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才,陳渡對捕魚的了解,還停留在模糊的認識階段,雖說有五年捕魚技藝,但你真讓他上,陳渡肯定是不行的。
可這金錐一出現(xiàn),就仿佛將陳渡爹娘生前在他耳邊的絮絮叨叨的點點滴滴。
那些關(guān)于如何看水色、辨魚汛、撒網(wǎng)收網(wǎng)的竅門,甚至鳧水潛游的技巧,都瞬間熔煉,提純化作本能烙印在他腦中!
此刻,無數(shù)精妙的捕魚技巧在他腦海里翻涌,如何從水紋判斷魚群所在,怎樣撒網(wǎng)才能罩住最大范圍,不同季節(jié)該去赤河哪個河段,甚至遭遇暗流時如何借力游動……
這金錐似乎敏銳的捕捉了原身最核心的生存技能,并用這些沉淀著的記憶,將陳渡的捕漁記憶硬生生的拔高了一大截!
這也就可以合理解釋,原身十歲起就跟著父母上船,滿打滿算也就五年多光景,而且爹娘也只有在淺水區(qū)捕漁才帶他。赤河的深水區(qū)域,陳父陳母是絕不允許他踏入的。
自己靠著這金錐,現(xiàn)在的捕漁技巧約等于擁有十年經(jīng)驗的老漁民。
得了這“天道酬勤”的金錐,腦子里塞滿了精妙捕魚技藝的陳渡,哪里還睡得著?
懷里就剩一個肉包子了。趁著剛吃下兩個包子、身上有了點力氣、必須趕緊想法子弄吃的!總不能指望次次都有周叔這樣的好人。
幸好,隨著金錐覺醒,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原身記憶,也變得清晰起來。
陳渡猛的想起,爹娘在屋里還偷偷藏了筆錢,就在某塊松動的地磚下面。
可惜原身爹娘死后就病倒了,虛弱的連門都出不了,更別提想起這藏著的活命錢,這才把自己餓成那副鬼樣子。
循著清晰的記憶,陳渡在院子里找了根趁手的木棍,回到屋里,找準位置,用力敲開那塊青磚。
下面果然躺著幾塊小碎銀,和一堆散亂銅錢。
陳渡小心翼翼的將銅錢一枚枚撿出來,在地上排開,仔細數(shù)了兩遍。
碎銀加起來估摸著不到一兩,銅錢統(tǒng)共兩百七十六文。
這點家底……
陳渡心里發(fā)沉。漁戶的人丁稅,一戶一年就要一兩二錢銀子,超過三人一戶的每多一人還需多交三錢銀子,滿七歲的孩童就開始算入人丁稅了。
漁戶交的人丁稅比農(nóng)戶的一戶一兩,還多了兩百文。
掙得少,交得多,這就是漁戶的命。
他把那點碎銀原樣埋回磚下,只取了一百來文錢揣進懷里。
多虧了金錐!
要不是它讓記憶清晰起來,陳渡壓根想不起爹娘還藏著這筆救命錢。
沒錢買東西吃的滋味,他剛嘗過,太要命了。
至于考慮為什么這金錐會選中自己,陳渡認為這肯定是上蒼對他見義勇為下水救人的獎勵。
好日子要來嘍!
月明星稀。
陳渡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目光掃過兩旁挨挨擠擠、高矮錯落的屋舍。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赤水縣因赤河穿城而過得名,又因毗鄰澤安府城,縣里百業(yè)也算興盛。
陳渡腳下的這條街,是赤水縣幾條主街之一,也是離赤河最近的一條,他家也在這街旁。
這條街也通往縣里漁戶繞不開的去處——漁欄。
漁欄、柴市、肉檔……這些行當(dāng),早被縣里有頭有臉的大戶把持得死死的。
像陳渡這樣的窮苦漁戶,捕來的魚獲,想換成銅錢活命,就得看漁欄的臉色。
不賣給漁欄?就得拖著幾十里路去府城。魚在路上死個七七八八,更虧!所以大多赤水漁民,都是捕了魚就直奔漁欄,忍痛被抽走一成甚至更多。
漁欄真正吸血的地方,還不止這抽成。出租舢板、烏篷船、漁網(wǎng)……按天算錢,租價還不便宜。
多少漁戶租了船網(wǎng),辛辛苦苦忙活一天,大半收成倒進了漁欄腰包。這才是漁欄生財?shù)拇箢^。
陳渡心里發(fā)苦,自己也要淪為這被剝削的一員了。
沒辦法,唯一的舢板被王麻子那混賬搶了。
沒人會為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去得罪王麻子那種光腳的地痞無賴。
陳渡也不可能去拖累周叔。王麻子是條孤狼,周叔身后,可是一大家子要活命的人。
來到漁欄時,夜色已漸深,但這里依舊燈火通明,人影晃動。
捕魚歸來的、等著租船出河的,人來人往,只要還有人要賣魚、要租船,這漁欄就歇不了業(yè)。
倒真像前世那二十四小時開門的便利店。
“王管事,”陳渡擠到柜臺前,“租條舢板,再要一套漁網(wǎng),品相好點的?!?/p>
他心里清楚,靠爹娘留下的那點錢,坐吃山空根本熬不過冬天。
光是那人丁稅,就能壓死他。眼下先向漁欄低頭,租條船,靠腦子里這“天道酬勤”灌頂?shù)脕淼牟遏~本事,掙出一筆活命錢來。
至于王麻子,陳渡眼底掠過一絲寒意?,F(xiàn)在斗不過。
但那人,已經(jīng)上了他的生死簿。等有了能耐,第一個要算賬的就是這人!
“喲,陳家大郎?”柜臺后的王管事抬起眼皮,借著油燈的光上下打量他,“前些天王麻子還說你病得快不行了,我瞅著,這不挺精神?舢板二十文一天,漁網(wǎng)加全套家伙什兒,算你五文。”
漁欄租東西向來不收押金。這些窮苦漁民的家當(dāng)都在河邊擺著,誰敢賴他們的賬。
陳渡數(shù)出二十五文錢遞過去。王管事收了錢,朝旁邊吆喝一聲,便有個伙計領(lǐng)著陳渡去河邊挑船。
月光下的赤河,水面波光粼粼。岸邊的蘆葦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更添幾分寒意。
陳渡搖著新租來的小舢板,剛在河面上蕩開沒多遠,身上那件粗布短打就被河面升騰的濕冷寒氣浸透了,貼在皮膚上,又潮又冷。
他立在船頭,雙腳如同釘在船板上,穩(wěn)住了身形。腰背猛地一擰,帶動手臂發(fā)力,那張用麻繩編織的漁網(wǎng)“呼”地一聲脫手飛出。
只見那網(wǎng)在半空倏然張開,形如倒扣的海碗,精準地罩向水面,觸水即沉,干凈利落。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力道、角度、時機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若非那張臉還帶著幾分少年稚氣,任誰看了都得暗贊一聲:
“好個老把式!”
陳渡記憶里沒少見他爹陳老漢撒網(wǎng)。但現(xiàn)在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這手撒網(wǎng)的功夫,比起記憶里的陳父,已是青出于藍。
撒網(wǎng)這活兒著實費力。
十幾斤重的麻繩大網(wǎng),光掄圓了甩出去就夠嗆,更別說還要在半空中抖開成渾圓的海碗狀,還要精準的落下選中的地方。
沒個千百次的甩網(wǎng)技巧,練不出這火候。
忙活了一通,陳渡扶著船幫直喘粗氣,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
這具身體畢竟剛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沒多久,突然干這么重的力氣活,兩臂酸麻的很,胸口也火辣辣地痛。
他抹了把汗,眼巴巴盯著沉入河水的網(wǎng)繩。全指著這網(wǎng)了,今晚可千萬別一無所獲!
至少把租借船網(wǎng)錢掙回來。
下網(wǎng)的點,他是嚴格按照腦子里那股“捕魚技藝”的指引選的。水深、水流、地形,甚至連魚群可能聚集的窩點,都盡量依著那技藝來。
若能撞大運網(wǎng)到一條“寶魚”
陳渡的心跳陡然快了幾分。哪怕是最尋常的寶魚,一條也能賣出好幾兩白銀!
只要有三五兩銀子,他就能熬過接下來能凍死人的嚴冬。
嚴格說來,“捕魚技藝”小成的境界,也在悄然間改善了這具身體的底子。
否則,光那幾個肉包子,哪能這么快就從虛脫中緩過勁兒。
但如果你讓陳渡此刻下水。那他是萬萬不敢。入秋的河水寒冷刺骨,這具身子骨,怕是剛下水就又得暈過去。
技藝小成已是這般,若是大成,乃至更高。
陳渡躺在微晃的舢板上,望著滿天星斗,心里有了一絲期待。
網(wǎng)已撒下,現(xiàn)在只要等著就行。
不到三刻鐘,船尾綁著的牽繩猛地繃緊!
陳渡連忙起身。隨著“嘩啦”一聲,那沉甸甸的麻繩大網(wǎng)被他奮力拖出水面。
網(wǎng)兜出水那一刻,舢板都明顯地往下一沉!
出貨了!
果然,腦子里那“捕魚技藝”尋魚窩的法子,就是好用!
陳渡借著月光,扒開濕淋淋的漁網(wǎng),快速清點:兩三斤的白鰱五六條,估摸能賣四五十文;七八條黑鳙,也值五十文上下。
最扎眼的,當(dāng)屬那條足有兩斤重的四鰓鱸!陳渡眼睛瞬間亮了。
這下真發(fā)了!
四鰓鱸就是鱸魚,在原身記憶里,這玩意兒最便宜也得一百多文一斤!雖然比不上傳說中的“寶魚”,但在尋常魚獲里,絕對是稀罕貨。
看著船艙里活蹦亂跳的魚獲,陳渡咧開嘴,壓都壓不住笑意。
這也算是前世今生撒的第一網(wǎng)。
麻利地挑揀起來:“不值錢的小魚小蝦留一些,自己煮湯喝。
白鰱、黑鳙,還有這條金貴的四鰓鱸,統(tǒng)統(tǒng)賣給漁欄!”
驚喜是驚喜,陳渡腦子還算清醒。這次收獲好,主要是那條四鰓鱸值錢,白鰱黑鳙都是赤河常見貨色。
捕魚人偶爾撞次大運,不會太惹眼。可要是他天天都能撈這么多,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留下了十幾條魚,將舢板的魚簍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出發(fā),賣魚,回家!”
……