袞的瞳孔,猛地收縮了。
那不是固泰描述的、靜止在空中的“鐵蜻蜓”。
那是三條活的、正在咆哮飛行的……黑色蛟龍!
它們有著猙獰的、如同昆蟲般的頭部,細(xì)長的、如同龍身般的軀體,以及在頭頂上飛速旋轉(zhuǎn)的、掀起巨大氣浪的“旋翼”。它們飛得極低,幾乎是擦著樹梢,發(fā)出如同無數(shù)頭猛獸在同時咆哮的、令人心膽俱裂的轟鳴聲!
“黑蛟!是黑蛟飛來了!”城墻上的八旗兵,發(fā)出了絕望的吶喊。許多人甚至丟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饒。
皇太極也登上了鳳凰樓,他面沉似水,死死地盯著那三條越來越近的“黑蛟”。他看到,這些怪物,遠(yuǎn)比他想象的要更具壓迫感,更加……“活生生”。它們靈活地調(diào)整著姿態(tài),仿佛是擁有生命的獵食者,在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三架“玄鳥”武裝直升機(jī),并沒有直接飛臨盛京上空。它們在距離城墻約五里地的一處空曠山谷前,停了下來。以一種超越物理常識的姿態(tài),懸停在了離地數(shù)十米的半空中。
多爾袞的望遠(yuǎn)鏡,死死地鎖定在其中一架“黑蛟”的身上。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由深色金屬構(gòu)成的、充滿棱角的機(jī)身上,掛著一排排黑色的、如同蜂巢般的“管子”,以及幾枚更加粗壯的、如同短矛般的“鐵彈”。
他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了。他知道,那些,就是它們的武器。
就在這時,為首的那架“黑蛟”,機(jī)頭微微下沉。
多爾袞看到,一枚“鐵彈”,脫離了掛架,拖著一道淡淡的白煙,以一種并不算太快的速度,射向了遠(yuǎn)處的山谷。
那枚“鐵彈”并沒有直接撞向山體。它飛到山谷的正上方,突然爆開,在空中,散播開一團(tuán)……肉眼可見的、如同晨霧般的白色氣溶膠。
那團(tuán)“霧氣”,迅速擴(kuò)散,籠罩了小半個山谷。
盛京城墻上,所有的八旗將士,都屏住了呼吸,不解地看著這奇怪的一幕。
“他們在做什么?放煙霧嗎?”一個章京(校尉)困惑地問。
多爾袞沒有說話,但他心中的不安,卻達(dá)到了頂點(diǎn)。他有一種直覺,那絕不是普通的煙霧。
就在那團(tuán)“霧氣”彌漫開來的兩三秒后——
沒有聲音。
沒有巨響。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只見在山谷之中,一團(tuán)巨大無比的、仿佛要將光線都吞噬進(jìn)去的、熾熱到無法直視的火球,猛然膨脹開來!
那火球,是純粹的、毀滅性的能量釋放。它所到之處,空氣被瞬間抽空、點(diǎn)燃。樹木、巖石、土地,在那一瞬間,不是被炸開,而是被……氣化了!
緊接著,遲來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沖擊波,才轟然席卷而來!
轟隆——?。?!
一股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橫掃了整個山谷,將那些未來得及被火球吞噬的樹木,成片成片地、如同割麥子一般地吹倒、撕碎!
皇太極在鳳凰樓上,被這股沖擊波帶來的狂風(fēng),吹得向后踉蹌了兩步,身邊的侍衛(wèi)連忙扶住他。他死死地抓著欄桿,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爆炸……那是一種……燃燒整個空間的妖術(shù)!
如果說,之前的軍械庫爆炸,是“天罰之雷”,威力巨大,但至少還在“爆炸”的理解范疇之內(nèi)。那么這一次,這“燃盡虛空”的火球,則徹底摧毀了他對物理世界的所有認(rèn)知。
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個荒誕而恐怖的念頭:如果這顆火球,不是落在山谷,而是落在盛京城內(nèi)……
他不敢再想下去。
多爾袞放下了望遠(yuǎn)鏡,他的手,抖得厲害。他知道,他敗了。在他那些所謂的“格物所”里的工匠們,還在研究那些碎片是什么金屬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展示了一種全新的、他連原理都無法想象的殺戮方式。
在他面前,橫亙著的,不是一道墻,不是一條河,而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名為“時代”的天塹。
山谷的火焰,還在熊熊燃燒。
三架“黑蛟”,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緩緩地調(diào)整姿態(tài),向著盛京城墻,靠近了一些。
它們沒有開火。
其中一架“黑蛟”的機(jī)腹下,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艙門。一個黑色的、帶有降落傘的金屬圓筒,被投了下來,緩緩地、精準(zhǔn)地,落在了城門前方的空地上。
做完這一切,三架“黑蛟”不再停留,調(diào)轉(zhuǎn)機(jī)頭,沿著來時的路,呼嘯而去。只留下那片燃燒的山谷,和盛京城墻上,一片死寂的、如同面對神明般恐懼的八旗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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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漕運(yùn)碼頭
內(nèi)閣首輔周延儒,此刻的心情,比上墳還要沉重。
他坐在一頂八抬大轎里,前后是數(shù)百名京營的精銳士兵護(hù)衛(wèi),但他的心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他寧愿去面對李自成的幾十萬大軍,也不愿意來見這來歷不明的“天外來客”。
當(dāng)他被抬到那“天鯤”的面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近距離看,這艘“天船”,遠(yuǎn)比在天上看到的要更加雄偉、更加……具有壓迫感。那光滑而冰冷的金屬外殼,那巨大無比的輪子,那高聳的尾翼,無一不在彰顯著一種超越凡俗的、工業(yè)造物的美感與力量。
兩名穿著白色“天衣”、戴著透明“面罩”的“使者”,已經(jīng)等在了“天船”的下方。
周延儒硬著頭皮,整理了一下官袍,走上前去,顫巍巍地行了一禮:“大明內(nèi)閣首輔周延儒,奉圣上之命,敢問上仙……來自何方仙山,降臨我大明,所為何事?”
其中一名“使者”,抬起了手臂。他手中,拿著一塊薄薄的、會自己發(fā)光的“玉板”。
那“玉板”上,顯示出了一行清晰的、大明官話楷書。
“我等,并非神仙,亦非妖魔。我等,來自‘新大連’。”
周延儒愣住了。新大連?這是什么地方?他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大明的疆域圖上,有這么個地方。
“使者”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他手中的“玉板”上,畫面一變。
周延儒看到了一幕讓他畢生都無法理解的景象。
那“玉板”上,出現(xiàn)了一顆……巨大無比的、藍(lán)白相間的、正在緩緩旋轉(zhuǎn)的……球?
“此乃……何物?”他不由自主地問道。
“此乃,爾等腳下之世界。大明,位于其上。”
“玉板”上的文字,清晰地回答了他。同時,那顆“球”被不斷放大,顯現(xiàn)出了清晰的山川、河流、陸地和海洋。周延儒震驚地看到,他熟悉的大明疆域輪廓,清晰地呈現(xiàn)在了上面。他還看到了北方的草原,西方的沙漠,以及……更遙遠(yuǎn)的、他聞所未聞的、巨大無比的陌生大陸。
他的世界觀,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了。天圓地方……難道,是錯的?
不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使者”又切換了畫面。這一次,是實(shí)時的、從極高空俯瞰的、流動的云圖。
“我等,可知天時,可觀千里。此乃大明京畿之地,三日之內(nèi),將有大雨?!?/p>
周延儒看著那熟悉的海岸線,看著那如同“氣”一般流動的云層,他的大腦,已經(jīng)徹底停止了思考。
能知過去未來,能觀千里之外。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最后,“使者”收起了“玉板”。另一名“使者”,則上前一步,將兩個看似普通的黑色箱子放在了地上。
他先打開了第一個箱子。里面是一塊可以折疊的、平整的黑色板子,以及一個連著線的、巴掌大小的方形燈具。在周延儒和眾官兵不解的目光中,“使者”將那黑色板子完全展開,平鋪在陽光之下。
然后,他拿起那個燈具,帶著周延儒等人,走到了“天鯤”巨大機(jī)翼投下的陰影之中。這里光線昏暗,如同傍晚。
“使者”在那燈具側(cè)面,輕輕按了一下。
一瞬間,一輪人造的太陽,在他的手中悍然亮起!
那是一種純粹的、無法形容的、刺眼至極的白光!它瞬間驅(qū)散了機(jī)翼下所有的陰影,將方圓數(shù)十步之內(nèi)的一切都照得如同白晝,纖毫畢現(xiàn)!那光芒毫無熱度,卻比幾百根蠟燭、幾十個火把加起來還要亮上百倍!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強(qiáng)光晃得睜不開眼,紛紛用袖子遮擋。
“天哪!這是……這是佛光嗎!”有士兵驚呼出聲,跪倒在地。
周延儒也被晃得眼淚直流,他透過指縫,看到那“使者”平靜地再次按了一下,那“太陽”便瞬間熄滅,世界重歸昏暗。這一明一暗的巨大反差,讓他心臟狂跳。憑空造日,又揮手滅之,這不是神明,又是什么?
接著,“使者”打開了第二個箱子。里面,是兩塊一模一樣的、磚頭大小的黑色鐵疙瘩,上面有幾處凸起,還有一根短小的鐵棍。
“使者”將其中一塊“鐵疙瘩”交到周延儒手中,并示意他握住。然后,他自己拿著另一塊,緩步走開,一直走到了百步之外,幾乎看不清面容。
周延儒正疑惑間,他手中的“鐵疙瘩”突然傳出了聲音!
“周大人,可聽得清?”
那聲音,正是百步之外那名“使者”的!清晰、穩(wěn)定,就仿佛那人正貼著他的耳朵說話一般!
“??!”周延儒嚇得手一抖,差點(diǎn)把東西扔掉。
“使者”在“玉板”上打出字,由近處的人展示給周延儒看:“請按住側(cè)方長鈕,對準(zhǔn)上方孔洞說話?!?/p>
周延儒將信將疑,顫抖著按住那長長的凸起,學(xué)著記憶中“使者”的樣子,對著“鐵疙瘩”上方的幾個小孔,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你能聽到?”
百步之外,那名“使者”的身影,清晰地舉起手,朝著他揮了揮。
神乎其技!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順風(fēng)耳”、“千里傳音”之術(shù)!
做完這一切,那名近處的“使者”,將“玉板”遞到周延-儒面前,上面是最后一排字:
“此二物,一為‘太陽能光板及照明燈’,可采擷日光,于暗夜中化為光明;二為‘千里傳音匣’,可令相隔數(shù)里之人,通話無礙。此皆非妖法,乃格物之學(xué)。此為我等贈予大明皇帝之見面禮。三日之后,我等會再來此地,希望能與貴國,商討一些……關(guān)乎天下未來之事?!?/p>
說完,兩名“使者”微微躬身,轉(zhuǎn)身返回了“天鯤”之內(nèi)。那巨大的艙門,緩緩關(guān)閉。
片刻之后,伴隨著那震撼人心的轟鳴聲,這頭鋼鐵巨獸,再次騰空而起,在周延-儒和所有京營士兵呆滯的目光中,消失在了天際。
周延儒癱軟在地,他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兩個箱子。一個箱子里,裝著人造的“白晝”,另一個箱子里,裝著無視距離的“對話”。他感覺這兩個箱子,有千斤之重。他知道,他帶回去的,不僅僅是兩件奇物和一些匪夷所思的“畫面”,而是一個足以讓整個大明朝廷,陷入瘋狂的選擇。
掌控黑夜的光明,無視距離的通訊。這兩樣?xùn)|西,對一個掙扎在內(nèi)憂外患中的帝國而言,其價值,已經(jīng)無法用金銀來衡量。它們是神器,是希望,也是……一份令人無法拒絕的、來自未知力量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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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從天而降的金屬圓筒,被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皇太極的面前。
多爾袞親自用長鉗,打開了它。
里面,沒有炸藥,沒有毒藥,只有一卷用上好的、他們從未見過的、柔韌如布的“紙張”。
紙張上,是用最標(biāo)準(zhǔn)的滿文和漢文,書寫的一段話。字跡,是打印出來的,完美無瑕,卻冰冷刺骨。
“致大清國皇帝:
撫順之煤,我等已取。盛京之炮,我等已毀。山谷之火,乃最后之警告。
爾等之刀劍,于我等,如童稚之木棍。爾等之騎射,于我等,如螻蟻之奔走。
戰(zhàn)與和,留給爾等選擇的時間,不多。
三日之后,我等會再臨盛京城外。屆時,希望見到的,是爾等的使者,而非軍隊。
——新大連”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地扎進(jìn)皇太極和多爾袞的心里。
這已經(jīng)不是威脅,不是警告。
這是一份……最后通牒。
一份來自絕對力量的、不容置疑的、居高臨下的最后通牒。
皇太極拿著那張“紙”,手在不停地顫抖。他想將它撕碎,想將它燒掉,但他做不到。因?yàn)樗溃焦壤锬瞧€在燃燒的土地,就是這份通牒最真實(shí)、最殘酷的注腳。
他看向多爾袞,看到了自己弟弟眼中,那熄滅了所有戰(zhàn)意后,剩下的、冰冷而可怕的理智。
“皇兄,”多爾袞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我們……沒有選擇了。”
是啊,沒有選擇了。
皇太極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那顆曾經(jīng)想要吞并天下的雄心,在這一刻,被無情地碾碎、揉捏,然后,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了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全新的、屈辱的軌道。
這個夜晚,北京,紫禁城內(nèi),崇禎皇帝正對著那盒“起死回生丹”,徹夜難眠,在救命稻草與未知恐懼之間,反復(fù)掙扎。
而在數(shù)百里外的盛京,崇政殿的燈火,也同樣徹夜未熄。皇太極與他的王公大臣們,正對著那份冰冷的最后通牒,進(jìn)行著帝國建立以來,最痛苦、也最艱難的一次抉擇。
來自未來的“使者”與“行刑官”,已經(jīng)落下了他們的棋子。
而明與清這兩條早已注定要相互廝殺的巨龍,此刻,卻被迫同時抬起了頭,望向了那片它們曾經(jīng)無比熟悉,但現(xiàn)在卻充滿了未知與恐怖的天空。
新的牌局,已經(jīng)開始。而他們,都已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